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大勇試探著說:“國外發達國家有個趨勢,解決孩子的問題要全家出動才好。您有沒有想過,父母陪著孩子一起看看心理醫生?”
喬大勇擔心劉總不接受,說的已經很含蓄、很隱晦了。劉總聽后,一臉不悅地說:“看心理醫生?我兒子沒精神病!”
喬大勇一看對方誤會了,馬上解釋:“不是那個意思。是這樣的,現在好多公司白領喜歡找心理醫生或心理咨詢師,不是因為有精神病,是為了解壓。您的孩子脾氣不好,也許因為壓力大呢?……”
他的說法在心理學上站不住腳,但要應對劉總這樣的人,只能這樣說。果然,劉總臉色好了一些。
喬大勇又試探著問:“您家的教育方法會不會不太適合他?”
喬大勇沒直說他們教育方法“有問題”,而只是說“不太適合他”,語氣十分緩和。
劉總說:“對!我老婆蠢,慣孩子!我是個明白人,知道孩子不能慣著。所以,我急了會打他。真打!有一次把棍子打折了。”
劉總顯然只認為孩子母親有問題,沒覺得自己問題更大。這樣的家庭,父親簡單粗暴,母親嬌慣溺愛,孩子沒有問題才怪!但是,劉總粗俗又牛X,這些道理跟他根本講不通,要說服他們一家人去看心理醫生,一點希望都沒有。
喬大勇無奈,賭氣地想,劉總啊劉總,孩子是你的,你既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救,別人著急有什么用啊!
吃完飯后,喬大勇送童欣回家。路上,童欣問:“你怎么看?”
“我雖然沒見到孩子,但我判斷,孩子的反叛主要原因是父母的問題,父母的問題尤其是父親的問題解決不了,孩子的行為肯定不會有改觀。”喬大勇無奈地說,“但是,劉總根本不接受……”
“我覺得也是……那怎么辦?”
“盡力就行了!我們不是神仙,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
“你有點正義感好不好!孩子是無辜的。”
“我不是不想管,做事要看效果。光靠我們使勁兒是沒用的。”喬大勇看了童欣一樣,“我看這樣吧,你跟那孩子見一面,盡力開導開導他,也算對你同學有個交代……”
“……如果去見那孩子,你得陪著我。”
“……好吧。”喬大勇點頭答應。
第二天,劉總給童欣打電話,商量和孩子見面的事。劉總的意思是找個周末,把孩子帶到童欣的單位,讓童欣穿上警服,見見孩子,對孩子訓斥一番。
童欣又打電話問喬大勇的意見,喬大勇說:“最好別這樣,對孩子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童欣說:“你不是說我們盡力就行了?按劉總的意思辦吧,管那么多干嗎!”
“這樣對孩子不好!我們做的事,可以無益,但不能有害!如同對待一個病人,我們也許治不了他的病,但起碼不能越治越壞……”
“嗯,有道理。上次說你沒有正義感,看來說錯了。”童欣說著為難起來,“不過,劉總這個人很難被說服,如果不同意他的想法,他可能會認為我有意不幫忙。”
“這好辦,你說派出所最近正查警風警紀,無關人員不許進辦公室。”
“好吧,我試試看。”
喬大勇又說:“最好約在一個咖啡廳見面,氣氛比較放松。見面時,盡量不讓劉總在場。”
“在咖啡廳可以。但為什么不讓劉總在場呢?”
“孩子的問題主要是劉總的教育方式造成的,他要在,孩子肯定什么都不肯說。”
“好,我跟劉總商量一下。”
童欣將喬大勇的想法和劉總一說,劉總被說服了。到了周六,童欣和喬大勇提前來到約好的咖啡廳。在等待的過程中,童欣將劉總發給她的孩子照片給喬大勇看,先熟悉一下。
到了約定時間,孩子還沒到。童欣看了下表,嘟囔著說:“時間到了,沒見人影,真不守時!”
