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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勾心斗角禍紅顏

楚京急步走向醉月閣,暮色下一只白鷂俯身飛來,他伸手召下,取出鷂足上的小紙筒,就著微弱的天光展開細看。白鷂低旋著,撲入鉛灰色的天空,遠遠飛走。

醉月閣門口已掛上八寶宮燈,血腥味被酒香洗去,觀酒會的人揣著錢袋子涌來,門庭若市。楚京這回從一個側門進去,靜悄悄來到二樓的雅間。樓下燈華迷目,喧嘩忙亂,二樓卻冷清清仿若深夜的長街。雅間的門被他輕輕掩上,眼前一星燭火也不見。

臨河的窗子吹進晚風,楚京怔怔看著儺坐地上的身影。片刻前還笑飲秦淮河的人,此時袍裾披散,仿佛月色下一株蒼白的銀蓮。

“幫主如何了?”他搶前幾步,見到地下一攤暗紅色的水液。天黑得太快,若非那淡淡飄散的酒味,他幾乎要以為是血。

“酒都吐干凈了,自然沒事。”答他的是另一個人,那個出聲怪責他弄臟醉月閣的人。

昏暗的房間里,只能見到他矮瘦的身子屈跪在舒月嵐身后,骨碌碌的眼珠不停溜轉,眼色亮得驚人。“河上風光不錯吧?你小子樂不思蜀了。”他口中說著話,手指緩慢而沉穩地在舒月嵐背部按捺,每滑過一處,便有一點銀光一閃而逝。待滑至腰際,手心已多了十幾枚細長的銀針。

楚京倒吸口涼氣,“盧休,你給幫主扎了多少根針?”

“不多不少,五十三根。”

“只是壓住酒液不化,要這么多嗎?還盡挑背上扎,你是什么蒙古大夫?”

“酒中有藥,春藥。”盧休不懷好意地瞪他一眼。“丹陽王費盡心思要幫主出丑,你以為這御酒好喝么?敢罵我是蒙古大夫,敢情皮粗肉厚,該賞你幾針。”

楚京冷笑,“你一早扎到現在,就為了解個小小的春藥?盧休,明早我替你擺攤子,你還是街頭賣狗皮膏藥去。”

盧休拔出最后一根銀針,儺坐著的人舒口氣,冷淡地開口:“吵什么呢?”

楚京道:“幫主,你沒見他手里這一大把針,我一瞧就冒火。”

“他不過報復我苛扣了他五十三個月的薪金。”

“幫主英明。”盧休笑瞇瞇,“醉月閣的當家掌柜,好歹一月也有一千二百兩銀子,五十三個月就是六萬三千六百兩,何況這幾年鞍前馬后,我可沒少給你折騰,怎么都得討點利息。”

舒月嵐不理他,徐徐起身,靠窗口倚著。南北岸迷人的燈光漸入河影,原來夜色已降。一片光華打在面前,他的背后卻依然冥蒙一片,松松軟軟的衣袍只拖出個淡散的身影。

隔了好一會,聽他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青云幫這兩年名頭太響,惹人眼紅了。趁著丹陽王這一股勢,不知多少人要落井下石。楚京,給底下那些堂主傳個訊,都打點起十二分精神,管好自個地頭的商號,我不想見到第二個謝明珠。”

這話說得不慍不火,仿佛沒什么冷厲的脾氣,楚京卻只敢應一聲“是”。

“今日醉月閣倒是熱鬧。一個小小的飛劍堂,竟有本事唆使裘大元來送死?讓三部查查背后給他們撐腰的是誰,還有那個憑空冒出來的柳副堂主是怎么回事。”舒月嵐語氣依然很淡,淡得無人察覺出其中的一絲厭煩,只是吩咐著楚京,又問,“城里來了很多人吧?”

“三山五岳,九派八家,江南五大世族都有人來了。可瞧起來……醉翁之意不在酒。”

舒月嵐輕輕地笑,“很好,你要不是給人罵兩句小狗就急得殺人,這顆腦袋也是極聰明的。交待一院看緊這些人,天賜府這回下的本錢不輕。”

盧休轉著眼珠子,聽他連迭事沒完了,暗里嘆口氣,搖晃著頭趴窗口去看燈船。

楚京出去交待隨從,讓他們先去一院和三部傳信,回來略一遲疑,道:“幫主,莊里傳來了兩件事。”

“嗯。”

“牧風說,京城來的人要謝明珠。”

“他們不配。第二?”

