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里的六幅畫,看著亂七八糟,其實就是白英羽達被殺害的整個過程。
可那個方方的東西是什么,老族長又干嗎和一只猴子過不去,假如圖案的順序是正確的,猴子應該被人帶下了山,那個人會是兇手嗎?。
我想把這件事告訴小趙,剛張開嘴,他卻咳嗽一聲,轉(zhuǎn)身把徐數(shù)打發(fā)走了。
“注意你現(xiàn)在的身份,不要隨便亂講話……”。
他走到門邊,輕輕推開:“……就算不是烏頭會的人,也有可能把話傳出去,你剛來,全都盯著你呢,要盡快學會他們的思維方式,同益古鎮(zhèn)千百年來已經(jīng)形成一個個獨有的圈子,一般人很難融入”。
這也是馬力同意我混入烏頭會的原因。
“有人對你起疑心嗎?”。
本來沒有,他這一來難說,一個素未謀面的警察點著名的要見我,總得有個合理的解釋吧。
尤其是胡未紅,這女人見多識廣,且心細如發(fā),不太好忽悠。
“你急什么?”。
小趙看著我笑:“是馬哥擔心你小子演技太差,萬一被人拆穿,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半年前,曾經(jīng)有件轟動一時的詐騙案,受害者是一對姓水的老夫妻,他的女婿以做生意為名,拿了二老一大筆錢,帶著女兒離家出走。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你完全可以冒充他,不會露什么馬腳……”。
據(jù)說那位女婿是個大騙子,頗有些小聰明,大概已經(jīng)隱姓埋名,巧合的是,他和我一樣都是孤兒,只不過從小被水家收養(yǎng),名叫水松。
“你拿水家打掩護,也不能捂著人家的嘴不讓問,自己無親無友還說得過去,那你媳婦呢,至少得有個人物關系吧?”。
我有點不樂意,這是人名嗎,怎么聽著象棵樹?再說,同行是冤家,胡大志也不會放心把女兒交給一個這樣的人。
“能不能換一個?”。
“大騙子”這三個字讓我很不舒服,每次聽到都會想起胡小鈴那雙幽怨的眼睛。
“嘿,你小子還挑上了,我是來調(diào)查的,又沒說你就是水松,等于給他們擺個迷魂陣,好好想想,這張牌瞅著爛,要緊的時候有大用,被人攆出來總比丟命強”。
也對,又不是沒被攆出來過。
“我也是沒辦法,咱倆必須先通個氣,等你進了真元大殿,我上哪兒找你去?”。
“那女的叫什么?”。
“水倩”。
“祖上是誰?”。
“我查了,按輩分,你應該叫水真理姑姑,堂姑姑”。
水源濟家的!
真是坑人呢,短短十幾天,四大家族我轉(zhuǎn)了個遍,回頭見了高護法,以前說過的話該怎么圓?。
“不用怕”。
小趙冷笑:“高承業(yè)這個人我知道,你越折騰他越高興,所有矛頭都沖著你來了,他正好私底下做些手腳”。
我“哦”了聲,看來小雅并非捕風捉影,以高家父子在烏頭會的地位,絕對有能力推翻元祖。
“你也不用擔心水真理,她從小在外地求學,一畢業(yè)就直接去了沈氏集團,三年不見半生臉,她對這家人的印象不會太深”。
水真理是個聰明絕頂?shù)呐?,既然不好騙,那就只能裝傻,象“想不起來”、“不記得了”這一類詞不防多說說。
接著,小趙又把其他相關人物介紹了一遍:“水倩爸媽當年結婚的時候就鬧的挺不愉快,老輩根本不承認有這門親戚,多少年都沒走動過,不久前又因為一場意外雙雙去世,證無可證”。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為了愛情奮不顧身,娘老子都不要了。
