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鐵騎著三輪車慢悠悠地走著。這條路他十分熟悉,不用抬頭看,也知道再走30來米是一個路口,從那個路口往北拐,在小路邊他將城關一小的關校長用錘子砸死。
那晚之后,他從未去看過現場。以前做私人偵探的時候,對警察的偵破手段有所了解,老練的刑警有一條經驗:兇手大都喜歡回到現場看看。刑警因為這條經驗,破過不少案。
第一次殺掉馬老師后,他從自己的感受體會到,刑警的這條經驗很有道理,他的確很想到現場看看,這個念頭勾得他心里癢癢的,仿佛他是河里游蕩的饑腸轆轆的魚,而現場如同勾著他肚子里饞蟲的魚餌,非得游過去吃上兩口才過癮,哪怕冒風險。
校長的死是他的得意之作,那個現場是他曾經的舞臺,而他是舞臺上的主角,他很想回去看看那個舞臺,回味自己曾經的高光時刻。
另外,他還想看看自己是否留下遺漏。如果有破綻,要馬上想辦法補救。如果警察在現場,還可以看看警方的反應,看看他們在做什么,希望借此看出他們查到了什么……總之,有很多理由誘惑著他不顧風險前往現場。
但他最后忍住了,不能小看刑警的智慧,輕視警察是要付出代價的!
此刻,一個月過去了,不知警方查到什么地步,警察沒有找過他,也沒有對他進行監控,可以斷定,他尚未進入警方的視野。
這個時候他去現場的話,可以肯定風險不大。正想著,那個路口像一張地圖一樣擺在了他的眼前,也許現場在期待著他回來看看。
他注意到,砸死校長的位置旁邊,是一堵圍墻,圍墻上新裝了一個監控探頭,是亡羊補牢的措施,旁邊那盞路燈的燈泡也修好了。
那天晚上,他用鐵錘砸在校長的后腦上。但由于天很黑,他不知道有沒有噴濺或者流出的血液。
回家后,他將殺人的鐵錘仔細觀察過,上面有血絲和頭發、頭皮,血跡不多,估計沒有造成大量流血。因此,此刻從地面上看不出曾經有過血跡。
按警方的習慣,在勘查兇案現場時,會在尸體周圍畫上白線,標示出尸體的位置,在馬路上應該比較明顯,但現在看不出來,也許被洗刷掉了。
由于多了一個攝像頭,羅大鐵無法盡情欣賞自己的“舞臺”。其實,一眼掃過去,這里沒有任何兇殺現場的痕跡,仿佛什么都未發生過。
那場謀殺,那個被他除掉的校長,如同一場夢,早已消散了。
羅大鐵未敢多留,順著關校長曾經回家的路線,騎著三輪從單行線的馬路穿過。一路上,他既體會到了緊張,又體驗到了得意。
他的“凈師行動”,已經成功清除了城關一小的兩個敗類,一個校長和一個老師,而且逃過了警方的天羅地網,行動非常成功。
他心里原有的怒氣得以疏散,可以光榮收手了!
