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半，天色稍暗。

一輛白色的費萊明轎車停在了公寓樓前，身穿黑色禮服的杰拉德稍稍愣了一下，他以為來接自己的是公司安排的普通車輛，怎么也沒有想到會是老板的專車。

他湊到車前，后排的車窗緩緩打開，拉賓朝杰拉德招招手，示意他上車。杰拉德鉆進了車內，他跟司機一起坐在前排，打扮時髦的拉賓夫婦坐在后排。

老板親自過來接他，這讓杰拉德受寵若驚。

汽車出了安茹市市區，進入23號高速公路，向東南方向駛去，目的地是一座靠近青水湖的莊園，這座莊園有個特殊的名字——水瀨莊園。莊園的主人叫特雷弗.巴斯德，是一名電氣能源商人，他所掌控的能源公司業務覆蓋拜拉斯大部分地區。

穿過湖畔樹林，遠處莊園的輪廓逐漸出現在眼前，順著汽車道大約行駛了五百碼，終于看到了水瀨莊園。這是一座三層正方體的白色建筑物，它的底層部分都是用粗大的石材砌筑而成，石柱規則地排列在建筑物的中間部位，看上去雄偉、嚴謹，頗像古希臘古羅馬的建筑風格。

臨近莊園，有身穿白色制服的保安人員引導車輛進入莊園內的停車場。

從車上下來，隨即聽到莊園內飄出悠揚的樂曲，這是迎賓的音樂。負責接待的人將拉賓夫婦以及杰拉德引進了這座燈光璀璨的建筑物內。

大廳門口站著一位白色頭發、灰色胡須，身穿黑色無尾禮服的紳士，他的身旁還站著一位服飾華貴的貴婦，凡是來參加晚宴的人都會親切地跟他倆打著招呼，他們笑容可掬、彬彬有禮。

這就是巴斯德夫婦吧。杰拉德心想。

“嗨！菲爾！噢！還有艾琳娜。你們總是來的很準時?！敝魅税退沟驴吹搅死e夫婦，他伸出手來打著招呼。

“特雷弗！今天可真熱鬧啊。你好！勞拉！”拉賓隨即向巴斯德夫婦致以問候，他的夫人微笑附和，“這名年輕人叫維爾伯.杰拉德，是貝斯勒博士最好的學生。”

聽到拉賓這么介紹自己，杰拉德有些不好意思。

特雷弗.巴斯德很隨和地握著杰拉德的手，笑著說：“昨天我在電視上見到你了。我當時就想，做科研的人都是很害羞的，但也證明他們是有真本事的人。哈哈哈哈···”

杰拉德也跟著笑了笑。

“菲爾！我有樣東西需要你過過目。”巴斯德神秘地說。

拉賓稍稍愣了下，隨后立即反應過來，“是丟勒的作品嗎？油畫還是版畫？”

“一副素描?！卑退沟碌姆蛉藙诶瓝屜然卮鹆?。她的嗓音有些深沉沙啞。

“噢！不會是他的自畫像吧？”拉賓激動地說。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卑退沟率冀K賣著關子。

“走，快帶我去看看。”拉賓顯得有些急不可待。

巴斯德夫婦領著拉賓夫婦向里面走去，顯然杰拉德被他們拋棄了。

杰拉德曾經聽公司的人提到過，拉賓酷愛阿爾布雷特.丟勒的作品，看到老板今天的舉動，顯然這一切都是真的。

大廳里尊貴的客人三五成群熱聊著，打扮精致的服務員手舉托盤穿插其中，杰拉德隨手要來一杯飲料，獨自徘徊在人群中，他沒有見到一個能夠說上話的人。這些人有些他認識，當然都是在電視上，或者報紙新聞上認識的，他們身份顯赫，顯然不會搭理他的。

杰拉德終于找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這里是二樓的陽臺，特別寬敞，站在這里能夠看到不遠處月色籠罩下的青水湖，還有附近的一片草場。他繞過陽臺上一株枝繁葉茂的不知名植物，來到了陽臺右側，這才發現這片草場原來是座專門用來打馬球的馬球場，他從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馬球場，一時看呆了。

一陣微風吹來，帶著絲絲香氣，像是某種香水又像是女子的體香，杰拉德聞著有些陶醉。

“咔嚓！”一聲，隔著一叢枝葉，他看到陽臺的另一側冒起了一點火光，是有人在那里點煙。杰拉德看到一位身穿雪白色斜肩晚禮服的女子正靠在陽臺的石欄上，她身材豐腴，黑色長卷發懶散地披在光滑細嫩的后背上，裸露在外的肌膚白皙紅潤。女子左手捏著香煙，玻璃煙灰缸放在右手邊的石欄上。她的眉頭緊鎖，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在夜空中，仿佛要將煩惱徹底排解出去。

