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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百寶箱

“你妹妹叫什么?”。

“王都美”。

王都美失蹤后,老母親不禁深深自責,一生要強的她,終于被自己打倒了,不日便與世長辭。

張阿婆聽到噩耗,心里很不是個滋味,畢竟整件事因藥而起,所以對這個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的侄孫子百般忍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連佛祖都不敢睜大眼睛看清眾生的苦相,何況人乎?。

我想了又想,還是將睡美人的事情告訴了王知道,他有這個權利,不過事先聲明,小道消息,僅供參考。

他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只是“哦”了一聲,問是哪個冰窟?。

“四年前,山體滑坡露出來的那個,不過你先別……”。

“我沒事兒”。

這人反而安慰我:“知道下落就好,回頭給老太太燒紙的時候,我告訴她一聲,都美找到了”

“先別急,不見得就是你妹妹,她,她可是光著身子的”。

如果失足摔下了冰窟,衣服誰脫的,是不是存在他殺的可能性?現在不好判斷。

王知道卻一點也不奇怪:“聽說人在快凍死的時候,會渾身發熱,到處亂鉆,象過冬的刺猬”。

科學證明,失溫致死有四分之一的幾率會脫掉衣服。

“我覺得,最好和你妹夫商量一下,聽聽人家的意見”。

“他能有啥意見?”。

王知道提起這個人就來氣:“我妹妹不見才仨月,他一聲不響的跑到派出所給自己開了意外事故證明,向法院要求解除婚姻事實關系,調頭和一個小浪蹄子打的火熱”。

半年后,那女孩兒就給他生了個大兒子。

明擺著是婚內出軌。

這一舉動立即引起警方的懷疑,開始著手調查,但始終找不到證據證明王都美的失蹤與其有關,而且在上雪山的前夕,他是極力反對妻子跟著去的,倆人還因此大吵了一架。

警方也設想了無數尋找尸體的方案,但冰窟一個挨一個,危險且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專家們不建議下去。

后來發現洞口已經被冰層覆蓋,位置也發生了偏移,實在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空中傳來“咕咕”的叫聲,抬頭看,張阿婆的風鴿在霞光中盤旋飛翔,突然沖向天邊,如同一顆呼嘯而過的炮彈。

它將去向何方?

等待它的人又是誰?。

張阿婆身上還有多少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一個瘦小的男人背著女兒從旁邊走過,女兒大概七八歲,趴在爸爸并不寬闊的后背上,睡的又甜又香。