“鳳夫人捉了名女賊。”

白芙睜開眼,見到一片燦亮的燈光。她又瞇了眼,想起昏倒前的情景,心中一陣氣苦。誰能料到她會拿簪扎自己?這般栽得冤屈。

腦海里漸漸清明,許多疑團一瞬就涌過來。但亂麻一結,只一點足可猜出她被誰陷害。羅公子既能輕易擄來綺云樓的人,怎探不到樓前出入處有一座迷香陣?

百般紛亂頃刻安定下來,終于想起此時處境。

臉上濕涼涼,原來被人潑了冷水。她吸口氣,發覺渾身上下沒一處使得出力,濯水內息在經脈間緩緩流轉,之前中的劇毒已清,就是被人喂了軟筋散。

難怪會昏睡那么久。剛清完毒的內息本就極薄弱,又一把毒散趁虛下來,哪里撐得住?縱然濯水心法遇強更強,但也要有雄渾的內息支撐,才被掏空的經脈根本無能為力。此刻軟筋散已侵入了四肢百骸,濯水內息雖在不停拔毒,運行卻極緩,沒有一個時辰只怕恢復不了。

真是淺水里翻船。還翻入了天下第一幫的手掌心,看來要想辦法委曲求全了。

“你,是誰?”

有人開口審問,那聲音似從記憶里翻出來,她還有些微印象。

她猛然睜大眼,怔怔望過去。記得五年前的八月,還是金秋爛漫的季節,她帶著小肆穿梭在揚州的水街煙巷,那一年武魁會辦得異常火烈。

金刀緩帶,寶馬長纓,煙花艷燦的揚州擠滿了肆意飛揚的人。那是肆意飛揚的年月。她與小肆擠在擂臺下的人群中,看著最后一個上臺的年輕人。

藍衫、輕袍,當時豐神無兩。

她看他抱拳,道出自己的名姓,“青云幫幫主,舒月嵐。”

青云幫幫主,舒月嵐。她牽著小肆,無所眷戀地離開揚州。

這時回想起來,猶記得他站在擂臺的模樣。他穿一件藍色軟綢薄衫,淺白乘云繡。寬軟的紗袍輕罩,望去像澄藍的海水,微一動波瀾如畫。

他是青云幫幫主。

一把鳴鳳劍斜挎腰側,兩支鏨花云獸簪左右斜挑,將長發松松綰起。那發如潑墨,好些沒挽住的在肩背隨意披散,耳后是纏髻飛落的兩條流水瓔珞。

他是舒月嵐。

白芙望著眼前的男人,眉目如林月清俊,容色遠若海山飄渺,他是當年揚州的武魁,一劍壓群雄,風采曾教天下狂。

“舒、月嵐?”她張張口,聲音沙啞,喉嚨十分難受。

舒月嵐伸出手指勾住她下頷,指尖用力搓動,緩緩撕下一張薄皮面具。他微笑著,面具下的臉白皙清秀,配著一雙流光溢動的眼珠,還是有些動人的。

“你是誰?”倒入紅玉榻,他再問。

她咳了兩聲,乖乖答了他,“白芙。”

羅公子給她的假身份已被揭穿,她也不必裝模作樣,何況此時處境不利,適度的配合可以避免惹怒敵人,招來無謂的傷害。

“白芙?”舒月嵐也不見什么表情,在他聽來這兩個字不過是江河里的小魚蝦,還未竄出名氣。他當然不認識她。“你混進鳳翔山莊,是何目的?”

白芙轉了下眼珠,四周環境大致看清。

這兒是個花廳,香風紅羅,廳頂吊著十數盞六菱花燈,光芒流轉間,底下玉屏畫櫥,香珠瓊飾,映出千般綺麗。她卻被扔在冰涼的地板上,僅靠一雙眼領略風情。

廳內另有兩人。站在下首的錦衣人有過一面之緣,是美人蕉徑上匆匆打招呼的人。還有一個美艷女子坐在舒月嵐膝邊,百花羅裙剪水衫,淺笑嬌夭,正使著無骨春蔥指,輕輕揉捏舒大幫主的雙腿。