這時,他感覺肚子餓了,便想找個地方吃飯。他記得前面3、4百米的地方有一個酒店,酒店與馬路之間空出一個“袖珍”的廣場,有幾棵大樹,很適合坐在樹下休息。
他將三輪車騎到那個酒店前的小空地,將車停在大樹下,從車斗里拿出保溫盒和保溫杯。
保溫盒和保溫杯都很舊,是他在垃圾堆里撿的,洗干凈了很實用,可以讓自己的午飯保持在“溫乎”的程度,不至于涼著吃進肚里。
吃完飯后,他將保溫盒放進車斗里,打開保溫杯,喝著尚有余溫的水,連同口腔里的殘渣一同沖進肚子里。
飯后困意泛起,他沒條件睡覺,打算呆坐一會兒,困勁便會過去。
這時,一輛SUV駛來,停在酒店門口,副駕駛一側的車門開了,下來一個女人。酒店門童走到SUV司機一側的車窗,和司機說著什么。司機是個男人,聽完門童的話,開車離開了門口。
下車的女人沒進酒店,在門前慢慢踱著步,像在等人。酒店大門處在羅大鐵的視線里,因此那個女人成了他飯后閑暇時一飽眼福的風景。
忽然,他發現那個女人眼熟,似乎在哪見過。
他很快想起來,她是城關一小的老師,一個多月前見過她。那天,他和學校的門衛老高閑聊,看到她出了校門,到馬路對面等公交車。
然后關校長開車出了校門,看到等車的她,想拉她上車,被她拒絕。
正是那次,羅大鐵從老高口中得知關校長是個道德敗壞的人渣,才動了除掉他的念頭。
羅大鐵記得老高說女老師姓董,能夠拒絕校長,說明她為人正派,加上人長得楚楚動人,當時給他留下了特別好的印象。
這個董老師來酒店干什么?羅大鐵正想著,看到女老師迎向一個中年男人,男人是剛才那輛SUV的司機,看樣子酒店前面無法停車,他開車停到別處,又返回酒店。
董老師一臉歡喜,上前挽住男人,十分親密,看來兩人關系不一般,應該是一對戀人。
倆人有說有笑地往酒店大門走去,行進中那男人轉了一下臉,朝向羅大鐵所在方向。這張臉看得很清楚,羅大鐵覺得在哪里見過。
這不是那個小公主的父親嗎?羅大鐵腦海里浮現出一張稚嫩又可愛的圓臉,她是在城關一小門口碰到過的秦佳誦,當時她和媽媽在一起。
后來在一個大商場門口見過他們一家人,給他買過肯德基。
這個秦佳誦不僅天真可愛,還很善良,對他這個社會底層那般尊重,讓他感嘆世間仍有美好。
秦佳誦的爸爸怎么和董老師在一起?親親蜜蜜地儼然一對情侶。
他們進了酒店。從門窗的玻璃可以隱約看到酒店大堂,看著他們到前臺,像在辦入住手續。辦好之后離開前臺,看不見了,肯定是去房間了。
看來他們到酒店是開房。開房意味著什么?地球人都知道。他不是有老婆孩子嗎?怎么跟別的女人到酒店開房?一定有不正當關系!
這個董老師看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竟然跟有婦之夫鬼混!破壞別人家庭!
勾引的竟然是秦佳誦的爸爸!真不要臉!枉被他當成一個正派的女人!太辜負他的信任了!
羅大鐵感到自己被欺騙了。人就是這樣,看到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干壞事或者壞人做惡,不會如此氣憤。
恰恰是本來抱有美好印象的人,發現她有另一副嘴臉后,受到的打擊更大,形象崩塌了,更不可原諒。
其實,羅大鐵已經確信董老師兩人是鬼混去了,但他像賭氣似的,接下來什么都不干,氣哼哼地在酒店外面等著,想再確認一次。
等了兩個多小時,羅大鐵看到女老師和秦佳誦的爸爸,手拉著手出了酒店,更加確定兩人偷情無疑。
等待的過程中,羅大鐵將這一對狗男女在心里罵了上百遍。
他心中對秦佳誦憐愛有加,因此,他武斷地認為,秦佳誦的爸爸一定不是壞人,他能做出這種對不起妻子和女兒的丑事,一定是女老師勾引的。
又是一小的老師!這種人當老師,一定會把孩子教壞的!羅大鐵想起了馬老師和關校長,看來整個一小都很爛!爛透了!媽的!
現在的學校怎么變成這樣!烏煙瘴氣!肯定是被那個狗屁校長搞的,上梁不正下梁歪,這種校長帶出來的學校好得了才怪呢!
看來,馬老師和關校長殺對了!看來,殺得還不夠!還沒有將壞老師殺干凈!
羅大鐵邊想邊抬起右手,曾握鐵錘砸死馬老師和關校長的那只手,做了一個砸錘的動作,像擊殺馬老師和關校長那樣。
動作又猛又狠,仿佛手中真握著那把錘子,帶著揮動掠起的風聲,以及鐵錘特有的金屬的冷感,飄著鐵錘上的血腥,以及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