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衛(wèi)夫人

宣室殿的東邊不大的三間房迎來了新主人，那就是衛(wèi)夫人，服侍衛(wèi)夫人的兩個宮女和小黃門都是舊人，原本因為她們以為未央姑娘已死，宮里的事不能多問，這兩人也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卻不想看到了她。

“你們沒事吧！”病已擔(dān)心的是自己的家人，如今他有牽掛有家人，問這兩個女孩其實是在安慰自己。

“奴婢沒有什么事，夫人可有吩咐？”

吩咐有什么用，自己也不是鳥，想飛就飛，病已搖了搖頭。安頓好，衛(wèi)夫人恐怕又被皇上召見，要他服侍左右。

“姐姐，你回來了！”小皇后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我不屬于這里，皇后娘娘。您能不能讓皇上放我回去？”病已說道。

“我知道陵哥哥擔(dān)心什么，衛(wèi)姐姐，你能不能幫幫陵哥哥？”小皇后說道。

病已心里七上八下的，真不知道他們夫妻把自己弄進(jìn)來做什么？霍光知道這件事嗎？不是什么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自己到這里來，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切難道都是霍光默許的，也許根本就是。他在乎天子的喜怒。

宮女們也要陪伴衛(wèi)夫人來宣室殿當(dāng)差，不過她們都沒資格進(jìn)殿，殿里不需要她們這些人服侍。陛下的藥并不由藥房煎，他似乎不放心，而是在內(nèi)殿完成，病已也不是那些闊少，這煎藥，看火都難不倒他，而劉弗陵也不是貪圖玩樂的君主，他坐在塌上卻要親自翻看那些奏章，每日小黃門都會把這些竹簡給他拿進(jìn)來，看累了就讓病已為他讀上幾段。雖然不上朝，卻沒有耽誤國事的意思。

小皇后時常來看皇上，見了他們，也是很高興的，經(jīng)常說些不知從哪里聽來的笑話來逗兩人開心。可是病已卻越發(fā)想起家來，老婆不知道怎么樣了，自己與其說在這里陪皇上，是皇上的恩典，不如說說皇上借故關(guān)了自己。他是滿足了他和老婆，卻不顧人家死活。

皇上的病并不見好轉(zhuǎn)，自己也出不去，病已也有些著急。霍大人每日午后必要與皇上商量國事，病已忍不住了，攔住了霍大人。

“大人，請留步。”一個嬌滴滴的女人攔住了自己。

霍光來了幾回，一直沒和那些侍女說過話，殿中一直很黑，而這個女人的服飾是后宮夫人打扮，只見，一張有些熟悉的臉露了出來，要不是自己見過……自己還不敢認(rèn)，他的確有點小技巧，就連那聲音都那么像，怪不得云兒說他還真有些本事。那一舉一動真是像足了翁須。

“是你啊。”霍光說道，他并不吃驚，他知道皇帝派人把他那個貌美如花的孫兒接進(jìn)來相陪，唯一吃驚的是他穿的是嬪妃的服飾，“皇上向我提起過讓你進(jìn)宮陪他。我本就反對，你知道張安世不希望你卷進(jìn)來，他希望你一直都是過得那么逍遙的。看來他還是不聽我的。”

“大人，您真是好眼力。”病已覺得自己并沒有打扮得這樣過，這般厚的脂粉，他竟然也認(rèn)得出。

“只不過這樣的打扮有點過了……”霍光說道，“你這個年紀(jì)妝不能太重……跟我出來。”

病已緊跟在他的后面進(jìn)了側(cè)殿。

“都下去，給夫人準(zhǔn)備沐浴工具去……”霍光把那些跟著的小黃門宮女全打發(fā)了。

“皇上讓我進(jìn)宮來的，只說瞞著眾人的眼睛，我不知道真假，但是我知道大將軍的意思。”病已說道，但是聲音顯然是掩飾過了，看來不指望別人發(fā)現(xiàn)什么，“但是妾身求大人為皇上想個法子，這些天，皇上的病沒有半點好過，現(xiàn)在都咳血了，更加嚴(yán)重了，求大將軍想個法子。”

霍光知道他屈服了，向天子屈服了，妾身兩字聽著真有點意思，他眼中含淚，跪在了自己的膝下，實在讓人覺得這是一種哀求。他也為陛下?lián)牧耍鋵嵾@個風(fēng)雨飄忽的宮廷中早就充滿了不安。劉弗陵的病似乎沒有找到良藥，而庸醫(yī)們的藥吃了不少，卻一直效果不明顯，卻找來了這個不知什么長處的沒落皇孫相陪。偏偏此人似乎不情愿，哪有人請愿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到宮里來陪一個全無精神的病人，