“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建議,用不用你說了算,我能做的也就這么多,總不能給你偽造個身份吧?”。
“都是臥底,怎么跟電影里的不一樣……”。
“行啦”。
他不想聽我發(fā)牢騷:“說說你都掌握了哪些情況?”。
在我描述那六幅畫的時候,小趙一直皺著眉頭,反復核實了幾個細節(jié),又不解的問我為什么會掉進冰窟,一時失足,還是身份被人識破,暗中下了黑手?。
因為牽扯到王都美和朱祈光,我不想這一家三口暴露在公眾面前,他們和烏頭會也沒有關系。
“意外,純屬意外”。
“那你小子命真大,一般人就算摔不死,也早凍成冰坨子了”。
他瞟了我一眼,明顯不相信。
我連忙問他對白英羽達的死有什么看法,接下來要如何查?。
“目前斷指是唯一的線索……”。
最初見到尸體的時候,他也無法判斷死因,白英羽達的顱頂有凹陷,頸骨錯了位,頂起一個大鼓包,但這還不足以證明是他殺。
假設頭部先行著地,也能造成類似的損傷。
直到把尸體抬回寨子,意外發(fā)現(xiàn)嘴里的斷指,一切才趨于明朗。
可想而知,倆人之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激烈的搏斗,鑒于這一點,兇手應該是個男性。
那巨人女尸怎么辦?。
“徐數(shù)這小子一問三搖頭,只能等木雷大爺醒了再說”。
“……同益古鎮(zhèn)有很高的人嗎?”。
他瞇起眼睛:“可能真元大殿里有吧,反正我沒在大街上遇見過”。
雖然是句玩笑話,但既然提到真元大殿,最好能對那兒實施全方位監(jiān)控。
小趙站在風口,擺弄著衣領:“我們一個小派出所,沒這種設備,也沒這么多人,再說,總得有個事由吧”。
我猶豫半天,告訴他胡大志可能被人關起來了。
“消息可靠嗎?”。
他走到我面前:“……誰干的?”。
“一個叫九爹的,他好象在找一個女人”。
“九爹?”。
小趙微微搖頭,自言自語:“怪不得這兩天走哪兒都能聽到鈴鐺響,原來是出了這么一檔子事”。
“城里還有多少象烏頭會這樣的組織?”。
“一個就夠我們頭疼的了……”。
他閉上眼睛,想了想:“成規(guī)模的還有幾個,比如白狐社、長樂佛、海幫,剩下的都屬于小打小鬧”。
“有照教的消息嗎?”。
小趙不太清楚,他主要負責烏頭會。
時間已將近午夜,他讓我回去休息,自己就在這兒湊合一晚上,我一肚子問號,哪睡得著???想起廚房里有口大砂鍋,便在地上壘了幾塊磚,準備涮白肉吃。
“不行,溫度變化對尸體有影響”。
“你聽我的,咱們把他老人家請出去,就停在門口,又跑不了”。
“那也不行,全是木頭,容易引發(fā)火災……”。
我表面上答應,心想等會兒把鍋子端過來,看你忍不忍得住?。
誰知道卻被人搶先一步。
一進廚房,就瞧見李八眉他們圍著爐子,吃的熱火朝天,旁邊還坐著一個人,正趴在灶臺上睡覺,竟然是解老四。
“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伸手推了推,沒反應,身上一股酒氣。
“姑爺,不用管他”。
趙全有拉我過去,又拿筷子又遞碗:“和萬先生一樣,中了小孩兒的毒,還好當時身上帶著真元珠,這才撿了一條命”。
“紅姨來過了沒有?”。
“來過了,人倒是沒啥毛病,累的,在雪地里爬了半天,剛才紅姐又問了他幾句話,一直強撐著,現(xiàn)在誰也甭想把他喊醒”。
“早看出這群小孩兒有古怪”。
