第八十五回探妻

病已雖然放過了嚴羅絥，但是這件事還沒有完，嚴王后有膽子對病已不利，卻沒膽子勸阻新君，新君依然不讓皇太后見家人，更不許太后離開未央宮，這劉賀雖然不敢自己前來打擾太后，但是有嚴王后相陪，借口就更多了，嚴王后雖有怨氣卻不會把太后的事說出去。病已再去找她也解決不了問題，這個嚴王后根本就是幫不了上官太后的。于是也懶得說，每次她與劉賀來太后處“請安”時，他都是躲在暗處，這有嚴王后在身邊，這劉賀總要收斂些。但嚴羅絥卻主動來找衛婕妤。

“妾身請夫人幫忙請皇太后到前殿，皇上說百善孝為先，如今太后是他的母親，這酒宴享樂怎么可以不出席，而如今太后借口先帝才去，不忍心享樂，而皇上也怕她傷心壞了身體。”

“不是我不幫，我也想讓太后出去走走散個心，只是無法開口。”病已說道。“先皇尸骨未寒，只怕你是會碰軟釘子的。”

“太后如果愿意移步，妾身愿意勸皇上，將來太后想見家人，還有出去走走都不會難。但是您也要幫我，讓太后來赴宴，顯示皇上與太后和睦。”嚴皇后說道。

“王后娘娘的主意聽上去不錯，只不過我只是一個侍妾，拿主意的事可還在太后。”病已道，其實皇帝皇太后一起飲宴的確有安撫舊臣功效，看來這劉賀身邊還是有能干的人，只是劉賀是個究竟是怎樣之人，自己不知道。目前自己就是站在皇太后一邊的人，看來這必定是你死我活的結局。但是劉賀不笨，至少他還能聽些忠告。

為了能夠出去，病已想過不少辦法，雖說皇上答應了他們，就是出去，恐怕身邊也不少眼睛吧。這還不是處處監視著太后嗎？

“在他們監視下，我出去又有什么意思？”上官太后說道。

“太后，只要我們想法把他們的人支走，太后您就可以見到親人了。”病已說道。

“其實我也并不想見霍家的人，大將軍雖是我的外祖父，卻也只是把我當做他的棋子，他們見到我又要提各種要求，很多事，我都辦不到。”上官太后說道：“他們一點都不關心我，他們只關心自己的榮華富貴。”

“太后娘娘，如果您不幫他們，他們很可能會被殺，到時候你連個親人都沒了，你想想誰會關心你，保護您，不管怎么說元鳳元年（前80年）這件事也不能全怨霍大人，您是知道內情的人。如果他們再出事，娘娘身邊就沒親人了……”病已說道。

上官皇后怎么會不知道這件事呢？漢昭帝信任霍光，因為他做事比上官桀要公正，更因為當時燕王在上官桀父子的挑唆下想謀反可是鐵的現實。

“你們難道要造新君的反嗎？”上官皇后有些緊張起來了，自己的祖父就死于謀逆，難道外祖父也要這么做？

“我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們只想太后保護這些老臣，現在不是大將軍想謀反而是新君不信任霍大人這班老臣，在京城撤換官員，任命這些為非作歹的隨從為官，弄得市面上一片混亂，太后您不用去見大將軍，只要您看看受苦的百姓就好了，你就會明白誰錯了，您如果能規勸新君從善，就是我們的福氣。”

上官小妹吃了一驚了，這未央果然不是一個普通的人，怎么知道如此多道理，莫不是還有人向她說了什么，于是問道：“你怎么知道市面混亂，是不是你與外面的人一直有聯系？”

“我不瞞太后，上回，我幫了那司廚，所以他也告訴了我許多外面的事。”病已說道，由于宮里的司廚能常出去，讓他去探聽外面的消息很容易，但是用錢賄賂的人未必保險，自己對他還是不放心。

“哀家不會委曲求全，既然姐姐你得到的消息是真實的，我出去也未必看得到東西，反而讓他們懷疑外公與我之間有聯系，為他們找到一個口舌。”上官皇太后說道，這上官太后也是聰明人。如果外祖父要自己安全，也不用從宮外派人進來，他與自己一樣，都是外祖父霍光的棋子。

偏偏這小太后無意，病已失去了出去的機會，原本只要遠遠看一眼尚冠里的家，他都會安心，而如今思家心情難以表達，嫣兒知道他讓上官太后出去也有小小私心，看他似乎碰了一鼻子灰的樣子回來，就知道事情黃了。

“你想回去看平君姐姐不是沒辦法，就是不知你膽子如何？”嫣兒說道：“其實他們防的是太后，可不是您衛夫人。樂成大人傾心于您，您沒發覺嗎，只要您想出去走走，他絕對不會驚動別人。”

“可是樂大人會同意嗎？”

“監守自盜，您難道沒聽說過，這規矩是給守規矩的人守的，樂成可沒那么一板一眼，他不是龔遂那個死讀書的老學究，他么，我認為還好說話的，就是有點貪心。不說他，其實昌邑王手下那幾人都喜歡錢這樣東西，霍大人真是笨，只要多出點錢，那些人都會是啞巴聾子瞎子的。”

嫣兒的話讓病已震驚，他一直在苦苦找與外界聯系的方法，而小丫頭嫣兒竟然那么容易就破解了，用錢解決問題在民間他也常用，只是沒想到在這里也管用。看嫣兒得意的樣子，似乎還沒講過癮：“我爹都來這里看過我了，只是我沒告訴他你也在這里。”