男人的脖子卻向前伸著,象個晾衣服的竹桿,掛著水壺、零食包、遮陽傘,耳朵上還別著一朵小紅花。

要是女兒醒來看不到,八成會哭吧?。

我被深深的觸動了,放慢腳步,趁著沒人注意,忍痛撕掉了鎮風貼,揉成一團,塞在褲兜里。

風吹著傷口,涼嗖嗖的,我能騙所有人,但不想讓一個孩子失望。

“你在干什么?”。

胡小鈴猛的回頭,象只有所警覺的獵犬。

“……暈”。

我假裝可憐,晃來晃去。

她沒吭聲,架起我胳膊一步步往下挪,吳三小嫌我們的速度太慢,喊了聲:“我先下去了,車上等你們”。

王知道眼巴巴的望著他:“那我,我……”。

胡小鈴大眼睛一瞪:“滾”。

他一跑一溜煙,從我這個角度來看,真象是順著臺階滾下去的。

“不會摔了吧?”。

我有些擔心。

“怎么,心疼他?”。

心疼的不是人,是那倆瓶子。

那一對白瓷觀音瓶無論是釉色,還是造型都屬于上品,哪怕是高仿,也值五位數。

“都摔碎了才好呢”。

“別別,咱們對事不對人”。

我勸她:“這老瞎子已經算不錯了,能把一個秘密守住八年的人比熊貓還少,你再找一個讓我瞧瞧?”。

“這倒是”。

胡小鈴哼了聲:“不象有些人,耳朵連著嘴巴,一邊進一邊出”。

聽著象是說我呢,但不明白從何說起。

“你怎么能把巫豆蠱鳥的事情說出來?仙方西拾錄上記載了很多異理奇案,我爹不讓告訴外人”。

“那你干嗎不提醒我?”。

使個眼色也行啊。

“誰知道你嘴這么快?”。

“你是不是有點做賊心虛?”。

她突然生了氣,想把我的手甩掉,我摟著她脖子不放:“胡仙方是張家的祖師爺,按理說,仙方西拾錄應該在張阿婆手里吧?”。

“人家有兒子,醫書傳家……”。

胡小鈴用力掰我的手腕,小臉憋的通紅:“……輪不到徒弟”。

這話沒毛病,可胡大志又是通過什么途徑拿到它的?。

胡定歸畢竟是個養子,名不正言不順,除非他也精通醫術,青出于藍,胡仙方對他偏愛有加,才會越過血脈親情,傾囊相授。

我搖了搖頭,這位英雄驍勇善戰,坐著比一般人站著還高,實在想象不出他戴著翎毛鬼面給人看病抓藥是個什么場景。

一陣鉆心的疼痛突然襲來。

我猛的推開胡小鈴,手臂上又多了一圈牙印:“你真下死口啊?逗你玩呢”。

“呸”。

她吐了口唾沫,擦了下嘴,邊攏頭發邊喘氣:“你是不是懷疑仙方西拾錄是我爹偷的?我再告訴你一遍,聽好了,胡仙方是胡家的大恩人,我們不會忘恩負義”。

我捂著胳膊,斜著眼打量著她。

“我爹說,張家在知道胡仙方往生后,不遠千里來到西域,就是想打這本醫書的主意,說是借閱,其實大家心里都明白,可是推脫一次,他又來一次,賊心不死,只好躲著,躲來躲去,躲進了胡家大寨”。

這哥們兒也是時運不濟,凳子還沒坐熱,外面突然火光四起,殺聲震天。

混戰中,胡家首領抽出一隊人馬掩護他撤退,但大寨已經被三面圍堵,唯一的逃生之路還是片無毛之地。

大沙漠!

“難道走出來的那十一個人當中有他?”。

“不,他受了傷,加上驚嚇,知道自己肯定出不去了,臨死前,把藏在夾袍里的醫書交給了身邊的一個小頭目,也就是我們這支胡氏的先祖”。

“那也應該去找他的后人,完璧歸趙”。

“找過,可一直沒找到,哎呀,你在流血”。

手指縫里紅紅的,挪開一看,乖乖,已經被咬的皮開肉綻。

她在身上摸來摸去,翻出一包餐巾紙,小心的替我擦拭著傷口,臉上的表情十分矛盾,既有些懊悔,又覺得我是自作自受。

總之,呈現出來的態度是,我有錯,但我不認。

手臂上大圈壓小圈,如同蓋了兩個戳:慣犯!這下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胡小鈴一邊擦、一邊往上捋袖子,似乎覺得少了點什么,猛然想起來:“鎮風貼呢?”。

我揪著衣服讓她聞,全身臭哄哄的,好象剛從爛蒜堆里扒出來:“求你了,與其讓它熏死,還不如死在鹿桃紅手里”。

“你……”。

她扭頭就走,根本不理會我的叫喊。

在生氣這個問題上,這姑娘和小妹的反應截然不同,小妹生了氣,會一直追著你理論,可她卻全悶在自個兒肚子里。

早晚和圣女一樣,憋出個雙心奪竅之癥。

我們先后下了山,她低著頭往前走,我也跟著迷失了方向,直到天黑,才找到自己的車。

小雅見胡小鈴臉色不對,問她想吃什么,自己去買。

我張嘴就說:“魔竽燉雞”。

那天在馬掌村吃完飯,數她面前的雞骨頭多。

“不吃”。

她一臉決絕。

我偷偷沖小雅擺擺手,她心領神會,叫上潘山勇,倆人肩靠肩,邊走邊劃著手機,討論哪家飯店的點評高。

“你看他倆多象一對兒”。

胡小鈴閉上眼。

“小雅除了你這個師傅,身邊沒有親人,要是能有個人倚靠,你也可以放心了”。

“靠你們,還不如靠自己呢?”。

她終于忍不住,眼圈一紅:“就這一車人,一個膽小鬼,一個騙子,兩個小偷,沒有一個是真心實意的想幫我”。

烏頭會在這兒呼風喚雨,還需要我們這種小人物畫蛇添足?我相信,如果胡小鈴受到威脅,馬上會有一堆人前來救駕。

“你什么意思?”。

“那車是誰給抬出來的?”。

“小雅說是找村民幫的忙,怎么啦?”。

我不信:“跟在圣女后面的叫白衣衛,跟在元祖后面的叫什么?”。

“你是說有人在暗中保護我,真的嗎?我,我一點都不知道”。

胡小鈴顯得很驚訝,左顧右盼,如果不是裝的,那就是小雅自作主張。

“越往前走,尾巴越多,咱爹的做法我理解,愛女心切嘛,但那十幾雙眼睛里,難保沒有個三心二意的”。

還有什么機密可言?。

再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

“你想把我撇下,一個人單干?”。

“不是撇下,是你在明,我在暗”。

這番話有三分真、七分假。

雖然不能確定胡大志的目標是山南農場,但烏頭會和白衣衛之間的敵對關系已經逐漸明朗化,這兩天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到了同益古鎮,勢必會和白英巴力他們有所接觸,胡小鈴跟在身邊,是個隱患。

