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干完了,錢呢?”格溫語氣淡漠,眉梢和臉頰上有淡淡的淤青。
“這是我們說好的報酬,”加斯特·格魯掏出一卷印著數(shù)字和藍(lán)墨刻章的紙票,從里面抽出六張遞給格溫,“莫雷銀行新發(fā)行的十磅紙幣,一共六十磅,都在這兒了。”
格溫接過錢又點了一遍,確認(rèn)無誤后把六張銀行紙幣小心收好。
“那家伙的胳膊是沒見過的新型號,高級貨,不過他似乎還不熟悉操作,收不住力道,否則我未必能勝過他。”臨走時,格溫提醒加斯特,“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還能有誰?肯定是貧民窟那些人眼紅拳賽的生意,他們不敢明著搶,就只能暗地里出陰招,”侏儒滿不在乎地說,“倒是你,要不要來我手下做拳手?你有天賦,我來出錢,不到一年,我包你能打到沃頓去。”
“我可不打算當(dāng)一輩子拳手。找別人去吧,加斯特。”
“那真是太遺憾了,如果你改變主意,隨時可以來找我。”
格溫擺擺手,離開房間。
他沿著一條昏暗的過道向前走,盡頭是一座升降平臺。格溫拉動開關(guān),平臺在蒸汽機(jī)的轟鳴聲中向上升起,一團(tuán)出現(xiàn)在頭頂?shù)墓饬敛粩喾糯螅入p眼適應(yīng)亮度后,格溫四周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條繁華長街,圓弧狀穹頂上懸掛著九座吊燈,填滿鯨油的玻璃風(fēng)燈散發(fā)著恒定溫和的光亮,使人們能夠在昏暗中看清長街兩側(cè)的店鋪招牌。
著裝各異的行人往來于過道,多數(shù)身上都安裝有機(jī)械義肢,或是為了幫派爭斗,或是由于車間事故,他們給自己移植上用發(fā)條與齒輪組裝的假肢,更有甚者用玻璃、鋼鐵換掉眼睛和牙齒。
在這里,沒有機(jī)械義肢的人反倒顯得稀罕起來,除了格溫以外,身上看不到改裝痕跡的行人多數(shù)都是外來貨商。
皮膚黝黑的穆魯克人,留短發(fā)刺青的努瓦泰人,還有幾個戴骨鏈?zhǔn)罪椀倪_(dá)尼亞蠻人。這些異鄉(xiāng)人們用帶著口音的通用語和商販交談,不時會冒出一兩句陌生的方言俚語。
他在一扇立著柵欄的展示窗前停下腳步,年輕店員目光呆滯迷離,手中的煙卷里飄出香甜的藍(lán)色迷煙,他吸的是一種新型致幻藥物,水手們管它叫“藍(lán)色星塵”。
這家店的貨物賣得很雜,懷表、彈簧刀、留聲機(jī)、裝在透明玻璃杯里的腌制螃蟹,以及三部上了年頭的舊書。格溫一直很喜歡看書,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封皮上的名字,《冰海鯨歌》、《海洋生物圖鑒》、《格林手記》,燈光照在燙金字母上,折射出扭曲的光芒。
除了拳賽,加斯特的公司還管理著這座位于貧民窟地下的黑市,貨物以各類走私違禁物品為主,來這兒做買賣的都是些下城區(qū)的幫派分子、走私客、賊,以及在本地有門路的外來貨商。
毫不夸張地說,私酒、靈藥、武器、贓物,一切阿卡納法律明令禁止的東西都能在此處買到。
記下這家店的位置,格溫繼續(xù)在人群中隨波逐流,他路過雪茄店,鐘表房,一家叫“第二人生”的義肢店,走向一家賣私酒的鋪子,和坐在箱子上抽煙的店主打招呼。
“奧米爾叔叔。”
“拳賽結(jié)束了?”
“嗯,加斯特給了六十磅的抽成。”格溫從六張紙幣里抽出五張遞給男人,“這是神父和幫會的那一份。”
男人接過紙幣,看也不看就收進(jìn)兜里,又從箱子中拎出一瓶酒遞給格溫,“從穆魯克送來的新貨,據(jù)說是銀月精靈釀制的葡萄酒,價格轉(zhuǎn)手能翻一倍,你帶回去嘗嘗。”
格溫沒接,臉上微微露出點歉意,“神父不讓我喝酒,奧米爾叔叔。”
“我們諾蘭的男子漢都是在酒桶邊上長大的,神父對你也太嚴(yán)格了,”奧米爾有些遺憾,“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格溫和他道了別,將剩下十磅仔細(xì)收好,回頭到那家雜貨店,花了一磅買下那本《海洋生物圖鑒》,夾著書本離開。
長街盡頭有座半掩的大鐵門,其中留著僅容一人通過的空隙。
格溫鉆過鐵門,門后是條漆黑的甬道,只有墻壁上的風(fēng)燈充當(dāng)光源,墨綠色的苔蘚在地面上肆意生長,木箱和雜物隨意堆積在一起,幾只老鼠從在火光下一閃而過,又消失在黑暗中。
他輕輕捏動五指,骨節(jié)脆響,從甬道深處傳來陣陣水聲。
甬道連著貧民窟地下的排污系統(tǒng),沿錯綜復(fù)雜的地下水道走上十來分鐘,推開排水口的鐵柵欄時,濃郁潮濕的水汽迎面撲來。
格溫站在運河邊,綿密急促的雨珠從云層里落下,在水面上拍起層層漣漪,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幾艘停泊在河道里的船上遠(yuǎn)遠(yuǎn)地亮著火光,映出對岸上城區(qū)模糊的建筑輪廓。
“偏偏是這個時候···”
他脫下襯衣包住書,抱上包裹沖進(jìn)雨里,踩著泥濘的水洼往大橋方向跑。
電光閃過,貧民窟的屋頂上立著幾只烏鴉,它們在驟亮的雷霆下拉出長而猙獰的怪影,眼里倒映著青年奔跑的身影,他醒目的紅發(fā)在雨幕中躍動,像一團(tuán)飄搖的火。
“嘎啊——嘎啊——”
鴉群突然躁動起來,它們振翅而飛,集結(jié)盤旋,尖叫著跟在格溫頭頂,凄厲的哀鳴在雨中時隱時現(xiàn)。
“轟隆!”
驚雷乍起,整個漆黑的世界在電光下慘白如晝,也照亮了那個站在窄街盡頭的人影。
格溫停步,回頭時卻發(fā)現(xiàn)身后的巷子里還立著另外兩個人影。
搶劫在下城區(qū)并不少見,對方有三個人,不難對付,但他身上還帶著書,不想和他們糾纏。
格溫如離弦利箭般沖向前方的攔路者,臨近時猛地飛身躍起,蹬著兩側(cè)墻壁的凹陷處向上竄了幾步,單手扒住窗沿,只三兩下便借著墻體外的蒸汽管道攀上屋頂。
朝下面的人影比了個中指,格溫正要起身離開,黑暗中突然探出一張男人蒼白的臉,兩條細(xì)長的手臂迎面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