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權力博弈:附保逐拱
1.隆慶皇帝的去世
隆慶皇帝和他的父親一樣,都喜好“房中術”,是好色的登徒子,居然要司禮監太監馮保不停地進獻“誨淫之器”和“邪燥之藥”,也就是用來縱欲的房中術器具和房中藥(春藥),縱情于聲色。皇帝當了沒有幾年,身體就垮掉了。
隆慶六年(1572)正月下旬,服用“春藥”過度的病征開始顯現,身上發出了“熱瘡”,此后病情日趨嚴重。皇帝自己也許已經意識到了,在他的寢宮召見內閣首輔高拱、次輔張居正以及成國公朱希忠,對他們說:朕精神有些恍惚,后事由卿等詳細考慮安排。顯然,他在考慮“后事”了。
善于隨機應變的張居正從旁仔細觀察皇上的身體,臉色如同枯黃的樹葉,神色黯然,骨瘦如柴,已經病入膏肓。恐怕有不測之變,他暗中把關于皇帝后事處理的方案,密封后派人送給馮保,要他早做準備。
五月二十五日,皇帝病情加劇,在乾清宮召見內閣輔臣高拱、張居正、高儀以及司禮監太監馮保,要他們四人作為“顧命大臣”,輔佐皇太子朱翊鈞。高拱一行急忙趕到乾清宮寢殿的東偏室,但見皇帝躺在御榻上,皇后、皇貴妃隔著帷簾坐在御榻邊,皇太子朱翊鈞站在御榻左面。孝安皇后陳氏,沒有子嗣,頗受皇帝冷落;皇貴妃李氏,是皇太子的生母,掌控后宮實權,顯示了非凡的政治才干。
當時的情景頗有一點凄涼:高拱等人跪在御榻下,御榻上的皇帝命高拱伸手上來,自己的手靠著榻邊的矮幾伸過去抓住高拱的手,望著身邊的后妃與兒子,上演了“托孤”的一幕。他斷斷續續地說了兩句最重要的話,一句是“以天下累先生”——天下的治理有勞高先生;另一句是“事與馮保商榷而行”——朝廷大事你們內閣要和司禮監太監馮保一起商量決定。接著,他吩咐司禮監太監馮保宣讀遺囑。
遺囑有兩份,一份是給皇太子的,一份是給顧命大臣的。給皇太子的遺囑寫道:
遺詔,與皇太子。朕不豫,皇帝你做,一應禮儀自有該部題請而行。你要依三輔臣并司禮監輔導,進學修德,用賢使能,無事怠荒,保守帝業。
給顧命大臣的遺囑寫道:
朕嗣祖宗大統,今方六年。偶得此疾,遽不能起,有負先皇付托。東宮幼小,朕今付之卿等三臣,同司禮監協心輔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圖。卿等功在社稷,萬世不泯。
這兩份遺囑引起朝廷大臣議論紛紜,高拱竭力揚言是張居正與馮保起草的,并非皇上本意。尤其是其中“卿等三臣,同司禮監協心輔佐”一句,最為反感,攻擊得最厲害。
高拱的話只說對了一半,遺囑的確是由張居正與馮保起草的。張居正吸取嘉靖皇帝去世時徐階與他起草遺詔的經驗,把他寫好的后事十余條交給馮保,要他早做準備。那不對的一半,就是“卿等同司禮監協心輔佐”一句,恰恰是皇帝的本意。一則,皇帝托孤時親口對他說:“事與馮保商榷而行”,可以為證;二則,當時在場的皇貴妃即后來的慈圣皇太后六年后在一道“慈諭”中說“司禮監馮保,爾等親受顧命”云云,更是確證。由此可見,張居正與馮保所起草的皇帝遺囑,并沒有違背皇帝的意愿。但是,高拱已經心生芥蒂,成為他與馮保攤牌的一個起因。這是后話,暫且擱下。
高拱聽完皇帝臨危托孤大為悲慟,邊哭邊說:臣受到皇上的厚恩,發誓以死相報。東宮皇太子雖然年幼,臣一定依照祖宗法度,竭盡忠心和力量輔佐,希望皇上不要為后事擔憂。說完之后,號啕大哭,悲痛至極。在旁的皇后、皇貴妃也失聲痛哭。乾清宮里一片凄凄慘慘戚戚。
第二天,即五月二十六日,穆宗隆慶皇帝去世。他生于嘉靖十六年(1537)正月二十三日,卒于隆慶六年(1572)五月二十六日,終年三十六歲(虛歲),在位僅六年。
國不可一日無君。隆慶皇帝逝后第三天,高拱向皇太子呈上《勸進儀注》,希望皇太子早日即位,并且草擬了《登極儀注》,也就是皇帝臨終前所說的“一應禮儀”。根據祖宗制度,文武百官的“勸進”,皇太子必須推辭,如此反復三次,才可以即位。
六月初十,皇太子朱翊鈞正式舉行即位典禮,宣布改元——明年為萬歷元年。這樣,他就成了明朝的第十三代皇帝,即神宗萬歷皇帝。他當時還只是一個十歲(虛歲)的孩子,需要四位顧命大臣的悉心輔佐。然而,就在此時此際,顧命大臣內部卻為了權力而明爭暗斗起來,內閣首輔高拱與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的矛盾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