另一方面,我又不想放棄僧袍,可要是遇見水真理,我這水家人的身份還能隱瞞多久呢?。

“你打算怎么辦?”。

“到了古鎮邊上,把我放下,咱們兵分兩路”。

她低頭沉思。

時間不長,小雅拎著盒飯回來了,潘山勇在后面端著一口砂鍋,真的是魔竽燉雞。

胡小鈴夾起塊雞肉,一臉溫柔:“張嘴”。

“別……”。

我有點措手不及,剛說了一個字,突然有東西飛進嘴里,入口即融,一股清冽之氣泉水般充盈于臟器之間。

“既然受不了阿魏的味道,就還吃真元珠吧,反正不能讓那個姓鹿的瘋女人把你抓走”。

胡小鈴有點可惜:“只是這么好的膏藥卻被你糟蹋了”。

我心里直叫苦,臉上還得裝出特別感動的樣子:“謝謝,謝謝,不過我很好奇,胡仙方的獨門秘制,你怎么會知道?”。

仙方西拾錄里也許畫了圖形,細節描述的十分傳神,但僅憑文字和想像,根本無法用氣味來識別。

“和醫書在一起的,還有個小百寶箱,三層,一層十二格,每格都放著一種胡家秘藥,丸、散、膏、片、露、水、熏、沙,一共三十六種,小時候,我爹經常讓我聞香識物”。

“你覺得香嗎?”。

想起那奇臭的鎮風貼,嘴里的雞肉頓時變了味兒。

“這件事你給我爛在肚子里”。

她鄭重其事的警告我:“不許再告訴別人”。

真是個傻姑娘,剛才張阿婆拿出阿魏鎮風貼的時候,她那一驚一乍的表現,已經暴露了一切。

很快就會有人上門拜訪胡大志,我深信不疑。

“張阿婆說,巫沙散能治什么來著?”。

“腦子的病,老年癡呆,健忘癥這一類的”。

“袁奇山好象就是腦萎縮吧?”。

胡小鈴搖搖頭:“他吃不起”。

不光吃不起,也買不著。

正好吳三小來拿飯,我問他吳家的巫沙對不對外銷售?。

“當然,我們有自己的公司,正規公司”。

他強調:“只要你下了單子,再付一半的訂金,領號排隊,不過現在愿意養智語鳥的人越來越少,多少年沒拿到藥的都有”。

這生意做的劃算,等人徹底傻了,錢也不用退了。

“吃了真能好?”。

“比猴都精”。

我讓他多拿個飯盒,吳三小沒客氣,抱起來就走。

“查查是什么公司?”。

胡小鈴小聲說:“回頭舉報他們”。

天語制藥。

總經理是吳子同。

外面傳來一陣笑聲,小雅和潘山勇并排坐在馬路牙子上,捧著飯盒一邊吃,一邊嬉笑打鬧,儼然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

胡小鈴伸著筷子在菜盒里扒拉了半天,什么也沒夾著,突然“啪”的放下,扭頭把小雅喊了過來:“是你安排人在后面跟著的?”。

“沒有啊,我這級別也不夠”。

剛說完,她一拍腦門:“準是阿壩叔,怪不得每天都發信息問我在哪兒”。

“阿壩是誰?”。

“這手機就是他留給咱們的,在馬掌村”。

原來是和何偉一起開車來的那個男人。

“你認識他?”。

小雅先搖頭,后點頭:“以前不認識,這兩天一聊才發現,原來他是我爺爺的好朋友,師父你瞧,手機里還存著倆人的照片呢”。

照片里,一個健碩的中年男人頭戴安全帽,咧著大嘴,右手搭著一個老頭的肩,背后是凌亂的建筑工地。

老頭光著上身,雖然消瘦,但骨架異常寬大,眼窩深的能盛下一兩酒,鷹鼻褐目,體毛旺盛,嘴里咬著個大煙斗。

“這是你爺爺?”。

“嗯”。

我凝視著小雅,爺孫倆完全屬于兩個不同的人種,老虎是生不出綿羊的,一定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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