特殊的場合，美麗的月光，耳邊有輕柔的音樂，杰拉德被眼前的佳人迷住了。

“凱瑟琳！你怎么在這里？我都找了你一圈了?！庇钟腥藖淼疥柵_上，來人聲音有些沙啞，但能確定是女人的聲音。

“我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靜?！苯袆P瑟琳的漂亮女子側轉身抬了抬左手，“不介意我躲在這里吸煙吧？”

陽臺門口的女子被樹枝擋住了，一時看不到她的容貌。

“那事情還沒有解決嗎？”她走到凱瑟琳的身旁，背靠著石欄，還是沒有看清楚她的臉。

“哪有那么容易解決，現在各大媒體爭相報道，要不是托馬斯將事態壓制住了，指不定鬧到國會去。”凱瑟琳將吸了一半的香煙掐滅在玻璃煙灰缸里。

“唉！昨天我跟特雷弗聊起這件事，他說，現在最緊要的是趕快拿出對策，不然托馬斯也壓制不了多久?！?

“托馬斯已經找人去談了。真他媽的見鬼，沒事的時候十幾年不出現，一出事就跳出來，真是個孝順兒子。”凱瑟琳憤憤不平地伸拳敲了下石欄。

“你說的是那個受害者的兒子？”

凱瑟琳點了點頭。

“凱瑟琳！你別激動。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有利可圖他自然要站出來?！迸訉⑹执钤趧P瑟琳的肩膀上安慰她?！皩α?，那個···變態現在怎么處理了？”

“我真不想提到這個惡心的家伙，一提到他，我就會一整天沒有食欲?！眲P瑟琳深深吸了口氣，沉默了會，“法院會判他故意性侵罪，歷年來被他性侵的老人不少，估計他這輩子也別想從監獄里出來了?！?

性侵老人！她們難道說的是上個月發生在州立養老中心的護工性侵老人的案子。

上個月，《安茹郵報》的記者去戈德弗魯瓦州立養老中心做一期關于養老中心現狀的采訪報道。采訪結束后，粗心大意的記者將一臺備用攝錄機遺拉在一位老人的房間里。第二天他取回了攝錄機，發現機器處在攝錄狀態，已經沒電了。回去檢查的時候，他發現攝錄機里錄制下了養老中心優秀護工努曼性侵老人的畫面。這段錄像很快披露在《安茹郵報》上，轟動一時。

“···養老中心護工的素質和專業性一直存在爭議。那些從正規護士學校出來的人絕不會跑去服侍垂暮的老人，臟和累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報酬非常低，所以他們更愿意去大醫院或者當一名私人護士?！眲P瑟琳說的激動起來不由得揮舞起了雙手，“所以現在的養老中心里大部分都是些外面找不到工作、生活拮據的人，他們匆匆培訓了下，就直接上崗了。唉！我得在短時間內拿出個改革方案?！?

“凱瑟琳！你有沒有想過不要再干了，這工作吃力不討好。你當初費盡心力改善養老中心的制度和環境，一心要將州立養老中心樹立成全國的榜樣，你之前還獎勵了那個···努曼，讓他獲得了榮譽，卻沒有想到他原來是一個這么惡心的家伙。凱瑟琳，等這件事過去后，你就辭職，到時候我陪你去國外散散心?！?

“這不是我的風格，你知道的，我從不退縮?！泵鎸糜训囊巹瘢瑒P瑟琳沒有絲毫猶豫就拒絕了?！爱敵跄戕o職的時候，我就特別想不明白，你學歷漂亮，能力出眾，明明可以跟我好好干一番事業，為什么要依附男人呢？”凱瑟琳反過來抱怨起了好友的不是。

“你不要把所有女人都想象成跟你一樣有事業心，我只想好好享受生活。對了，特雷弗讓我告訴你，如果有需要他幫助的地方，他會不勝榮幸···”

“兩位女士！非常抱歉，我并非有意偷聽的···”

杰拉德突然從一株植物后面走了出來，嚇得面前的兩名女子尖叫起來，那名沒看清樣貌的女子躲到了凱瑟琳的身后，雙手緊緊抓著凱瑟琳的手臂。凱瑟琳震驚過后，迅速恢復了冷靜，她的右手抓著玻璃煙灰缸，尖銳的目光緊緊盯著杰拉德。

杰拉德攤開雙手，示意自己并沒有惡意，“真對不起，在你們來之前我就在這里了。剛才聽聞你所面臨的煩惱，我或許能夠提供···”

“保安···保安···”凱瑟琳身后的女子突然尖叫起來。

“勞拉！先聽聽他怎么說。”凱瑟琳拉住了她。

杰拉德這才發現那名女子正是此間主人特雷弗.巴斯德的夫人勞拉。可能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竟然沒有認出杰拉德。

