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米國佐治亞州懷蔭鎮，位于亞特蘭大市南部。

這個人口勉強過百人的小鎮一眼就可以望到邊，擁有幾棟緊挨著的磚紅色小樓，二十幾間小屋，四條還算筆直的柏油公路將樹林和農田劃分開，像是一塊立體拼圖。

今年的冬季比往年要早許多，從十月初開始，氣溫急轉直下，月中已經降下零散雪花。

到現在，用“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干凈”來形容，真是一點也不為過。

萬物凋零，呼嘯的寒風將鵝毛般的雪花拍散成數片指甲蓋大小，打著旋兒吹向不知道哪去了。

懷蔭鎮僅有的一間酒吧在鎮東頭，是鎮上少有的娛樂場所。

兩層小樓下有高出地面一尺的木棚走廊，外面還圍了一圈半人高木欄，掛著兩排五顏六色彩燈泡，通電招牌上有彩字和圖案，瑩綠色酒瓶和深藍酒杯組成了“老尼克酒吧”一排歪歪扭扭大字。

“阿嚏。”

巨大的噴嚏聲響徹屋內。

雖然屋內安裝有窗式空調，可那煩人的噪聲實在讓人受不了，尤其是惡劣天氣下影響線路，時不時來次斷水斷電，所以屋里還用的燒火壁爐，這也使屋內溫度不均，門口窗縫邊還能感受到陣陣冷風。

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縮了縮脖子，慢吞吞把一箱平時積攢的空酒瓶搬到門口，與那些實木桌椅堆在一處用來頂住大門，嘴里不滿的嘟囔著。

“這吃屎的鬼天氣，能有人上座才怪，千萬別把外面那些老木頭壓垮，不然老子就……”

塑料箱底落地發出嘭的悶響，隨后是酒瓶嘩啦啦相互撞擊聲。

“嘿，小尼，注意點，還有別他媽說臟話，把你堂弟帶壞，老子、唔，我就開導開導你。”

壁爐邊裹得嚴嚴實實烤火打盹的老尼克兩眼突然睜開條縫，淺色眼珠并不渾濁，對年輕人警告道。

說完又轉向另外一邊，當他看見趴在吧臺上那個十一二歲深黑發色的小孩子還在專心致志看書，對此沒有太大反應，老尼克才慢慢放下心來。

“好好，我去樓上看看棚頂有沒有積雪。”

小尼克撇撇嘴后低聲下氣說，實際上是奔著屋里游戲機去的。

走之前小尼克還對著另一個孩子后腦勺輕拍一巴掌，做完不待他人反應，滿臉壞笑一溜煙跑樓上去了。

“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瑞克不哭嗷，不哭不哭。”

老尼克怒罵，趕忙起身哄發愣的侄子去了，看他笨拙的動作和神態，照顧孩子屬實不太在行。

小尼克雖和他沒有血緣關系，可很對老尼克脾氣，有時候能在小尼克身上看到曾經自己的影子，心想自己以前好像沒這么混賬吧，嗯，應該沒有，殊不知他小時候狗屁倒灶的事情也做過不少。

孩子即瑞克·格萊姆斯倒是沒什么太大反應，嬰兒肥小臉有著一抹不屬于同齡人的鎮靜，那對黑色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桌面那本《亞瑟王傳奇》已經看了大半。

瑞克反應過來后哭笑不得搖搖頭說：“大伯，我沒事。”

說完瑞克抬頭注視酒柜上那把鎖在玻璃櫥窗中的霰彈槍，純黑槍身保養很好，琥珀色木制槍柄光滑有光澤，黑黝黝金屬槍口反射出一道攝人精光，很難讓人忽略它會造成怎樣的可怕威力。

霰彈槍旁還有一把左輪柯爾特蟒蛇和幾張牛仔照片，照片中的人正是年輕時的老尼克，留著長馬尾笑容滿面與幾名朋友勾肩搭背，背后是茫茫大漠，這畫面讓瑞克不由得產生一絲神往。

米國的持槍率世界第一，全部槍支平均下來每戶人家都有那么一兩把，價格也很便宜，普遍在幾十美元到上千不等，只要是成年人，沒有太嚴重的犯罪問題，去槍店答對三四十題，等上幾天就可以得到一把屬于自己的槍，至于你要說：天啊，為什么那么多人會想要持有這么危險的東西，用兩個字就可以概括，內卷。

拋開一系列法律法規、膚色人種、宗教信仰等等不談，通俗解釋下來即是，別人都有，你沒有，你想不想要？

別人有一把放家里用來自保，你沒有，你會不會擔心哪天遇到危險無法自保？

隔三差五聽到槍聲，走兩步見到子彈殼或彈孔甚至冒泡尸體害不害怕？

久而久之嘛，就給人一種全民持槍的既視感。

不得不感嘆那句廣大網友間傳播甚久的一句話：自由米利堅，槍戰每一天。

老尼克注意到侄兒那道略帶癡迷目光，有著些許老褐色年斑和皺巴巴皮膚的臉龐下，嘴角扯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年輕時又何嘗不是這樣，年輕人不狂傲不羈那還叫年輕人？等到年老體衰時，就算想放縱，也得有那個本錢才行。

“原來我可愛的小侄子想摸槍了呀。”

對小尼克，他可以用打是親罵是愛來教育，對瑞克，則不能這么做，否則很可能會起反效果，老尼克可不想因此破壞那層好不容易與弟弟修復的關系，更不想辜負弟弟對自己能帶侄子的信任。

瑞克很乖巧。

老尼克見過很多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出意外的話瑞克長大了絕對屬于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那種人，寡言少語、沉悶無趣、循規蹈矩，但對看重的人或事物一定很負責，不會輕言放棄。

“適當的引導么？頭疼，這樣的小子內心想法最難懂了，可交給我那同樣老實本分的弟弟去管，遲早會被像我和尼克這樣的壞家伙欺負，難搞哦。”

“有了！”

身高接近一米九的老尼克哪怕身體素質下降的厲害，穿著高領米色羊毛衣，瑞克就算站起身也僅到他小腹，老尼克微彎下腰，寬厚大手搭在瑞克孱弱沒多少肌肉的肩膀，語重深長說：“瑞克，你想摸它并開幾發是嗎？”

瑞克沒有轉頭，并不知道老尼克此時的眼神逐漸銳利，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老尼克開始動真格了。

“嗯嗯。”

瑞克處在變聲期的喉嚨發出好似小奶狗的嗚咽。

“大聲點，想好了再說。”

老尼克聲音陡然提高數個音量，渾厚嗓音堪媲美一頭百獸之王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