“這是景帝當(dāng)年舊癥，我已經(jīng)讓醫(yī)官查過，當(dāng)今皇上的身體雖說壯年，卻不算很強壯。讓我擔(dān)心的是他病久了，精神有點恍惚。”霍光說道，他擔(dān)心劉弗陵的身體扛不住。

“皇上整天在黑屋子里，怕對身體有害。我這幾日呆得也不舒服，興許皇上出去走走會好些。”病已說道，他想為那位年輕的皇帝做點事。

“這不是我吩咐的，這是醫(yī)生的囑咐，說是皇上不能經(jīng)受風(fēng)寒，需要靜養(yǎng)。要不是他任性，怎么會這個樣子，陛下的身體根本不允許再出去，更是陛下執(zhí)意要把自己關(guān)在那里的，我也一直很擔(dān)心。”霍光說道，對于這個皇孫說的都是些婆婆媽媽的事，他實在不愿意與他再說些什么。

“霍將軍，既然這些都不重要，我看這段時間陛下并沒有太大的問題，倒是我認(rèn)為我在這里極為不妥，可皇上卻不肯放我回家。”病已終于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其實自己雖然同情這位少年天子，但是與自己的家庭相比，自己實在犯不著在這里陪著他，何況還是以這種極其古怪的方法。

“皇上向我問起了蓮勺之事，我想讓你陪我親自去處理，也算一個鍛煉機會，卻不知道你的下落，沒想到陛下把你藏在了他身邊，還是霍云辦的事，霍家兄弟從小失去了父母，對下人是驕縱了些，不過蓮勺縣令卻不應(yīng)該不秉公處理，只是皇上要你留在這里陪他，老臣也沒太強的理由，皇上從小孤單一人，老臣看著他長大，如今他身體又不好，就隨著他的意了。我去向皇上說讓你帶著皇上的圣旨秘密把他處理了，順便也好回家看媳婦。”

“我每日扭捏做事，覺得不自在，還望大人能勸皇上放我回去。”病已說道。

門外傳來了聲音：“將軍，夫人可以沐浴了……”

卸掉厚重的妝容，才是自己……本想掩人耳目，卻顯得突兀，不好看……淡淡妝容才是好看……誰都知道，鏡中的紅顏才是最要命的。

天子的榻邊跪坐著的是小皇后，燈光之下，霍光在殿中看著奏章。小皇后會來看皇上，當(dāng)她來的時候倒是給皇上帶來了一絲活力。

“姐姐這妝容才好看……姐姐可教教我？”小皇后說道。

“小妹……”霍光說道，“年紀(jì)輕輕，自然就好看，何必用那些胭脂香粉的，小妹你才是最美的，滿宮女眷誰能與我的乖孫女比……”

小皇后聽了后反而哭了：“可是陵哥哥……”

“陵哥哥會好起來的。”病已說道，“陵哥哥擁有天下，將來一定能成為一代明君……只是，妾身不便在此……”

“胡說……未央……”榻上的人說道，“朕留你在朕身邊，自然是……是想你幫我……”

“妾身無能……只想安分守己。”病已想著脫身，這朝廷之事與自己何干，這怎么也拉不上自己，如今皇上眼見著病重，少不得腥風(fēng)血雨，曾祖父武帝當(dāng)年子嗣也是不少，自己至今也不過是個庶民，身份地位，自己真不想卷入這紛爭。

“你這個樣子形如怨婦，才幾天，你就受不了了，我呢？先皇托孤于我，我答應(yīng)先皇，至今已經(jīng)十余載，皇上無非身體不好，讓你幫他讀讀奏章，幫他寫幾個字，見一下他不想見的人，你就難過了？難怪張安世說你不喜歡受約束。真是苦費了他的一番心思。”霍光難道真不知道霍云把自己拐進(jìn)宮里來嗎？他知道，只是一直沒有理會自己。

霍光應(yīng)該知道張安世不希望自己與政事有所牽絆，他一直認(rèn)為男兒奮斗的地方是戰(zhàn)場，穿著女人一般的朝服在朝堂上扯皮，實在無聊，不過自己的確不喜歡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太悶了，就像這幾日在宮里必須按時起床梳妝，然后就要服侍到皇上休息，自己都不得空。可是自己答應(yīng)了張賀要循規(guī)蹈矩，做好每份工作，這也算是皇上分給自己的工作，有時他卻不那么想，這是什么工作呢？這些天下來看來不是僅僅哄天子開心，如今家里親人放不下，想回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應(yīng)該獲得他們的諒解。病已是矛盾的，他其實也不知自己這樣堅持要回去對不對，但是霍光的態(tài)度是堅決的，他不許自己離開這里……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但是終究他是要離開這里的，因為這是皇帝的寢宮。

