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群雄逐鹿

大野龍方蟄，中原鹿正肥

農民是一個充滿苦難的群體，作為帝國的最底層，他們除了日常的勞作，養家糊口，定期繳納田賦以外，還需要無償接受政府的征召，去從事修路、建宮殿、建軍事堡壘、戍邊等工作，也就是所謂的徭役。

盡管種田已經夠辛苦了，真正可怕的卻是后面這些政府征召的工作。這些工作沒有衡量勞動強度的標準，只要統治者愿意，就可以任意加大工作量，迫使民夫去承擔他們根本不可能勝任的繁重任務，最后甚至把成千上萬的民夫累死在崗位上。就算勉強活著，他們在今后的很多年，甚至整個余生，都無法再回到家鄉。

另外，一個家庭的成年男性一旦被征召去服徭役，就意味著他的家庭失去了一個主要勞動力，家里老弱婦孺的生活會極端艱辛。

正常情況下，大多數農民家庭本來就掙扎在饑餓線上，如果統治者再不體恤民力，無休止地征調農民去服徭役，就會使這些農民家庭陷入饑荒狀態。

秦朝末年，這種情況就真真切切地發生了。當時全國服役的農民數量占到人口總數的十分之一，而貴族階層有許多辦法逃避服役，所以農民服役的比例實際上更高。算下來，差不多每戶農民家庭都有勞動力被調去服役，于是幾乎每個家庭都陷入了經濟崩潰狀態。

他們絕望而無助，翹首盼望著有人來解救他們。這種情況下，只要有一顆火星落下去，馬上就會點燃整個國家。

人們都在急切地觀望著，看哪里會點燃第一顆火種。

公元前209年七月，一隊民夫受政府征召，從江淮地區出發，去戍守燕地的漁陽。史書上記載，他們的身份是“閭左”，也就是住在貧民窟的賤民。

當時正是深秋時節，走到蘄縣大澤鄉的時候，遇到連日大雨，道路泥濘，難以通行，九百人在大澤鄉停留了很多天。

眼看這樣下去要誤期了，眾人非常著急。秦法嚴酷，被征召的民夫一旦不能按時到達指定地點，就會全體被斬首。所以誤期以后，他們即使走到漁陽，也只是自投羅網而已。（根據近幾年的考古結果，這一點存在爭議。）

這群人徹底絕望了，大家聚到首領陳勝和吳廣周圍，商量該怎么辦。

陳勝雖然是個普通的農民，卻一直有大志向。傳說他年輕時被人雇傭去耕田，休息的時候，他跟周圍的伙伴們說：“以后誰得到了榮華富貴，不要忘了我們這些老哥們兒。”

伙伴們笑著說：“你一個佃農哪來的富貴啊。”

陳勝很不屑地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當然，也有傳言說陳勝本來是陳國宗室后裔，只是到他這一代沒落了而已。

他和吳廣算是最低級的軍官，這次戍邊誤期，他們兩人要承擔主要責任，所以壓力比別人更大。現在看到大家來求自己想辦法，他把心一橫，跟吳廣商議：“今日橫豎都是死，與其等死，不如為國家而死怎樣？”

吳廣說：“天下苦秦久矣！如今朝廷昏暴，民不聊生，大哥您要帶頭舉事，兄弟一定全力響應！”

商量好以后，他們悄悄去找占卜的人算卦，看看這次行動是兇是吉。

占卜的人明白他們的用意，意味深長地說：“你們問過鬼神的態度了嗎？”

兩人恍然大悟。他們這群人都是楚人，楚人自古就特別迷信，很崇拜鬼神，如果用“鬼神”來號召大家，顯然效果更好。

于是他們先在一塊布上寫上“陳勝王”幾個字，然后到江邊捕魚的人那里，從籮筐里找一條大魚，偷偷把這塊布塞進魚肚子里，再派人去找那個漁夫買魚來吃。

民夫們把魚買回來，一剖開就看到了里面的帛書，大家都很驚異；吳廣幾個人再故意大驚小怪地叫起來，這件“怪事”就在營地里傳開了。

當天晚上，吳廣又帶著幾個心腹潛出營地，到附近的破廟里點燃篝火，幾個人蹲在四面八方的草叢里，學狐貍的聲音叫道：“大楚興，陳勝王。”

民夫們個個聽得心驚膽戰，一夜沒睡好。第二天早上，大家都交頭接耳地討論昨晚的事：難道那個陳勝真的有天命在身，要稱王了？

人心已亂，可以行動了。當天出發的時候，吳廣故意說要逃走，帶領他們的將尉被惹火了，拿起鞭子就抽。

以前遇到這種情況吳廣都會馬上認錯，哪知道這次吳廣根本不認慫，當場跟將尉打起來，越鬧越兇，最后直接奪過佩劍把將尉砍翻在地。

吳廣人緣特別好，平時大家都很服他，看到他受欺負，一群鐵哥們兒馬上圍上來幫忙，大家手起刀落，把幾個將尉一起砍死。然后陳勝領頭，幾個鐵哥們兒站上山頭，對民夫們大聲說道：“朝廷無道，我們受夠了壓迫。現在已經超過了去漁陽的期限，就算到了也是死罪。大丈夫與其枉死，不如轟轟烈烈地干一番事業。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們也可以稱王稱霸，建功立業，殺他個天翻地覆，豈不快哉！”

事已至此，人人都沒有退路了，九百位民夫振臂齊呼：“愿聽大哥調遣，殺他娘的！”

九百人相當于一支小規模部隊，陳勝、吳廣迅速把大家組織起來，給每個人分配職位，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其他人也都安排到各自的崗位上。

他們就在當地設立祭壇，斫木為劍，立桿為旗，把幾名將尉的頭顱擺在盤子里祭天，然后眾人歃血為盟，宣告共同舉事。

群雄起草澤，紅旗滿山川。那一天，大澤鄉的沼澤地里歡聲雷動，鑼鼓喧天，九百名豪氣沖天的英武漢子齊齊袒露右肩，對天盟誓——大丈夫取義成仁，便在今朝！

第一顆火種就這樣意外降臨到大秦土地上。昏庸殘暴的秦二世君臣，終于用無休止的橫征暴斂，硬生生逼出了一片滔天怒海。

公元前209年，始皇帝統一天下十二年之后，戰火重燃，亂世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