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高峰期，電梯擠滿了人。截止最后打卡時間還有兩分鐘，每個人都提著一口氣。袁熙擠進去按了數字十，身后齊刷刷向她投來目光。

她掃了一眼那些被按亮的數字，大多都是三十層往上，這才明白他們的目光意味著什么：別在這礙事，十樓就該爬上去。

袁熙連忙下來，叮的一聲，電梯閉合。她想到宋宜珊說的那種讓人窒息的電梯氛圍，如今才窺見厲害。如果她真的坐到十樓，電梯開開合合至少耽誤一分鐘，這一分鐘就會讓很多人來不及打卡算作遲到，到時候她不被人罵死才怪。

比起自己遲到，輿論的壓力更讓她這個實習生受不了。

最終決定爬樓梯，到達十樓時忽聽上面隱隱傳來啜泣聲。

像在打電話，聲嘶力竭地哭和罵：“我不甘心！憑什么我辛辛苦苦做來的業務什么都得不到，反倒便宜另外一個賤人！”

袁熙停在樓梯口聽了一會兒，聽那個難過的女人反反復復說著同樣的話，多數是“不甘心”，“我要上告”，“你勸也沒用，我不要這個錢也要出口氣”。

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人，斷斷續續哭著，罵聲一直沒有停止。

進入辦公室已然遲到，見宋宜珊和盛景明在說話，袁熙連忙上前。

宋宜珊笑得跟春天的花兒似的：“文老師答應來講學了，袁熙你真厲害，竟然請得動他?！?

袁熙也笑：“什么時候開始？”

“一周后?！?

盛景明半插著兜，審視著年紀輕輕的袁熙：“表現不錯，又可以加分了。”

見其他實習生都在看著自己，袁熙并不打算冒頭，轉了話題：“我剛遲到了?！?

遲到就要扣分，多少可以轉移那些實習生的注意力。

只不過盛景明笑意更深，玩味兒似的盯著她，直接打破她的小算盤：“沒能力的人才天天打卡，有能力的人就算天天不在公司也不耽誤升職?！?

這話說得殘忍。然而很快，盛景明的話就被驗證了。

中午時間培訓經理給大家統一培訓，七個人坐在密閉的辦公室里聽經理江繁說著公司的制度和規劃。

“眾瑞是一家外資公司，大老板長年在國外，國內業務全權交給咱們齊總。自從齊總上任以來就增加了近一半的副管職位，還有輪崗制度，為的就是多給年輕人試錯和上升的機會。公司實行‘二級審批制’，升職時只要上面兩級主管審批就可以。比如說副主管升職，只要你的主管和上面的總監簽字即可；同樣的，主管升職，則需要總監和副總經理簽字即可?！?

一向活躍的段思妍問道：“萬一得罪了主管怎么辦？那不就是永遠沒有升職的可能了嗎？”

江繁扶了扶眼鏡，反問道：“為什么要得罪主管？二級審批制是為了節省流程時間，齊總強調要由繁入簡，其實對你們很有利的。而且上級的上級也會更客觀地對待升職一事，你們不用擔心。”

段思妍對這樣的制度很是滿意，不停地點頭，連林霖都眉開眼笑，似乎自己馬上就要升職了一樣。

江繁見幾個實習生心思單純，清咳了咳：“你們是新人，有一條職場大忌一定要注意。無論以后你們和主管的關系怎樣，切不可越級上報，不按規矩辦事的人注定走不遠，走不長?！?

這一點大家倒是都清楚，說到底不和主管一條心的人也很難得到上面的信任，否則上面的主管人人自危。

許是怕把話說重了，江繁轉而一笑：“齊總的這個制度吸引了很多年輕人，你們要好好珍惜機會。這個制度會讓有希望的年輕人迅速升職，沒準一年后你們就是哪個部門的總監或者副總了，到時候一定要做出更好的成績回報公司?！?

段思妍哈哈大笑：“那是當然啦！我們一定好好干！”

林霖斜睨了她一眼，不準備在她后面捧她，探身看向江繁：“江經理，我們部門主管盛景明是個什么樣的人呀？”

江繁微愣：“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林霖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好奇，看他年紀也不大，怎么就直接帶我們實習生了？”

江繁這才松口氣，打趣似的道：“他是公司送出國培養的內部員工，今年讀完MBA剛剛回來。運營部只是暫代主管一職，等部門老大休假回來他就不在這了?！?

林霖挑眉：“他要去哪？”

“他是重點培養對象，能力又強機會很多啊。到時候看他想去什么部門吧，哪個部門都會想要他的?！?