李八眉搖頭晃腦,吧嗒著嘴:“老四身上的藥盒已經(jīng)空了,那里面可有一顆好珠子,是老大用命換來的”。
二級真元珠,連四鈴弟子都得之不易,只有在執(zhí)行危險任務時才能分到一粒。
趙全有瞪起眼:“老三,你啥意思?”。
“我又沒說老大偏心,是說這個藥,按道理吃了之后,連歡喜花都不怕,可你瞅瞅,都多長時間了,他還是老樣子,一根手指頭都能推倒”。
“老三說的沒錯”
一直沒吭聲的胡廣林突然開了口:“老四中的毒確實比歡喜花更厲害,叫赤龍牙……”。
他也是今天才聽胡未紅提起的,這種毒由來已久,但只在塞外出現(xiàn)過,看上去似乎對性命無礙,可一旦沾上,終生難逃。
“不吃會死嗎?”。
“紅姐知道的也不多,只說曾經(jīng)有一個朋友提醒過她,這世上有一種血紅色的葵花子,是毒中之毒,不但不能吃,連碰都不要碰”。
他望向兀自沉睡的解老四:“紅姐讓我囑咐哥幾個,以后再碰到那幫小孩兒,記著先報字號,他們是沖圣女寨和白狐社來的,咱犯不上在中間擋橫兒”。
回想白天小孩兒離開時的眼神,的確讓人有些發(fā)怵,可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不惜大老遠的跑來挑釁?。
我往胡廣林身邊挪了挪:“胡大哥,老四兄弟一直跟著他們,肯定看見了什么,能跟我說說嗎?”。
“姑爺,這可不敢當,叫廣林就行”
他擠出一絲笑容:“本來紅姐讓老三去請你,又一想,現(xiàn)在不好打擾,便讓哥幾個留在這兒,給你壯壯膽,他沒找你麻煩吧?”。
說完,注視著我,靜靜的等我回答。
事已至此,只能按小趙的意思辦了,說他找我是為了調(diào)查一樁水家的舊案,但彼女婿非此女婿,我也不認識那個混蛋。
“哦,原來是這樣”。
三個人齊刷刷的點頭。
“水松?”。
趙全有想了會兒,一拍腿:“我記得,水真理還派人在城里打聽過,沒找著,原來是……”。
他手都已經(jīng)指向了我,又被李八眉拿筷子擋開:“添水,添水,鍋都快燒干了”。
我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胡廣林往我碗里夾了塊肉:“清官難斷家務事,都罵水松不是東西,卷了老兩口的錢,我倒不這么認為,就說他媳婦吧,哪怕愛死了這個男的,愛魔怔了,也不能害自己的爹娘”。
“對,對”。
李八眉連聲附和:“準是老家兒和小輩鬧矛盾,閨女跟人跑了,是不是,老二?”。
他回頭喊趙全有。
趙全有愣了兩秒鐘,摸著腦袋,嘟囔了一句:“……上門女婿這活是不好干,出力不討好,又受氣又窩囊……”。
李八眉一腳踢過去:“會說人話嗎?”。
他這才反應過來:“嗐,瞧我這張臭嘴,咱們老祖可不一樣啊,那是菩薩心腸,心疼女婿還來不及呢”。
瞅這架式,仨人是真把我當成水松了。
那邊解老四突然哼了一聲,頭一歪,險些栽倒在地,趙全有忙跑過去,將身子扶正。
“幸虧老四離的遠,要不然今天晚上就交待了”。
他嘆了口氣:“但這小子是真機靈,比我強,不是他撿了一點回來,誰能猜出白羅山里也有這寶貝?”。
“什么寶貝”。
我趁機問:“白狐夫人究竟藏了什么?”。
胡廣林朝李八眉使了個眼色,李八眉走到門外,很快拿回來一個保溫杯,象是剛從雪堆里扒出來的,擰開蓋子,香氣四溢,瞬間充滿整個房間。
每個人都覺得精神一振,如同三伏天咬了一口冰淇淋。
很熟悉的味道,奶香,卻比圣女花還要純正,芬芳馥郁。
杯里有一塊碎冰,鴿子蛋大小,乳白色,已經(jīng)開始融化。
我心頭一震,難道會是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