大殿里靜得可怕，夜深了，白日的喧鬧已經(jīng)褪去了。小皇后也走了。

“大將軍說了蓮勺的事，朕準(zhǔn)你去辦……只是你不能不回來……”少年天子說道，“你逃不走的……天下都是朕的……”

等到次日晚飯時分，皇后過來請安了，她今天穿了一件嫩黃的紗衣，說是新學(xué)了舞蹈要跳給皇上瞧，還想未央幫著指點一番。上官皇后還是一個小姑娘，她很開朗，也許從小她就適應(yīng)了這種生活。別看這里吃好的穿好的，卻是得不到自由的地方。

“他回家去了。”劉弗陵說，“我留不住他。”

“陵哥哥，未央姐姐還來嗎？”上官小皇后問道。

“我叫他來，他敢不來？只是先放他出去辦點事。”劉弗陵得意地說道，這皇帝的權(quán)利的確大，這種事，他都不敢不奉詔，想起那些少年為了討自己開心，什么事都會做。

病已出了宮，如同從獄中被釋放一般，那個心情真是沒話說了。只是從宮里出來的輦，直接被抬出了長安城。

“我要去尚冠里，我就去看一眼也好。”病已說道。

“您不能去，您不放心可以讓小的去看一眼。”小黃門說道。這個小黃門竟然還一本正經(jīng)，其實這領(lǐng)頭的小黃門看上去已經(jīng)像是老成之人，三四十的樣子。

“你是皇上的心腹之人還是大將軍的？怎么連主子都敢管？你根本就不知道本爺?shù)膮柡Α辈∫颜f道，他也動起了手，只不過這個小黃門可不是一般人，這人武功深不可測，一下子把病已扣在里地上。

病已想逃都難。

小黃門說道：“皇上說這件事不能被云公子知道，他要夫人直接去蓮勺縣。”

蓮勺的杜掌柜可是霍家兄弟的人，他說起來可沒錯什么，他就是奴大欺官了，不教訓(xùn)他似乎有點不甘心。最好想個主意讓他也伏法。

長安城外旅店里，病已換下了紅裝，穿回了男裝，小黃門說道：“公子，莫非你要逃回家？皇上的任務(wù)如何完成？”。病已說道：“我先回家去，你們在這里等我，只要你們不說就什么都好，你可別忘了，我是你主人，不是你的犯人。”

“那我陪你去。”小黃門說道。他怕病已跑了。

“隨你，我家在長安，還能跑不成。”病已說道，這小黃門徐順就是看自己的，不過徐順這幾天在宮里服侍自己都還算盡職。他是練家子，每日清晨必定練功，看來是皇上為了保護(hù)自己才讓他跟來的，可自己卻這幾天都沒有好好活動一下拳腳，實在難受。

不管，先去找彭祖，到他家去松松筋骨，晚上再回家看老婆。騎了馬往回走，不料華陽街上站著一個英俊少年，穿著一襲白綢衣，衣袖處繡著云紋，正挽著平君的手在大街上行走。

“公子，你夫人與其他男人在一起。”徐順說道。

前幾日，病已關(guān)在宮里，讓徐順給平君送信報平安，所以徐順認(rèn)得平君。

“這是我妹子，喜歡穿男裝，從小他爹就把她當(dāng)作男孩看。”病已說道。

徐順看到那白衣人動作瀟灑，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姑娘，覺得這件事挺有意思的，而平君看見病已，十分興奮，她以為病已剛從外面回來。于是拉著病已往家里走。

病已暗想彭祖一定怪自己很久沒去看他了。看來這次想去看他又泡湯了，也不知他怎么樣了。另外張賀大人也不知道病好點了沒有。

“這回你又去做什么差事了？”平君問道。

“沒什么，不過我將去蓮勺整治大昏官。”病已說道，“這位徐公公可有皇帝的旨意，可以好好讓那些人出丑。”

“好呀，病已哥哥，我能和你一起去嗎？”嫣兒說。

“隨便了，我一個人去害怕主意不夠，你一塊去也好。”

平君雖然舍不得夫君又要走，但是她也知道病已向來是不著家的，能在出發(fā)前來看看她已經(jīng)不錯了。話說得好，男兒志在四方，他是當(dāng)差的人，哪能天天在家里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