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芙…”喬雅的聲音有些驚愕，也許沒想到冷小芙會這么問。

“二叔是在海盜船上受的傷，因為沒能及時得到治療落下了病根，一年后過世了，二叔一直很疼我，我也很難過，要是你覺得我父親有責任，我向你道歉?！?

區曉華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姐妹之間用這種口氣說話。

“我媽呢？”

“二嬸…，她也是生病的吧，這個我不太清楚了，記憶中，二叔走了后不久，她就好像消失了，后來聽老人說，她在他鄉走的?！?

“怎么又消失一個，小芙的母親是在他鄉過世的？”區曉華想問為什么會葬在大青山，是有誰把骨灰送回來了？當時，在大青山這種地方，人死后還是土葬。

“這事和現在要解答你的問題沒有直接關系，等以后再解釋吧，我先把陸國盛的事講完?！?

“當然可以，不過，既然小芙問了，肯定是有疑問的，解釋清楚也是應該的。”區曉華把冷小芙的問題也列入了自己需要搞清楚的事項中了。

喬雅停頓了一下，她在聽冷小芙的反應，直到電話里沒有任何聲響，她又繼續說了下去。

“現在我來講述柯采蔓為什么同意和陸國盛結婚的原因，因為這些內容是我這么多年從柯采蔓那一點點獲取的信息，所以，很多事情可能不連貫，有可能還談不上邏輯。”

“你講吧，不清楚的地方我再問你。”

“嗯，那天晚上陸國盛找到柯采蔓，把遇到海盜的事大致講了一遍，他說他和喬家兄弟倆的船遇到了那艘商船?！?

“柯采蔓沒有問他怎么會和喬家兩兄弟一起去公海附近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了，也許你的推測沒錯，三個人不太可能約好了去那么遠的海域。陸國盛是大青山出了名的好水性，他以前經常一個人在大青山綿長的海岸線游逛，據說他知道每一個隱蔽的暗礁、山崖甚至連野生動物都不去的險灘。所以，當商船上的海盜問到鯨擱淺的海灘，陸國盛就接口說知道了?！?

“有兩種可能，要么就是陸國盛貪圖錢財，想給他們帶路賺一筆，要么就是他不想和喬家兄弟有沖突，接著這個機會想擺脫喬家兄弟，如果是就一種的話，那么約陸國盛出來，一定是喬家兄弟為了找陸國盛理論他強占柯采蔓的事?！?

“那他完全可以不赴約?！眴萄蓬H不以為然。

“也許是柯采蔓讓他去的?！?

“你說的跟真的一樣，好像你全知道?！眴萄藕吡艘宦暋?

“我只是推斷而已，陸國盛如果不上那艘船，或許要被喬家兄弟干掉了。”區曉華知道這些話得罪了喬雅，但他也是個不吐不快的人。

“陸國盛說他上了船后，我父親和二叔也被海盜挾持上了船，二叔為此還受了重傷。

“前面講過的雷同的我就跳過去了，陸國盛說他和一個姓冷的男人關在一起，那個男人就是冷叔，冷叔是一個印尼華裔，他懇求陸國盛救他出去，他說的聲音很輕，生怕海盜知道他會中文，所以他們的對話，我父親和二叔都沒聽見。

“陸國盛說他自身難保，沒法救他，冷叔說他腳上綁的繩子已經被他悄悄磨碎了，一會會有人來送吃的，海盜會把他們的手解開，等吃完再綁上。他背后就有舷窗，而且是打開的，只要瞅準機會，鉆出去，直接跳海里就可以，但是他不熟悉這里的環境，他需要幫手。

“等海盜收拾了那個胖子，我父親答應回去找人后，船艙里只剩下了陸國盛、冷叔和另一個商人，還有二叔，但二叔因為傷勢很重，已經昏迷了。

“可陸國盛還是不敢答應救人，他說那些海盜有家伙，萬一被發現，就是胖子那個下場。

“冷叔說只要救了他，他愿意支付報酬，一筆金額巨大的報酬。陸國盛將信將疑，冷叔乘吃飯手解綁的時候，從懷里取出一個用布包的嚴嚴實實的東西，打開后是一個灰白的物件，是一串珠子，陸國盛說那東西有一股濃郁的香味，芬芳馥郁，他從來沒聞到過如此奇特的味道，這一聞后便再也沒法忘記。”

“這是不是就是柯敏身上帶的東西?！眳^曉華幾乎脫口而出。

“嗯，就是那串灰琥珀?！?

