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過了有十多分鐘，整個訓練室都是鴉雀無聲。

陳佳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剛才為什么突然就這么生氣，或許是因為看到了他們眼神中的那一絲落魄的驚恐，又或者是因為自己的性子使然，但是無論是因為什么，這一切都切切實實的發生了。

他清楚的看到了他們眼神中的不安和無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對這幾個孩子太過嚴格，即便村上玲瓏在后面叫著他的名字，他還是六神無主的一路竄逃出了山之居的大門，一頭扎進了被夜色掩蓋的細雨之中。

小跑了幾步確認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后，他這才用手支著膝蓋，大口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真像個敗犬啊。”

穿著透明雨衣的村上玲瓏一邊毒舌著陳佳楠，一邊拎著傘柄朝他走來緩緩走來。

“確實是敗犬。”

陳佳楠笑了笑，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戒煙好幾周了。

“嗯?終于不小楠楠的叫我了嘛？玩鬧的時間結束了？”

陳佳楠的反擊毫不留情。

“我只是看不慣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罷了。”

村上玲瓏把傘遞給了他，望著遠處的點點星火，自顧自把手揣在雨兜里就朝著山坡下走去。

“你去干嘛？”

陳佳楠撐開傘，朝著村上玲瓏漸行漸遠快要逐漸淹沒在夜色中的背影大喊。

村上玲瓏似乎說了什么，但是陳佳楠沒有聽清，雨聲和山間的蟲鳴把她本就孱弱的聲音淹了個徹底，無奈之下，陳佳楠大步追了上去。

“姑奶奶，雨這么大夜這么黑你要去干嘛。”

陳佳楠把傘向著她的那面靠了點，這雨似乎大了點，本身山間的雨就是變化無常，前一秒孱弱無力，后一秒涓涓洪流也是常有的事。

更何況現在借著夜色的掩護這種細微的變化更是讓人難以察覺。

“去下面的鎮上。”

村上玲瓏杵在原地，指了指下面的那片燈火。

“為什么要去那里？”

“你不想去就趕緊回去。”

村上玲瓏在故意激他。

他眉頭一皺想了想剛才發生的事情，臉上露出了一個妥協的表情。

下山的路并不長，走到半山腰的時候雨就停了，陳佳楠收起傘，周圍的路況也不像剛才漆黑，順著路燈而下，之前還朦朦朧朧的一片燈光此刻已然清晰可見。

“這是哪個鎮子啊？”

陳佳楠想找一些話題，這一路上的沉默讓他難受，村上玲瓏顯然是有什么心事。

“芋子山下的鎮子能叫什么？。”

看來村上玲瓏今天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取笑陳佳楠的機會了。

“呃...芋子鎮？”

陳佳楠硬著頭皮回答卻正中了村上玲瓏的下懷，她陰陽怪氣的非常快樂。

“我們的陳佳楠小朋友真的非常聰明的，這么難的問題都能答對，那就獎勵你一個小紅星吧。”

“媽的！”

陳佳楠搖了搖頭，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笑什么？”

村上玲瓏歪過頭來看他，神情之中頗感興趣。

“我只是感覺，任性，嘴厲，得理不繞人。這才像是當年我剛認識的你。”

“真是懷念啊。”

陳佳楠長吁一口氣。

“矮油，現在的叔叔都是這么搭訕美少女的嗎，真的是很沒有新意！”

村上玲瓏神情有些動容，但是她還是別過臉去嘴上沒有一點讓步。

“我有時候偶爾會想，我那個時候給你趕出去就好，后面就不會發生這么多事了。”

陳佳楠回憶的匣子已經打開，這樣的兩人獨處時光，用來交心之談再合適不過。

“哼，你趕出去我就是死路一條，你不會這么做的。”

村上玲瓏太了解他了，這個男人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軟，這是他的缺點，也是他的魅力。

“我這么多年一直想知道，你當年倒在我的門口，是算準了我嗎。”

“沒有，那個我是真切的想毀了你。”

村上玲瓏的回答不帶一絲的猶豫，就像是這么多年一直在為他準備的答案。

“那你現在回來干什么？”

陳佳楠似乎早就已經猜到了。

“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只能求你幫我。”

村上玲瓏的語氣很無助，但是陳佳楠不知道這是真無助還是假無助。

因為她的手段實在是太多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沒有什么資格說再讓你陳佳楠相信我，我只是一條咬死農夫的蛇，你即便現在把我拋下我也無話可說。”