一聽江繁這么說，林霖立刻來了精神，笑意更盛，連連夸贊盛景明認真負責。好像盛景明只對她一個人負責似的。

段思妍偷偷翻了個白眼。

袁熙昨晚睡得晚，此時半趴在桌上昏昏欲睡，黎寧忽然拍了拍她的胳膊。

“我看盛景明對你很上心。”

袁熙懵了半秒，若有所思道：“沒錯，他總是想趕走我?！?

黎寧驚住。

一個小時培訓時間馬上就要結束，電話鈴聲忽然急促響起。

江繁看了一眼來電姓名，連忙接聽。電話里鄭重答應了幾句，這才小心翼翼掛斷。

七人看著眉頭緊鎖的江繁。

江繁沒打算瞞他們，因為這件事和他們都有關：“顧總說公司出了件事，銷售部一個職員要告她的主管，準備申請勞動仲裁并訴諸所有媒體。人力資源部打算賠償一筆錢讓她離職，但是她寧愿不要這筆錢也要上告。現在所有媒體都在關注我們，鬧大了勢必會引發對齊總和眾瑞的不利言論。”

他頓了頓，嚴肅地說：“顧總的意思是不能讓這件事情的影響擴大。內部剛剛發了通知，如果針對這次事件有誰提出了合理的解決辦法，無論是實習生還是HR內部的人，直接升任行政部副主管。”

“副主管？！”

林霖和段思妍同時倒吸一口氣，連詩非和楚河都很興奮。如果能順利解決這件事，別說從七個實習生里面勝出了，簡直可以步入仕途扶搖直上了。

60樓總裁辦公室，顧蘇蘇一身利落收腰長褲，嫵媚地坐在辦公桌對面。

齊占海年紀五十有三，頭發茂密旺盛，長圓的臉龐精神奕奕。他平時愛笑，私下里愛打高爾夫，愛喝酒，愛下圍棋，興趣眾多，人緣極佳。以往的員工都說他有情有義，是個值得跟隨的人。

齊占海將秘書黃柔支出去，親自給顧蘇蘇接了一杯茶，輕輕遞給她：“你就是愛胡鬧。”

顧蘇蘇雙手接過，嗔怒一聲：“齊叔，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哦？”齊占海笑笑，“怎么就沒有辦法了？”

“我剛坐上總監位置，底下不服氣的人多了去了。再說之前慕謙的人都還在，我根本不好管理。正好趁著這次事件，我要提拔幾個自己的心腹上來，難道不好嗎？”

齊占海走到窗前，這個位置可以俯瞰半個西城的景色，驕傲銳利的光澤在眼中流淌。

“那你何必要讓實習生參與進來，那些學生能不能留下還不一定呢，一個副主管職位未免太大了。”

“叔叔，我看你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顧蘇蘇嬌嗔，哼道，“實習生才是什么背景都沒有的人，我提拔了他們，以后不就得死心塌地跟著我了嘛。部門的人多數還是原來人力總監的手下，我才不會繼續用他們。我看啊，最好是提拔實習生，這樣我用著也放心?！?

她停了停，一抹嫵媚的笑聲傳到他耳朵里。

“你大肆做廣告，設立副主管，規劃今年招三批實習生進來不也是這個意思嗎？齊叔叔你剛剛升任CEO，肯定要裁一些人的，能干的實習生正好可以頂住這些職位?！?

齊占海眉心一跳，乍然轉過身盯著顧蘇蘇，倒把顧蘇蘇盯怕了。她站起身，腰肢纖軟地扭到他身前，撒嬌似的：“叔叔，你就答應我吧。再說那么多媒體都看著咱們呢，你這又剛剛坐上第一把交椅，慕謙那家伙的影響還沒完全消除，萬一再被銷售部的人告了勞動仲裁，我們就太被動了。”

齊占海刮了刮她的鼻子，像看自己女兒一樣，寵愛似的嘆氣：“你呀，就是小聰明。”

顧蘇蘇嘻嘻笑，探身依偎在他身前：“多謝叔叔厚愛，這件事情我一定處理好?！?

齊占海錯過她的身子，緩緩坐到辦公桌前：“行政部兩個副主管都沒想到什么辦法嗎？”

顧蘇蘇腦中閃過一些不愉快的事，冷哼一聲：“他們讓我裁掉主管狄斌，簡直是草包！銷售部業績隨著慕謙的走下滑一大半，現在還建議裁主管，我看啊是這倆人該滾蛋才對！”

聲音又兇又怒，穿過玻璃窗直接跳到馬路上，與車流融入一體。城市太大了，什么樣的情緒都包容得下，經風一吹轉瞬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齊占海舍不得她受委屈，安慰幾句，又逗得顧蘇蘇桃面帶笑。

幾分鐘后，顧蘇蘇從辦公室出來。

合上門的一剎那，原本笑靨如花的一張臉立刻沒了任何表情，冷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