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翼同學……你想要先去哪里逛呢？”她捏著手指，低眉順眼，像一只擔驚受怕的兔子。

水純蜜檸的穿著很樸素，簡單的白體恤和運動長褲，戴著黑框眼鏡。

不過還是能得出來，她盡力打扮了自己，把儀容儀表收拾得很干凈，給人以整潔之感，烏發也梳理得很柔順。

還噴了薰衣草味的香水。

“都可以，你想喝點什么嗎？”

“不、不用了！我沒關系的！”她連忙回絕，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承受這樣的好意，不想為別人添麻煩。

“……好吧，那我們先往前走。”

這次，黑翼夜是以校外社團活動的理由，約她出來的，請她一起來街上購置關于超自然的書籍和物品，增添社團里的設施。

當然，這只是表面原因。

他只是想觀察，這個女生的狀態。

不出他的預料，水純蜜檸身上的血族氣息已經快要凝聚成了實體，她喝了太多永鳴酒，多次中血源詛咒，誰也幫不了她了。

她已不再是人類。

在下午逛街的時間里，不管她是笑，還是看到精彩科幻小說的激動，又或者是笨手笨腳地弄翻書柜、接連對服務員鞠躬十幾次。

即使她和普通的女生沒有任何區別，只是性格比較懦弱自卑。

黑翼夜都沒有任何感想。

很快就是日暮時分。

她購買了兩本書，《火星紀事》和《異聞錄大全》，裝在袋子里，當成寶貝那樣，很小心地保管，這對她來說有著寶貴的價值，是和黑翼夜度過共同相處、親密如朋友般時間的證明。

而黑翼夜只買了本《怪談合集》，揣在手上。

“那個、真的很對不起。”

水純蜜檸突然道歉，她低著頭，悄悄地抬起眼簾，內疚地偷瞄黑翼夜的臉。

“和我一起逛的話，果然很不開心吧？還是和音律同學比較好……”

黑翼夜冷淡地回答：“我并沒有不開心，你不用在意這些。”

這不是假話，雖然沒有不開心，但也不代表很高興，對他來說，這只是普通的社交行為。

“你、你果然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呢……不會用奇怪的眼光看我……嘿嘿……”

她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眼神逐漸迷離，不懷好意地瞄著黑翼夜，腦內遐想聯翩。

見天色差不多了，再晚可能會錯過晚飯時間。

也不知道水純蜜檸有沒有外出的標準限制，他便主動提道：

“你愿意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

七區，草橋街，大空神社。

大火已經把這里燒毀了，留下的只有斷垣殘壁、枯黑的焦木、破碎的風鈴，從前的小家被破壞得千瘡百孔，附近的草地也成了荒土。

黑翼夜出示了身份證明，他是這里的主人，通過封鎖外圍的封條，帶著水純蜜檸通過階梯，走了進去。

“請問、這里是……”

環顧了一圈這慘不忍睹的景象，這還是水純蜜檸第一次親臨火災現場，腳步都變得很謹慎，生怕踩壞了僅剩的什么東西。

“我家，隨便坐。”

“啊……”

聽到黑翼夜的回答，水純蜜檸愣了一下，就算說是隨便坐，這里根本就沒有能坐的地方，難道是要她坐在地上嗎？是野餐嗎？

野餐是朋友才會做的事，對吧？

見她認真了，黑翼夜微微挑眉，只能補了一句：

“……剛才開玩笑的。”

“喔、哦……”

走進了寺廟前的廢墟里，黑翼夜把木板翻了翻，用杠桿搭成了一把簡易的椅子，而后拍拍灰塵，坐了上去。

他背靠廢墟的墻壁，仰望天邊遠方的黃昏，任由暮光灑落在臉頰，神色淡漠、表情黯然。

“你變成血族了。”

沒有任何前戲，他單刀直入。

水純蜜檸的眼睛，逐漸放大，有些不敢相信，但很快又釋然，面露苦澀，竭盡全力地，點了兩下頭，她抬起臉，掙扎著問道：

“你、怎么會知道？”

“是我信奉的神告訴我的。”

“神？”

“月之神，真名為月讀命，是統管黑夜與月之食原的統治者，黃昏與白晝的對立面，血族要敬仰祂，狼人要崇拜祂，如果人類對月亮失去了敬意，無規則的潮汐將帶來毀滅的洪流。”

說完，黑翼夜直接盯住她的眼睛：

“月神讓我來邀請你，加入我們，貢獻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這樣就會得到賜福和庇佑。”

“就算你是血族，也能活得很好。”

他伸出手，誠懇地說：

“雖然這里的神社已經被摧毀，但我一定會讓它再起，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盟友，這是同學之外的另一層關系，不能讓別人知道，是我們的秘密。”

盟友……這個詞語，水純蜜檸想都沒想過。

她只要有朋友這樣尋常的關系，就足夠她感動到哭泣了，現在不僅受到這樣的邀請，還被告知可以成為月之神的信奉者。

同時，她也很害怕。

那是與常理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退縮了半步，有些顫抖。

黑翼夜勸慰道：“別擔心，你不用立刻就決定，先去了解一些關于月讀大神的資料，還有最近在七區名聲鵲起的‘月之神使’的事跡，能幫助你理解，對你有好處。”

“還有，你可以去聯系「警視廳」的黑部先生，他是少數知情的官方人員。”

為了讓她更加信服，能有多少證明的手段，都得悉數用出。

“嗚哇哇——！！”

水純蜜檸突然嚎啕大哭。

“怎、怎么了？”黑翼夜被嚇了一跳。

“從來沒有人愿意跟我共享秘密，謝謝、謝謝你！我回去一定會好好想的！”她抬手用力地擦拭淚水，眼眶很快就紅腫了。

她感動，居然是因為剛才那段話里，最無關緊要的部分，這讓黑翼夜心里五味雜陳，一時語塞。

站起身，他把手伸進口袋，取出了一枚小玻璃瓶，里面裝了半管黑褐色的泥沙，從外看去，星光點點，仿佛大地與星空倒轉，充滿神妙。

這泥沙來自月之食原。

“這是聆聽神諭的信物，好好保管，等你想好了答復，擰開蓋子，然后誠心頌念祈禱詞——”

“執掌皎月的星夜。”

“生與死、人與神，邊界的締造者。”

“徘徊于幽冥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