杰拉德有些后悔，覺得自己太冒失了，然而現在并不是自責的時候。

“夫人！是這樣的。多年前，我曾經在歐洲游歷，我發現他們那里有一項非常新穎的養老模式。”杰拉德發現凱瑟琳眼中戒備之意明顯少了，多了些興趣。他接著說，“公民成年后，可以自愿選擇去養老中心當義工，給養老中心里的老人提供免費的服務。養老中心會定期統計義工的服務時間，制成個人數據，由政府負責儲存起來。所以，當公民老了，需要服務時，政府會根據他之前的數據相應為他提供免費的服務。如果采取這樣的方案，我認為一來能調動年輕人的積極性，當他們在服務老人的時候，會思考自己老了以后的樣子，這樣他們會更加盡心。同時我們是不是能夠極大的避免不良護工的惡意行為。二來，我覺得這樣做還能節省一部分開支···”

杰拉德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表達清楚，他很緊張，一直看著凱瑟琳漂亮的大眼睛，他想看到凱瑟琳微笑的表情。

凱瑟琳也在注視著他，但她更多的是在盤算這方案的可行性。

她終于笑了，不可否認，她真的很漂亮，笑得時候更能打動杰拉德的心。

“嗨！兩位尊貴的女士，你們不在里面讓整個晚宴失去了最美麗的顏色。”不知什么時候熱情的主人特雷弗.巴斯德出現在了陽臺門口。

杰拉德看到拉賓夫婦也來了，他們向杰拉德微笑示意，顯然他們聽到了剛才杰拉德所說的話。

凱瑟琳向巴斯德先生報以微笑，“嗨！特雷弗···”

“請問，霍洛威爾女士在這嗎？”

一名身穿燕尾服的高級侍者來到人群前，他打斷了凱瑟琳的說話。

“我是?！眲P瑟琳表情從容地對侍者說。

“女士！剛才有位自稱哈特曼的先生打電話來，他讓我轉告您，請您立刻回家一趟?！闭f完侍者微微欠了欠身，離開了。

“托馬斯急著讓你回去一定有什么緊急的事。”勞拉在一旁對凱瑟琳說。

凱瑟琳微笑了下，隨后對巴斯德說：“特雷弗，請原諒我不能繼續待下去了?！?

“沒事，夫人請便?！卑退沟掠值吐曊f了句，“如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凱瑟琳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陽臺，忽然轉身問杰拉德：“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杰拉德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杰拉德，維爾伯.杰拉德。夫人！”

凱瑟琳默念了兩遍，這才離去。

巴斯德夫婦送凱瑟琳離去，拉賓夫婦保持微笑向杰拉德走來。

正要說話的時候，杰拉德的手機響了，他面帶歉意地看了看拉賓。拉賓無奈地抬了抬手。

杰拉德掏出手機迅速看了一眼，是條短信，金伯利.桃樂茜發來的，“我在協約街的‘石磨坊餐廳’。”

真沒想到她會主動約自己，杰拉德有些興奮。

“看來你有事?！崩e夫人忽然說。

“啊···是的，夫人！拉賓先生，我···”

“那好吧，看來你有約會了。我讓雷克斯送你一程。”

“請不用麻煩，拉賓先生！我叫輛出租車就行了。”

拉賓看著杰拉德的眼睛，確認他是否真的不需要幫助，最后他欣然說道：“既然你堅持，那我也就不再勉強了?！?

“謝謝您！拉賓先生！”說完杰拉德便匆匆離開了，他或許真的不習慣這糟糕的宴會。

杰拉德在門口保安的幫助下找來了一輛出租車，迅速駛離了水瀨莊園。

在遠光燈的照射下，出租車進入湖畔樹林，看著前面黑漆漆的公路，兩邊樹林密布，卻始終看不到凱瑟琳的車子，想來她早就回到市區了。杰拉德頭靠著車窗上，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凱瑟琳身穿雪白色晚禮服靠在石欄上的模樣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里。

駛離23號高速公路，出租車進入了市區，十幾分鐘后來到了協約街，很快看到了“石磨坊餐廳”紅藍相間的燈光招牌，那是一家規模不是很大的普通餐廳。

杰拉德掏出一張50面額的紙幣塞給了出租車司機，直接下車去了。

他快步走進餐廳，見到金伯利身穿鵝黃色的連衣裙，手托腮坐在最里面的一張餐桌上，她的表情像是因為等的太久很不高興的樣子。

“嗨！真對不起，我剛從郊外趕回來?！苯芾伦浇鸩膶γ?，笑容滿面。

金伯利愣了一下，隨后嘴角勉強上揚，做出微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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