區曉華暗暗稱奇，沒想到灰琥珀的來源在這個冷叔身上，聽喬雅對這個冷姓男人的稱呼，他知道這個冷叔一定是有恩于喬雅的。

“冷叔把這串珠子依舊包好，塞給了陸國盛，說這是一塊非常珍貴的琥珀，是從鯨身上獲取的，國外用這個提煉昂貴的香水，這東西比黃金還值錢，冷叔把這個送給了陸國盛，說要把這個作為信物，只要陸國盛救了他，他愿意分一大筆錢給陸國盛。

“但是陸國盛依舊沒答應，他不相信什么一大筆錢的事，救人畢竟要冒著生命危險，冷叔無奈之下，說出了一個秘密?！?

“秘密？”

“嗯，這條從雅加達始航的商船，除了日常出口的商貿物資外，最重要的是一批極其昂貴的珠寶，這些珠寶價值連城，是日本客戶從東南亞采購并加工后按合同計劃運回日本，因為怕遇到不測，負責采購的珠寶商人特意混在這艘商貿船上，所有的珠寶分成三個箱子，假扮成貨物的樣子，冷叔是日本珠寶商在東南亞聘請的特級珠寶鑒定師，負責鑒定這批珠寶的真偽，以及協同押運珠寶回日本。冷叔長期在東南亞經營珠寶，又熟悉東南亞的航線，他雇了兩個伙計運貨上船，但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三個箱子裝的是價值連城的珠寶。

“在離開雅加達后不久，冷叔就發現了有人在跟蹤這艘商船，一直到菲律賓沿海附近時，他已經確認商船被盯上了，憑借他十多年的航海經驗，他判斷是遇到了劫匪，并且劫匪是打算擇機動手。

“當船進入冷叔熟悉的海域時，遇到了風浪，商船在一個人跡罕見的島礁旁駐扎躲避風浪。跟蹤他們的船一時半會也沒了蹤影。冷叔覺得這可能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他趁著黑夜，一個人在這座無人島上尋覓著能藏珠寶的地方，終于他找到一處山洞，那里的地勢高于島上其他地方，很容易找到，他用帶著的刀具在山洞里挖了一個半米多長的坑，然后回到船上，偷偷把三個箱子中的珠寶一點點取出來，埋在了那個坑里，填上土，搬了大石塊壓在上面，又把進洞的腳印痕跡小心地擦掉，在洞口他又堆了很多石塊，直到從外面幾乎看不到這里有一個山洞。”

“陸國盛怎么知道得這么詳細？”區曉華忍不住問道。

“因為這些是冷叔親口告訴我的?！眴萄呕卮鸬?。

“就是說，你現在和我說的內容，一部分出自柯采蔓的說詞，另一部分其實是冷叔告訴你的?！?

“嗯，這么多年，為了搞清楚大青山發生的所有的事，我收集了大量的資料，把我從柯采蔓、冷叔、包括喬遠山在內的喬家村各色人等說過的話都紀錄了下來，很多都是憑回憶，我把所有人講過的話都記下來，互相比對、印證，我還從朱孟庭那弄到了很多大青山的歷史資料，包括戶籍、人口流動情況，出生死亡紀錄，還有包括陸國盛所發現的打架事件、海盜襲擊等的案宗，可以說再也找不出比我更全方位了解當時情況的人了。我現在和你訴說的經過，我都是盡量不參雜個人感情，盡可能客觀公正，有一些內容，或許加入了我自己的想象，但主要是為了讓你們聽起來邏輯性更強一點，這些場景、文字已經在我腦海里閃現了不知道幾百上千回，我已經倒背如流了。”

“你是第一次向人說這些吧。”區曉華好奇地問道。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重復這些回憶了，所以我讓小芙一起聽。”

“那我得把你的話用心記下來。”

