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被月染成了青色,秦淮河依舊是游人如織,挑擔子的買賣人的叫喊聲,樓上唱說諸宮調的班子里的絲竹聲,連同那吞刀吐火的叫好聲一起織成這熱熱鬧鬧的人間煙火之音。
“老板,來一碗餛飩。”
顧衍并沒有找到老鐵匠,回來的路上在秦淮河邊的夜市攤子上要了一碗混沌。
桌子挺干凈的,顧衍很喜歡,那位置靠著河,風景絕佳。
不一會兒這熱騰騰的餛飩就上來了,顧衍平時主要吃丹藥,很頂餓的,但是人的胃口就改不了愛吃一口熱的,看著這熱乎乎的混沌,顧衍就要開吃。
“老板,來一碗餛飩。”一聲女音入了顧衍的耳,這聲音顧衍是很熟悉的,抬頭一看,果然是一位熟人,是那天來天一草料場的那位瓜蔓司白衣女子。
這人便是夏溪月,這個時候也看到了顧衍,她這個境界其實已經不需要吃飯了,但是人就好這一口不是?
人各有所好,她就喜歡吃這個攤子的餛飩。
夏溪月是來這里辦案子的,青天司上報這里死了三個鐘山的人,她查了傷口,看到這群人竟然那么肆無忌憚,有剜心的時間,沒搜身的功夫,就給這案子定了一個性質。
那就是有心懷不滿的建洪逆黨在制造恐怖事件。
因為秦淮河是繁華之地,所以他們對這個消息進行了封鎖,她自己領著一隊人身穿便衣在這里盯著,以備非常。
或者說是放長線,釣大魚。
顧衍對著夏溪月拱手行禮,夏溪月也還了一個。顧衍想著瓜蔓司的大人光看著自己吃,好像有點不禮貌,就等著夏溪月的混沌上了,自己再吃。
看著店家端著一碗熱氣上來,顧衍右手伸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夏溪月見了,頗為不習慣,但也做了一個還禮的動作。
熱鬧的夜市里,只有這個攤子與別處不同,只能聽到火爐里噼啪的柴裂聲與碗筷之間偶爾碰到的聲音。
餛飩的皮薄肉多,這店家是個煲湯達人,很好喝,顧衍全給喝完了。
拿著手帕擦擦嘴,顧衍的目光正好看向了夏溪月。
夏溪月對人的目光頗為敏感,也覺察到了,只是不知道顧衍在想些什么,許是剛好看過來,自己要是會錯了意思,錯罵了人,其不尷尬?便將那吃餛飩的臉埋得更低。
“娘子,你看,這個就叫琴瑟和諧。”
顧衍把眼睛看去,看到一對男女,郎才女貌,頗為般配,此時正面對顧衍和夏溪月聊天。
但愿你們兩個好運,拿瓜蔓司里面的大人物揶揄是真的會死的。
顧衍就將眼睛看向河岸的好景色,那正是秋容正錦的一片。
夏溪月喝著湯,卻感到背后有一股殺氣,悄悄留意,只聽“啊”的一聲,將頭微轉,看向那邊,只見三個拿刀的漢子圍著一對男女。
為首的那個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我們少爺看上你老婆,那是你的福氣,你還敢不聽,告訴你,這次只是你的手,要有下一次,我要了你的命!”
原來只是因為這個,夏溪月就沒有動手的想法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有青天司或者巡城的官兵來管,還不值得她出手,萬一要是打草驚蛇了就得不償失了。
人嘛,死幾個算什么?瓜蔓司的人心里想得是大陸萬方的事情。
不料卻聽見了顧衍的聲音“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你們就敢這樣?”
那三個拿著刀的大漢看見一個白衣公子跳了出來,笑道:“哪兒來的兔相公,爺爺們的事情也敢管?”
顧衍道:“已經給過你們三個機會了,那就不要怪我的了,”揮刀一轉,將三個大漢的右手砍下。
這三人此刻也顧不上自己掉在血泊中的右手,喊打喊殺地逃走了。
周圍的看客剛才見那公子被砍都一齊不敢做聲,現在見顧衍出頭,又鼓起掌來,很是一番與有榮焉的樣子。
這掌聲又將他們的良善帶回,個個都說其實自己早就想出手了,只是顧念家里的妻兒。
被三個大漢砍的這個人叫做金紹祖,家里祖上有些田產,還算殷實,他的妻子叫做穆麗娘生得一副好模樣,前些日子被那京城豪富錢鑫鑫的兒子錢貴看上了眼,派人上門說親,讓金紹祖把穆麗娘舍給他。
這明媒正娶的妻子,如花似玉,金紹祖怎么肯,所以惹下這一場事端來。
那穆麗娘此時抱著金紹祖哭成了一團,金紹祖雖然斷手,但看見顧衍前來還是磕頭說了一句:“多謝恩公。”
見顧衍微微頷首,金紹祖邊對著穆麗娘說:“麗娘,不必擔心,我沒事情,右手斷了,沒什么的,我不是還活著嗎?”
穆麗娘聽了,卻哭得更厲害。
顧衍看著金紹祖道:“不僅你的沒事,你的手也會沒事的。”
這個時候穆麗娘的反應比金紹祖更大,淚眼看著顧衍:“恩公,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顧衍點頭。
穆麗娘道:“如能成,萬貫家資都請拿去。”
顧衍道:“在下平生行醫只看自己的心意,若是心順時,分文不取,若是心不順時,萬金難求。”
這一派高人氣象很是動人,穆麗娘道:“恩公,要什么藥?龍肝鳳膽,我們也能出。”
顧衍擺手道:“不要什么龍肝,也不要什么鳳膽,只要針線和一支斷續膏。”
“敢問恩公,這針要金針?銀針?玉針?龍骨針?
這線要蠶線?棉線?玉線?鳳髓線?
這斷續膏是黑玉?白玉?亦或是羊子玉?”
顧衍道:“憑他什么針,什么線,什么斷續膏,是干凈的針線,良心的斷續膏便好。”
圍觀的好心人紛紛表示自己可以代勞,但是穆麗娘不放心,自己去找,找來了一根巧女的針,一條黃道婆的線,還有一支黑玉斷續膏。
顧衍拿黑玉斷續膏往金紹祖的傷口一涂,那金紹祖便汗出滿面,只是嘴里不說疼。
夏溪月在一旁看著,只覺得顧衍的手法有點眼熟,很像是宮里面的薛神醫。
只見顧衍穿針引線,兩只手飛快地上下翻動,沒有幾壺茶的功夫,那金紹祖的斷手已然歸位了。
“恩公!”金紹祖感受到自己的手能夠活動,留下了熱淚。
旁邊的圍觀者也都“神醫,神醫”的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