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寶馬車行駛在瓦倫斯州芳登市郊外的山間公路上，車主約埃爾.莫特森邊聽著車內廣播，邊駕駛著汽車。

“···三天后，北方有一股冷空氣南下，格林德爾州和瓦倫斯州大部分地區將會迎來一場大雪，請所在區域的居民們提前做好準備···”

莫特森打開車窗，山林間一股微冷的清新空氣吹了進來，外面陽光明媚，氣溫適宜，一點都不像要下雪的樣子。

透過后視鏡，他看到了后面那輛大眾牌黑色轎車一路尾隨著自己從市區一直跟到了郊外，他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居心叵測的人盯上了？

前面有條分岔路，右邊那條路是上山的，左邊是通往州際高速公路的。莫特森放慢車速，打算讓后面那輛車先通過。

大眾牌黑色轎車并沒有減速，毫不猶豫地從莫特森所駕駛的汽車旁通過，沿著左邊的公路繼續行駛。莫特森只看到了黑漆漆的車窗玻璃，并沒有看到里面的人。

他打消了好奇的念頭，轉動方向盤，加速向山上駛去。

這座名叫小馴鹿山的山頂上有一座拜拉斯最負盛名的心臟病、心臟外科醫院——卡斯瓦恩醫院，醫院由東西兩棟三層高的連體建筑物組成，它們占據了山頂大部分的空地，周圍還有一些綠植和一個不大的池塘。從山頂眺望遠方，能看到崇山峻嶺，能聽到各種鳥類的清脆叫聲，感受著這山間的微風，總能讓人心曠神怡。

莫特森將車停在了外面的停車場，下車后徑直走進了西翼的大樓。剛滿三十四歲的莫特森已經是這座醫院最成功的外科主治醫生了。

來到二樓的私人辦公室，莫特森換上了醫生的白大褂。辦公桌上放著一本日歷本，他將日歷翻過了一頁。

二零零七年一月九日！

透過窗戶，能夠看到對面的大馴鹿山，山上滿是松樹，望著滿眼翠綠，一點都感覺不到現在是冬季。

莫特森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向東翼的病房區走去。

走在寬敞明亮的走廊上，莫特森面帶微笑跟身旁路過的同事親切地打著招呼，所有的同事見到他都很開心，向他還以真誠的笑容。

莫特森走進了“203”病房，這里有一名由他負責的病人。

病房里一共有六張病床。在左手邊靠窗的病床上躺著一名身材嬌弱的女孩，很憔悴，頭發枯黃，然而滿面的病容并沒有影響她精致的容貌，她那放在胸前被單上的手指纖細修長。此刻她茫然地望著窗外，看著一只鳥從天空中飛過，可能在想著要是能和它一樣自由自在該多好。

莫特森緩緩走近，她終于察覺到了，甜美的笑容浮現在她的臉上，似乎在向他問候早安。

莫特森也向她綻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怎么樣？昨晚睡得還好嗎？”他拿起插在床尾的記錄本，上面寫著蒂娜.洛伊德。

看著莫特森正在翻看護士的記錄本，洛伊德并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調皮地問道：“你先回答我，昨天我彈的是什么曲子？”

莫特森放下記錄本，微微抬頭，想了想，“是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嗎？我認為是。”他用筆敲了敲記錄本，顯得不是很有自信。

洛伊德撲閃著大眼睛，審視著眼前這名有些不自然的青年醫生，她努力憋著笑，“總算被你猜對了，都快一個星期了，挺不容易的吧？”

“這個星期我可是幾乎把所有的鋼琴音樂都聽遍了，現在腦子里還亂糟糟的。”莫特森再次打開記錄本，苦笑著說，“以后可千萬別難為我了。”

“我這是幫你提升音樂修養，讓你領略音樂的魅力，你得感謝我。”洛伊德笑著說。

莫特森掏出聽診器，向女孩做了個手勢。洛伊德乖乖地配合莫特森的檢查。

過了好一會，莫特森的臉色陰晴不定，洛伊德有些不安，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好了。”莫特森收起聽診器，他察覺到女孩的擔憂，“沒事，跟昨天一樣，保持現在的狀態就行了。”說完朝她眨眨眼，跟著在口袋里摸索了下，然后伸出手拍了拍女孩的手掌。