“冷叔藏完珠寶后，回到船上，又仔細測量了無人島的方位，把坐標記在了心里，這才放心睡覺。

“第二天，風平浪靜了，商船重新起錨，走了半天不到，海盜船就跟了上來，原來海盜船也受到風浪影響迷了路，但是他們知道這種惡劣天氣商船也走不遠，所以就一直在原地打圈，保持航線不變，清晨后他們重新尋找商船，很快發現了商船，這次他們再也沒有耐心了。

“海盜船放了幾艘速度極快的小艇，很快追上了商船，每艘小艇上都有四到五個海盜，他們帶著掛鉤，背著包括火槍、刀具在內的武器，利用附在商船船體上的掛鉤攀爬上商船，只要商船上的船員試圖阻擊，小艇上的海盜就拔出火槍朝商船射擊，嚇得商船上的船員紛紛躲避，不到一個小時，十來個海盜就登上了商船的甲板。

“僅一輪攻擊，商船就淪陷了，雖有的船員均被俘虜，船長和隨船的貨主被帶上小艇押往海盜船，按照海盜的習俗，這些重要人物還能敲詐一次贖金，他們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他們把商船上所有值錢的物品全部洗劫一空，帶回海盜船。他們在打劫其他船員時采用包括生命威脅等各種恐嚇的手段，最大限度訛詐船員。在問詢冷叔的時候，因為看到冷叔的錢包里有顯示他身份的證件，包括領航員執照、某商行珠寶鑒定師的抬頭，他們覺得冷叔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便想把他帶去印度。冷叔嚇壞了，這要是被帶去印度，等于不知道和這群海盜要待多久，也不知道路上要發生什么事，于是冷叔說他愿意帶海盜去跟蹤鯨，說他一直在跟蹤一群抹香鯨，他是為了這群鯨才上的船。

“海盜們信以為真，最后他們內部在怎么處理商船上發生了劇烈爭吵，一波人提議全部抓回去，把船鑿沉，另一派人主張帶著冷叔等船員去找鯨，他們知道鯨的價值遠遠超過了那些裝載這布匹、香料和茶葉的貨物。

“最后兩派海盜誰也沒有說服誰，他們覺得分開行動，一波人押著船主和所有貨物回印尼，另一波人則由冷叔領航去找鯨，這支隊伍有兩個首領，就是剛才提到的一高一矮兩個人。

“冷叔其實是想保住那些珠寶，要是被他們帶去印度，他恐怕就回不來了，研究鯨確實是他的愛好，在這之前，他常年跟蹤鯨的蹤跡，那段時間他正在跟蹤一群鯨，這群鯨每年這個季節都會長途跋涉，從印尼群島往北最遠到阿拉斯加，根據他的推算，這群鯨現在的活動方向和軌跡也是從南向北，預計會經過北海道附近，所以他選擇這艘商船的航線也有順路科考鯨的目的。

“這一高一矮兩個頭領帶著這一群海盜押著剩下的船員，按照冷叔說的航線一路在跟蹤鯨，一直跟蹤到離大青山30海里外的公海附近時，遇到了陸國盛、我父親和二叔，這些情況剛才已經說了。

“冷叔為了讓陸國盛相信他的話，撕下了身上的衣服，咬破了手指，寫了一份血書?！?

“寫得什么？”

“冷叔寫的是，如得救，發誓將分一半珠寶給陸國盛?！?

“冷叔不打算把珠寶還給主人了？”

“冷叔說，那批珠寶說是從東南亞購買的，其實是小日本在二戰期間從東南亞殖民地搜刮來的民脂民膏，這樣的不義之財，不應該運到他們手里。他問了陸國盛的姓名、家庭情況，還記下了他家的地址，說只要他幫他逃出去，他拿到珠寶變賣后會給陸國盛寄錢，因為金額太大，他會每年給他寄，但他只能寄給陸國盛本人。”

“嗯，原來是這樣?！?