“好嫣兒，你能借我些錢嗎？我要回家一趟，看看他們母子。”病已說道。

“我不敢放你走，霍大人說過萬一你不回來怎么辦？”嫣兒說道。沒想到嫣兒直接聽命于霍光。

發了多少誓言才得到嫣兒相助，而且就只有半天時間。午后是大伙睡午覺的時間，嫣兒拿著一套小黃門的衣服進來了，催促著病已換上：“就兩個時辰，晚膳前要回來，莫要給人注意。走人雜的西門再繞道回去。”

西門邊是中央官署所在，目前新舊交替，有很多人互相不認識，能有些面善算不錯了，病已卻是擔心有人與他打招呼，于是低頭向前，可是怕什么來什么。

“我是新任的侍中令王善，這里你叫什么？是不是要出宮辦事，幫我去尚醉居買壺酒回來。”有個穿著高等級宦官衣服的人喊住了他。所謂的侍中令就是這里宦官中有頭有面的角色。這個人看著面善，就是新君那為非作歹的侍從王善，怎么會遇上他，他看來還是被留在京城了。病已低頭向前，然后行禮，說道：“小的名為樊中子。正要出宮辦事。”再抬頭看時，王善臉上明明留著胡子，這怎么可以冒充宦官呢。看王善丟過一只大葫蘆，卻沒給錢。

病已沒有反應過來，王善邊上的小黃門一把拉過病已：“你難道還等著我們爺給你錢不成，他從來就是不花錢打酒的，還要那種最好的。怎么做，就不用教了吧！”

病已這才匆匆離去，西門出入人多，這守門的也檢查得不夠仔細，再加上他抱著王善的酒葫蘆，這更沒什么人攔他了。這才出了宮門，七八拐才能拐回家，只是他還要幫王善打酒，本來要去尚冠里家里，只要和妻兒打個招呼就好了，可是仔細一想，萬一王善派人跟蹤自己，豈不要連累妻兒，所以只在家門口站了站，沒有進去。病已一向是混街的，在宮里不擔心別人認出他，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想讓別人不認識他也難，他怎么也避不開和他打招呼的人。

“這不是病已嗎？”楊捕頭知道病已被趙大人秘密調走之事，所以也沒有上去和他打招呼，他神神秘秘的，可能這些做臥底的人就怕熟人認出。

尚醉居酒肆老板可不懂這些，他拉住了病已：“小子，好些日子沒看見你來喝酒了，你都上哪里了？”

“王善大人要這里最好的酒。”病已裝作不認識也不理他，并有意低下了頭。

酒肆老板急了：“臭小子，你別以為抱了那些猴崽子的腿就學他們了。要酒拿錢來。”

病已摸出了身上所有的錢。其實他出宮也沒帶什么出來，哪里付得起這酒錢，這點錢只是個零頭，楊捕頭上去說道：“不要為難人家了，這不是病已，你認錯人了，萬一得罪了這個王善，你的酒店還保得住嗎？”

酒肆老板這才去打酒，還嘀咕著，這病已有老婆孩子不可能去做小黃門，何況人家在衙門里也有份正當差事。

楊捕頭一路尾隨而來，病已也害怕與他打招呼，雖然他一直如師傅一般在衙門里照顧自己。沒想到這街頭反而比宮里面更可怕。

他還沒逃開這個尷尬，正面又撞上一個人，蘇武大人的車子正迎面而來，所以他不得不躲進小巷子，驚魂未定，楊捕頭卻一下子把他堵在了這條死巷子里。

“病已，怎么不回家看平君？莫非你……”楊捕頭說道。

“怕有尾巴，我在街上怕別人認出，好歹我在這街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病已說道：“楊捕頭你最清楚這些秘密任務就怕暴露，被殺是小事，更怕連累其他人。要是被人發現我與他們認識，就會連累我家人。”

“他們讓你做臥底？”楊捕頭說，“這種事情最麻煩，弄不好要沒命的，其實你完全可以拒絕的，讓趙大人為你說個情。”

“我只是個不能做主的小人物，何況我本來就欠他們這條命，如今只是讓我保護一個重要的人，是我想家偷偷溜出來的，本來我是想回家看平君的，有人要我替他打酒的卻不給錢，已經是小心了，卻還是被人認出，如今只能早些回去，莫讓他們懷疑。”

“你要小心點，這市面上全亂了，你看他們這是明搶，而我們衙門管不了，這幾天情況還要糟，都不知道這新君是怎么治理昌邑的，整天亂發命令，我們整天忙的不是抓賊，而是跑腿，他把長安弄得一團糟，百姓今日都跑到衙門口來抗議了，你家就在衙門附近，家里都是女人孩子，所以你們家的門也關著，那里現在人多而雜，恐怕你站在門口看不見你的妻兒，你去敲門他們未必理會。你家附近王家有座樓可以看清你家院子里的情形，不如你去那邊，那王奉光看見你一定會問他家嫣兒的事，你應該是和他家姑娘在一起吧。你如有尾巴我幫你清。”

病已點點頭。

王家在京城的宅子比較豪華，這京城有些人家就是喜歡建高樓，王家的那座樓是新建的，病已還沒上去過。當他敲開王家門，王奉光似乎是知道他們在哪里的，所以也沒有多問，王家的七層樓閣上果然能見到平君和她娘正在院子里紡紗，小嬰兒正躺在搖籃中。

王奉光開口了：“我家姑娘就喜歡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們去保護太后了，等你們回來了，我想你可以答應娶我女兒了吧，我只要她能給人做妾就是了，你需要什么就說。”

“嫣兒姑娘的事，還要她自己作主，她不一定喜歡嫁給我。王叔，將來的事，也要等我有命才是。”病已知道已經徐順答應娶嫣兒，但是也不能明說，把女兒給閹人做老婆，哪個父母樂意，這王奉光也太急了，何況嫣兒從來沒說要嫁給自己。她只是自己和平君的好妹妹。

王奉光有些生氣了：“你這家伙能不能給我一句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