洛伊德迅速握緊了手，向莫特森吐了吐舌頭。

莫特森正要離開，忽然看到另一邊的床頭柜上放著一本音樂雜志，好奇地問：“這是誰給你的？”

洛伊德朝床頭柜看了一眼，滿不在乎地說：“是資助我的那家基金會的人送給我看的。”

“昨天他們派人來看你了？”

“嗯！昨天下午來的，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人，我猜她是印第安人。”

莫特森渾身一震，呆呆地看著那本音樂雜志。

“約埃爾！你沒事吧？”洛伊德發現了莫特森有些不對勁。

莫特森回過神來，“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叫拉爾森，蘇.拉爾森。”洛伊德回答，她在注視著莫特森的反應。

“她是不是很瘦很瘦？不怎么笑的？”

洛伊德搖搖頭，“她不是很瘦，也不胖，很健康的樣子。她總是微笑著看著我，不像是不愛笑的人，我感覺她是個很溫暖的女人。”

“是嗎？”莫特森有些失望。

“你認識她嗎？”

“可能認錯人了。你好好休息，下午我再來看你。”

“好的。”

莫特森離開“203”病房，乘坐電梯前往樓上。

洛伊德看著莫特森離開，張望著周圍沒人注意她，這才松開手掌。

她的手掌上放著一顆糖，透過透明的糖紙，只見琥珀色的晶體中藏著一粒粒白色堅果碎粒。

莫特森告訴洛伊德，這叫松子糖。莫特森每天都會給她帶一顆糖，算是鼓勵也是一種安慰。

蒂娜.洛伊德今年還沒有滿十八，是一名孤兒。她在很小的時候被人發現了彈奏鋼琴的天賦，隨后經過名師的指點，再加上她自身的努力，逐漸成為拜拉斯著名的天才鋼琴少女。然而在一年前，她因為呼吸費力，被檢查出來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急需做換心臟手術，不然很可能熬不過今年，現在已經整整一年過去了，還是沒有等到合適的心臟。

兩個月前，絕望的洛伊德偷偷離開了醫院，跑到了后山，打算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幸運的是她被醫院的保安及時發現了，眾人前來勸阻，卻始終沒有讓她放棄輕生的念頭。

“無論結果怎么樣，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相信我！”

莫特森的這句話最后讓洛伊德收回了踏向懸崖的腳步。也是從那時起，莫特森總會給她帶來一顆代表希望的松子糖，只要每天能吃到甜甜的松子糖，洛伊德就不會感到絕望。

--------------------------------------

“這雪茄真不錯！”

奢華明亮的房間內，身穿白色睡衣靠在舒適的大床上，自民黨黨首德克斯特.摩根享受著一根粗壯的深褐色雪茄。

大衛.格里納坐在窗邊的沙發上，臉色有些愁苦地看著摩根。

“大衛！你能不能把你那張倒霉的臉轉過去？你讓我很不爽，你知道嗎？”摩根突然皺起眉頭很是厭棄。

格里納攤開雙手，無辜地說：“我也不想啊，但是你要體諒我，我已經半年沒有收入了。”

“哈哈哈···大衛！大衛！我可憐的大衛。你什么時候能有點出息？咳咳···”摩根嗆了一口煙。

格里納趕緊倒了杯水，走到摩根的床邊。

摩根擺擺手，沒有接過水杯。“你啊，就是心太急，太貪得無厭了。”

格里納將水杯放在床頭柜上，回到了原先的沙發上，“難道你不認為這是哈特曼設的圈套嗎？他在安茹市當了那么多年的市長，勢力根深蒂固，影響力更是遍布整個戈德弗魯瓦州，要不是他在背后捅刀子，我會被媒體抓著不放嗎？”

“那你也得有把柄被人抓著才行？如果你手腳干凈些，不留下任何把柄，他也就無計可施了。”

格里納撇了撇嘴，心中暗罵。

摩根看出了格里納的不滿，“你現在是不是在想，你做了這么多事都是為了我啊？是不是怪我沒有好好照顧你？”說完他目光冷冽地盯著格里納，跟著猛吸了一口雪茄，煙頭通紅。

格里納臉色微變，他調整了坐姿，“沒有，沒有。我孝敬你是應該的，是我不爭氣，沒有好好把握機會。”

摩根臉色稍稍緩和，“你知道就好。”