“現在守時的人是少數,國人這個毛病真應該改改。”
又過了一刻鐘,一個男孩子從門口進來,看樣貌很像照片上的人。喬大勇沖他擺擺手,他橫七豎八地走了過來,那架勢像是一邊走一邊跳著街舞的舞步。劉總說他今年13歲,但看樣子有15、6了,嘴唇上方的絨毛隱隱發黑,已經有長胡子的跡象了。他穿著肥大的帽衫,進到店里帽子仍舊戴在頭上。這時的帽子已經失去帽子的功效,純屬為了玩嬉皮的范兒。
孩子來到近前,看著比童欣和喬大勇高,已經不適合稱其為“孩子”了。喬大勇指著旁邊的座位,直呼其名:“劉國才吧?坐。”
被稱為“劉國才”的孩子用怪異的目光看了喬大勇一眼,把空椅子往外拉了拉,一屁股坐下來,仿佛是將自己扔到椅子上的。他拉了拉帽子的邊緣,但沒將帽子摘下來,眼睛垂著,像是要將自己藏在肥大的帽衫里,能看出他非常抵觸。
他們圍坐的桌子是圓形的,三個人互相相鄰,呈三角形,童欣和喬大勇挨得更近些。
坐下之后,劉國才既不說話,也不看他們,從斜跨的包里拿出平板電腦,自顧自地玩著。童欣心里特別沒底,不知道說什么好,在桌子下面用手拽喬大勇的衣角,示意他來應付。
喬大勇看劉國才專注的樣子,知道他在玩游戲,開始跟他討論游戲。
喬大勇似乎對劉國才正玩的游戲很熟悉,請教他某某裝備怎么用。童欣聽得一腦袋糨糊,她只玩過簡單的游戲,對他們的討論一點聽不懂。
童欣心里暗暗著急,心想這個喬大勇,跟孩子玩起來了,怎么不進入正題呢?!但她插不進去話,只能干瞪眼。
過了十幾分鐘,童欣看到喬大勇和劉國才在討論到一個游戲的技術話題,喬大勇沒爭過劉國才,喬大勇一臉佩服地說:“小伙子,挺專業嘛!我甘拜下風。”
劉國才不好意思地笑笑,卻難掩滿臉得意。喬大勇借此機會,很隨意地說:“哥們!你心里很清楚,我們是你爸找來跟你談話的,你對我們肯定很不待見。其實,我們也不知道跟你談什么,礙著你爸的面子,我們也沒辦法。你放心,我們對你沒有半句說教。現在,我們跟你見也見了,談也談了,算給你爸交差了。不過,這些話你不能告訴你爸!”
“我才懶得告訴他呢!”孩子很意外,抬起頭問,“就這么簡單?”
喬大勇說:“是啊。其實,我跟你更有共同話題,跟你爸……說實在的,說不到一塊去。”
孩子說:“是,他老裝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樣子,其實什么都不懂!一點兒不理解我……”
喬大勇問:“他對你不好吧?”
孩子低下頭,剛見面時的憤怒和抵觸變成了委屈。喬大勇往前探身,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說:“有什么委屈就說出來,憋在心里多難受啊!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你爸,也不會跟別人說……”
孩子看了一眼童欣,旋即重新低下頭,看樣子仍有猶豫和顧忌。
喬大勇碰了一下童欣,說:“麻煩你,幫我去買一份今天的《參考》吧。”
“現在誰還看報紙啊!”童欣嘀咕了一聲,隨即明白了喬大勇眼神里的暗示,應了一聲出去了。
喬大勇對劉國才說:“我把她支出去了。我們男人之間聊天,她們女生聽不懂……”
孩子明顯放松了不少,他看了一眼喬大勇,眼珠轉了轉,問:“……我父親說,你們是警察?”
喬大勇明白孩子轉眼珠的意思,他說:“我這身板不像警察,對吧?你是不是在想,我沒你高呢,抓得住罪犯嗎?”
孩子“嘿嘿”笑了幾聲,沒回答,他的態度等于默認。喬大勇笑了,接著說:“我跟你爸說,我在公安局是做技術工作的。其實,我不是公安局的,我是大學老師。我騙了你爸,你得替我保密啊。”
孩子看喬大勇如此坦誠,不再抵觸他,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些父親的情況。他父親的確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平時一點不關心孩子,很少著家,喜歡喝酒,喝多了還打人。孩子有一次還看到,父親摟著一個女人從娛樂場所出來……
喬大勇注意到,孩子說起他爸,不喜歡用“爸爸”這個詞,而是用“他”,有的實在繞不過去,就用“父親”這個詞,說明孩子心里對爸爸十分生疏。此時此刻,孩子的防御已經解除了,看來可以談一些更深層次的問題來幫助他。
來之前,喬大勇沒指望與孩子接近,進而幫到孩子,現在機會來了,他想試一試。于是,他試探著問:“你是不是很想保護你媽媽?”
說起媽媽,孩子的頭更低了,掩飾著紅紅的眼睛,不想讓別人看出他的無力。
喬大勇又說:“你現在的一些做法,比如和爸爸做對,到外面打架,其實是下意識地想保護媽媽。你希望把父親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把他對你媽媽的暴力吸引到你的身上。如同在戰場上,你沖上前是為了吸引敵人更多的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