她轉開眼,見一片窗戶半掩半開,窗紗上花影搖曳,重重疊疊。有夜風吹入,送來飄飄渺渺的香味。那是迷香陣中的花香。看來這兒就是綺云樓了。

燈光窗影,此時不知何時。她記掛起小肆,想起他此時正在那個羅公子手中,心頭一陣冰涼,又是一陣焦躁,一時忘了階下囚之境,脫口就道:“舒月嵐,把九回丹給我。”話一出口,已乖覺語氣太過強硬,舒大幫主可能要翻臉。

舒月嵐卻只是調了個舒適的躺姿,有意無意地把眼瞥向一邊。

“秋菊丫頭……白芙,”錦衣人蹲到她跟前,滿臉溫柔親切笑容,說出的話也十分和氣,“有個笨小偷跑我家來,不小心被逮住了,小偷忽然搖身變成強盜,明目張膽問我要珠寶,你說我給他好還是不給他好?”

“給他,你活。”白芙眨眨眼,忍下一句“不給,你死”。

“這是為何?”笑容依然溫和,但眼神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敢做強盜,就有本錢。”骨子里帶來的傲氣,這句真的忍不住。

錦衣人給她個驚詫的笑意,不再說話,慢慢踱回一旁去。

“你為何要九回丹?”舒月嵐隨意地問,仿佛明白她所謂的本錢指什么,又仿佛心不在焉。身邊美人侍候得正舒服,他眼都要瞇起來了。

白芙想起因由,五月初五龍舟相競,血濺秦淮河,當晚行兇者被人滅門,她卻因尋人恰恰追至金沙幫,一片大火中早瞧出端倪。也因此相信羅公子所言,那場仇殺本是青云幫與天賜府的較量,小肆不過無辜池魚。

抿了抿唇,白芙心中泛苦。這飛來橫禍說到底要算在青云幫頭上,如今失手被擒,人在俎上,不得不忍氣吞聲,情知哀求幾句更顯哀兵之良策,但心內嘔得要死,一時如何折得下錚錚梁骨?

舒月嵐舒口氣,輕輕地吐出一句:“不說也罷。”

“解毒,解你毒箭上的鬼抽絲。”她卻說了,一邊催緊濯水內息,希望早一點消解那該死的軟筋散。

舒月嵐側過臉,似笑非笑,一雙眼彎彎望過來,看她的眼神十分怪異。好一會白芙才聽他喃喃:“鳳煙鳳煙!”只見他攬過膝邊美人,輕輕往她額上彈了一指,“枉你生得貌美如仙,竟是個草包!這等愚蠢的小賊捉來何趣,累你家幫主十萬火急趕回莊里!快說,是不是你想的餿主意,誑我回來陪你?”

鳳煙嬌滴滴地笑,“幫主回來就好,還管什么主意呢?”

白芙氣往上冒,若非敵強我弱,真想抽他兩耳光。想了想,她放低姿態,“舒幫主,你給我解藥,我隨你處置。”

或許,解藥并不是九回丹?她冒出這個想法,暗中咬牙。

當年神農架百善君醫名滿天下,他一生救人無數,煉丹無數,唯一制出來的毒藥就是鬼抽絲。而那傳說中的圣藥九回丹,更是他凝十年心血所煉,天下只有兩顆,因此她才會輕易相信,它可以解奇毒鬼抽絲。

舒月嵐玩著美人花鬢,似是對她失去了興致。

白芙心微微亂了,又或者,小肆中的壓根不是鬼抽絲?

“舒幫主——”

才開口就見他捏下美人鬢上花珠,閃電打來,肩井、風池、啞門、中樞好幾處要穴俱被封,莫說動彈,連出聲都不能了。白芙一陣氣怒,耳間聽得他清淡的聲音飄來,仿佛綸音動人,說出的話卻似一道晴天霹靂,“牧風啊,那兩位貴客不是要女人么?就讓她去侍寢吧。”

錦衣人微微一愕,嫌棄地道:“這等姿色?”

“他們也就配這姿色。”

如何聽不懂兩人話里之意,白芙腦中空茫了一瞬,豈料到這等齷齪的勾當?

錦衣人望她一眼,忽然又笑起來,“幫主說好就好。”輕輕一擊掌,兩個守衛轉進門來,聽他吩咐:“把她送到廖大人、張大人那去。”

舒月嵐!白芙在心里暴叫,一片憤怒燒得眼前發昏。她睜大眼,死死瞪著紅玉榻上邈若云仙的人。那人擁著美人,慢慢將一雙清冷的眸子對過來,那眸里,神色越來越冷冽,最后就像兩片擎天的冰仞,看著她被人一左一右拖往樓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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