格里納撓了撓后腦勺，猶豫了下，“可是現在哈特曼已經掌控了墨洛文州和戈德弗魯瓦州，照這樣下去你今后很可能壓制不住他。德斯特！你要阻止這種事情發生。”格里納站了起來，顯得有些激動。

德斯特是格里納對德克斯特.摩根的親切稱呼。

格里納繼續煽風點火，“還有，那個卑鄙的倔老頭，阿博特！你還記得六年前，他在你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直接去找了總統，最后促成了墨洛文州的改革。”

摩根將煙頭狠狠地掐滅在煙灰缸里，對于馬克斯維爾.阿博特，他早就看不順眼了，如果不是礙于阿博特是自民黨二把手的地位，而且在黨內素有威望，他早已經想辦法將阿博特除掉了。

在摩根住院的這段時間，阿博特將自民黨搞得有聲有色，在即將迎來的中期選舉中很可能會擊敗工社黨拿下國民議會議長的位置。現在不是動他的時候，不然會影響黨內團結。摩根打算，等當上了國民議會議長，再慢慢收拾倔強的阿博特。

格里納欣賞著摩根的表情，他以為自己快要說服摩根了。“德斯特！相信我，我能幫你除掉阿博特。”

一聽到這話，摩根抬了抬眼，他看了看格里納，眼神中充滿了不信任。他非常清楚，眼前這人就是個草包，除了壞事，什么都做不成，要不是看在格里納這么多年一直用金錢支持自己的份上，他早就將格里納踢掉了。

“大衛！你今天肯定帶了某種目的來的吧，你就不要繞圈子了，痛痛快快說出來吧。”

格里納舔了舔嘴唇，感覺心跳在加速，他走到摩根床邊，“德斯特！把我弄到你身邊吧。我知道現在道德監督委員會正缺一個人，你完全有能力把我弄進去。到時候，我會抓住阿博特的狐貍尾巴，然后我們將他踢出局。”

“哈哈哈···”摩根大笑不止，“虧你想得出來。大衛！你還是太嫩了，這么重要的位置多少雙眼睛盯著，阿博特再怎么蠢也不會把這張位子讓給你的。如果把他逼急了，說不定他很有可能聯合工社黨的人一起來搞你。”

突然，敲門聲響起。

摩根看了看時間，然后指了指床頭柜上的一盒雪茄。格里納迅速將雪茄藏進了抽屜里，用報紙蓋住了煙灰缸，然后回到了沙發上。

“進來吧。”摩根從容地說道。

門應聲而開，莫特森醫生走進了這間豪華的病房。

莫特森還是聞到了沒有消散的煙味，他的臉上出現厭惡的表情。

老練的摩根很快察覺到了，他尷尬地笑了笑，“嗨！約埃爾！你今天稍微有些晚了，是出了什么事嗎？”

莫特森并沒有理會這個位高權重的人，他徑直走到摩根的床前，掀開報紙，半截雪茄和煙灰缸出現在床頭柜上，跟著他又打開了抽屜，從里面取出那盒名貴的雪茄，連同煙灰缸一起正要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嘿！你知道這一盒雪茄有多貴嗎？”格里納從沙發上站起來，朝莫特森叫道。

摩根立即擺擺手。

格里納沒再說話，他悻悻地重新坐了下來。

莫特森將東西都扔進了垃圾桶，轉身面對摩根，他的臉上不露任何表情，“摩根先生！我已經不止一次警告過你了。你的病情不允許你再為所欲為了，我希望你能夠重視我所說的每一條規定，如果你做不到的話，請你更換主治醫生吧。”

摩根在床上坐直了身子，他擺出一副誠懇的模樣，“約埃爾！你是拜拉斯最好的心臟外科手術醫生，除了你，我找不到更優秀的了。請相信我，今天純屬意外，下次我絕不會再犯了。”

“你沒有下次了，摩根先生！你即使手術成功了，你也不能再碰煙和酒了，你明白嗎？”莫特森鄭重地說。

“我明白。其實我也正打算戒掉它們，給我點時間，我相信我能夠做到的。”

莫特森見過很多“尊貴”的病人當面說的冠冕堂皇，背后還是照犯不誤，他很無奈，但又不得不履行醫生的職責，只能不斷地警告他們。

看到莫特森終于離開了這間病房，格里納“哼”了一聲，滿臉的不屑。“他真以為自己很了不起。”