村上玲瓏的聲音很平靜，就好像如此這般的心理建設已經做過了無數次。

“事不過三。”

陳佳楠冷哼了一聲。

“這是二。”

村上玲瓏本來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在聽到陳佳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啞然了幾秒，即便是隔著夜色，陳佳楠也隱隱的看到了她眼底噙著的淚光。

“我相信你，至少你給我表露出的那份善意不是假的。”

“你那難以開口的苦衷，一切過去以后找個機會和我講講吧。”

“得挑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至少不是這樣的雨夜。”

“如果可以的話，再請我喝杯咖啡就更好了。”

陳佳楠嬉皮笑臉著想看看這位姑奶奶的哭勢如何，村上玲瓏別過臉去就加快了往山下走的步伐。

“誒！走慢點！地上....誒！”

還不等陳佳楠嘴里的那個滑字喊出來，就聽到那快要消失在他視線里少女那一聲清脆的啊。

陳佳楠心里咯噔一下，隨即猛地追了下去，但是這下山的路上竟然沒有村上玲瓏的影子！

這樣的雨天若是失足掉進了山溝里，恐怕是兇多吉少，即便他非常清晰的明白這一點，在聽到村上玲瓏的那一聲被掩藏在雨聲中的救命時，他還是不管不顧的鉆進了一旁傳來聲音的樹叢里。

果不其然這樹叢其實只是空有其表，下面則是一個長長的陡峭泥坡，他本來想扒著邊緣下去，但是陳佳楠全然忘了這是一個雨夜。

泥土松垮的像是沙地，不等他握緊就已然崩塌，整個人在失重之中再坡上往下滾的時候，他的心里只有兩個字。

完了。

這樣的坡度，這樣的下墜，但凡這坡上有一顆樹自己都會被攔腰折斷，雨夜里即便自己掙扎著想避開樹叢都難以看清。

他不知道怎么辦，只能抱著頭任由坡上的石子把自己的手臂刮的生疼，落到底下水溝里的時候，陳佳楠的渾身都像是散架了一樣，冰冷的雨水，四肢不能動彈的疼痛，這樣子滾下來還能是完整的一個人就已經足夠幸運。

陳佳楠大呼了一聲村上玲瓏的名字，才頂著痛意掙扎著從溝里爬了起來，左手的一塊淤青磕的最為嚴重，光是動一下關節就撕心裂肺的疼，身上的衣物已經殘破不堪，大腿上被不知道什么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傷口，索性不是很深。

此刻他也顧不上自己狼狽的模樣，像是發瘋了一般的大喊著村上玲瓏的名字，喊了兩句就感覺自己全身都撕裂的痛，趴在水溝的邊緣上倒吸著涼氣，想讓這種疼痛減輕一些。

雖然這水溝里鋪著一些稻草能緩沖下落傷害，但是這水泥澆筑的邊邊是實打實的硬，但凡運氣再差一點直接一頭磕在上面，那就是一條人命的事情。

“陳佳楠！”

他整個人懸著的心都放了下來，只是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那聲呼喊是從他的頭頂上不遠處傳來的。

村上玲瓏松開了自己拽著樹枝的手，順著泥坡滑了下來，平穩的落在坡地的時候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難過和不安，幾秒過后看清陳佳楠那奄奄一息的模樣時，眼睛里早已蓄著的淚水終于再也掩藏不住，她哇哇的抽泣著趕忙過來扶著著陳佳楠那已然站不穩的身子。

什么嘛，虛驚一場。

村上玲瓏除了雨衣劃破了幾道口子和膝蓋擦破點皮以外基本沒有什么大礙，只是她的臉上東一塊泥西一塊泥，陳佳楠看著這只轉危為安的小花貓噗嗤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還笑，你是不是笨蛋，你就這么沖下來，比我還摔的慘，你怎么救人呢？”

村上玲瓏本來想說你是不是傻逼的，但是看陳佳楠那副已然奄奄一息的樣子，用詞都溫柔了點，雖然語氣很沖，但是那股濃濃的哭腔卻讓陳佳楠怎么都生氣不起來。

“我...”

陳佳楠剛想說點什么安慰一下這個驚魂未定的花貓，就聽到了遠處轟隆隆的拖拉機聲。

他大喊著救命，那拖拉機的主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拿起趕夜路的大燈就往下照，那光亮之下，是趴在水溝旁渾身是血的少年和泣不成聲擁抱著他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