區曉華終于明白了柯敏發現的盛元集團會每年收到400萬來自東南亞的貨款，原來源頭就是冷叔，如果事實如此，那么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柯采蔓一定要用一個假陸國盛，因為冷叔說了錢只能寄給陸國盛，再倒推一下，是不是真的陸國盛早已不再人間了？想到這里，區曉華不禁打了個冷顫。

“后面的事，我說得簡單點了，因為冷叔說得也很簡單，他倆乘著夜黑，從船舷的窗戶翻了出去，又趁守衛沒注意，跳入了海中，等海盜發現的時候，他倆已經游出很遠了。

“陸國盛水性極好，他帶著冷叔朝大青山方向游去，在一個以前他躲臺風的暗礁上休息了一個多小時后，又繼續朝大青山的海岸線游去，其實這個時候，他們不知道喬家和陸家已經出發朝商船而去了。越往大青山，陸國盛越熟悉周邊海域的情況，哪里有淺灘，哪里水下會有激流，哪里可以休息一下，在他的帶領下，冷叔順利脫離了險境，最后陸國盛帶著他到了他對海盜說的鯨可能會擱淺的地方?！?

“真的有鯨擱淺嗎？”

“還真的有，一共七頭鯨，按照冷叔的說法情況很危機，如果不能把他們引回海里，這些鯨全部會死去。

“冷叔說擱淺會對鯨造成巨大的傷害，掙扎過程中鯨會消耗大量的體力，因為體重過大，斜側的身體重量會對內臟，特別是肺部造成擠壓傷害，在灘涂中的呼吸也會讓呼吸道進入大量的泥沙，從而導致肺部感染，在失去海水浮力的情況下，鯨存活的可能性極低。

“他們兩人試圖給鯨身上潑水，但是杯水車薪完全不管用，冷叔說能否找村里的人來幫忙，用船牽引它們回到海里?！?

“冷叔是個好心腸的人，這個危難時刻還想著救鯨?！眳^曉華贊嘆道。

“冷叔讓陸國盛不要和人說他在這里，還提出要一艘小船，準備一些吃的和水，他打算自己駕駛小船回去，他打算隱匿一段時間，確認沒有人來找他要珠寶的時候，再去無人島把珠寶挖出來偷偷變賣。

“陸國盛偷偷游了回去，他在大青山陸家的漁船停放處偷了一艘裝有食物和水的漁船，那時候正好大家都忙著去救人，就算有船深更半夜開走也以為是去救人的，陸國盛駕著船，回到了鯨擱淺的那片海灘，這條路非常難走，也沒有魚可捕，所以平時沒有人會去，路上也沒碰到任何人。

“冷叔對陸國盛再三道謝后，駕著小船出海了，在走之前，他告訴陸國盛那些鯨已經不行了，如果要處理尸體的話，一定小心鯨爆炸，此外他還告訴了陸國盛怎么獲取鯨身體里的那些結石，也就是琥珀的來源。

“目送冷叔駕船走后，陸國盛已經精疲力盡了，再也無力游回去了，他把已經模糊不清的冷叔寫的血書晾在石塊上，自己生了火，躺在沙灘的干地，渾身無力，他就在擱淺的鯨群的叫聲中睡了一晚，直到第二天天亮，他才醒過來，發現鯨已經全部一動不動了。

“體力恢復后，他藏好冷叔的血書和那串灰琥珀，再次游回了大青山，回來后，他直接去了柯家，找到了柯采蔓，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她?！?

“然后，柯采蔓就同意和他結婚了？”

“一方面柯采蔓看到了血書和灰琥珀，相信了陸國盛的話，另一方面，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是陸國盛的孩子，所以，她同意結婚了?！?

“講完了？”

“嗯，差不多?！?

“那陸國盛和喬宏言怎么會失蹤了？”

“這個沒有人和我講過，只有一個官方的報告，在官方報告里，陸國盛被打殘了，就是那個假陸國盛，我父親也突然渺無音訊了?！?

“陸國盛、喬宏言，與柯采蔓在后山發生了什么，只有柯采蔓最清楚了，另外兩個當事人全部失蹤了?！?

“可以這么說?！?

“已經十點鐘了?！眳^曉華看了下表，不知不覺喬雅講了足足兩小時。

“你可以決定幫我了嗎？”

“你什么時候要動手？”

“越快越好?！?

“這周五前，我會安排好，讓柯采蔓簽字的?！?

“很好?！眴萄诺卣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