摩根并沒有幫他說話，“大衛！你要明白一個道理。有真本事的人，都有著自己的脾氣，莫特森醫生就是這樣的人。”

格里納這個靠揮霍祖上家產、志大才疏的人顯然永遠不會明白這個道理。

--------------------------------------

“奈特院長上班了嗎？”

莫特森經過服務臺的時候詢問值班的護士。

“我看到他半個小時前上樓去了。”長相甜美的金發護士連忙回答。

“好的，謝謝！”莫特森向她揮了揮手，離開了服務臺。

回到西翼大樓，莫特森搭上了一臺去往三樓的電梯。

在三樓西首位置最好的、最大的一間辦公室大門上貼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院長：奈特”。

莫特森敲了敲門。

“進來！”

里面傳來略顯沙啞的聲音。

莫特森推門而入。

奈特院長腦門上的發際線很高，但還沒有呈現出嚴重的脫發跡象。他戴著一副度數不是很高的眼鏡，全院的人都知道他的眼睛并沒有問題，但他還是每天堅持佩戴眼鏡，這讓他看上去像是個知識淵博的學者。

此刻這位一手掌控著拜拉斯最賺錢的醫院的男子正在擺弄著一套全新的高爾夫球桿。

“嗨！約埃爾！你來啦，幫我看看這套球桿怎么樣？我剛得到的。”奈特院長將一根木桿遞給了莫特森，他正需要人分享喜悅。

莫特森無奈地接過這根最長的木桿，他看了看球莖狀的桿頭，它的內側有著精致的波紋。

“你注意到了？”奈特院長很欣喜的樣子，“像這樣的設計比平面形狀會更有效率地充分發揮反發力量。”

莫特森并不懂這些，但他知道奈特院長是個不折不扣的高爾夫球迷，雖然他的水平不是很好，但不能阻止他對高爾夫的熱愛。

“這肯定花了你不少錢吧？”莫特森隨口問了句，他將木桿還給了奈特院長。

奈特院長接過木桿，他的眼神在躲閃，“沒多少錢。對了，你這么早過來找我，有什么事嗎？”他將球桿整理好，放在了自己的辦公椅旁邊。

莫特森隔著辦公桌坐在院長對面，“聽說過兩天摩根先生的心臟會送過來，我想問下，他是通過什么渠道獲得替換的心臟的？”

奈特院長愣了下，他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椅上，神情有些謹慎，“你怎么會想到問這個？”

莫特森攤了下右手，隨后用手指支撐著自己的腦袋，“我另外一個病人等心臟已經等了整整一年了，而摩根先生才剛入院一個月就有了相匹配的心臟，所以我想了解下。”

“約埃爾！你說的是那個漂亮的小女孩吧？”奈特院長露出猥瑣的笑容，“之前我們一直以為你對女人沒有興趣，沒想到你會看上那個病怏怏的小女孩。”

“院長先生！”莫特森將手搭在辦公桌上，身子向前湊了湊，表情嚴肅地說，“我希望你能夠保持莊重。這里面并不夾雜任何私人情感，我只是在為我每一個病人考慮。”

奈特院長收起笑容，“好吧，好吧！對于你剛才問我的問題，我只能說無可奉告。約埃爾！摩根先生是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他自然有特殊的渠道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是不可能讓你知道的。你如果非要追究，那他很可能會告訴你，他是從國外的合法途徑獲取的。”

莫特森靠在椅背上，沒再說話。

奈特院長離開自己的座位，走到莫特森身邊，靠著辦公桌，他拍了拍莫特森的肩膀，“你很幸運，自從六年前你為摩根先生做了一次成功的心臟手術后，他就一直很看重你，現在你能夠再次為他做手術，也是他對你的肯定。以后由他照拂著你，你將會比其他人獲得更多的成就。”

莫特森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他已經換了四次心臟了，而且每次間隔越來越短，我估計，這次即使手術非常成功，他也最多撐三至五年。”

“你管這么多干嘛？到時候自然還會有合適的心臟供他更換。”奈特院長咧嘴笑了笑。

莫特森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了，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洛伊德撐不了多少時間了。

“約埃爾！”奈特院長從莫特森身旁離開，他再次觸碰自己的高爾夫球桿，“明天我要出國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醫學研討會議，然后我要和幾位好朋友試一下這套球桿。到時候摩根先生的手術都要靠你完成了，你可別讓我失望啊。”他用力揮動著那根木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