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的時候，也沒有人來看望過蕭澤。
蕭澤又渴又餓，趴在門縫上向院子里張望。
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女人正在井臺上打水。
那井似乎很深，碩大的木桶被提到地面的時候，井水已經所剩無幾。她把另一個更加巨大的木桶打滿水，拎起來去馬棚。
看著木桶里晃動著的水紋，蕭澤拼命地舔舐著嘴唇。
“大嬸！”
終于忍不住，蕭澤用力搖晃著厚重的木門。
女人似乎吃了一驚，放下木桶回頭循著聲音望過來。
女人的臉有些黑，皮膚粗糙，骨骼也很粗大，身上的衣服雖有些老舊，但是，還算合體，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做慣了粗活的人。
“這位公子，你是在叫我嗎？”看到院子里并沒有其他人，女人奇怪地問道。
“大嬸，幫幫我。”蕭澤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對青菊和常寧公主耍無賴時候的底氣。
“我怎么幫你？”中年女人沒有走過來，而是站在原地有些不解地問道。
“把你打的水給我喝兩口就行。”蕭澤指著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喝到水了。
“這水你不能喝。”中年女人卻回答道，“這是公主殿下專門用來飲馬的水。”
“沒關系、沒關系。”蕭澤還以為這女人是擔心自己會嫌臟，于是急忙說道。
前段時間，自己碰瓷到一位闊太太，結果被打得遍體鱗傷，再去找醫生的路上，自己連路邊的水溝里的水都喝了，還在乎這井水嗎？
中年女人卻笑了。
“公主殿下的馬都是千里挑一的上等好馬，平時的飼養都是要指定專人的，也不允許喝其他地方的水，更不能被污染了。這位公子，你還是稍等一會，晚上吃飯的時候會有人給你送來水的。”
蕭澤明白了，原來她并不是擔心自己嫌臟，而是擔心自己污染了水。
這常寧公主的戰馬比人還要嬌貴嗎？
中年女人拎走了最后一桶水，把水井口用一塊厚厚的木板蓋好，又用一把大鎖鎖住，然后，準備離開。
這時候，一個挎著長劍的女兵走了過來。
“淑德嬸，公主要你給黑云加上一些草料，今晚公主要去野外狩獵。”
“好的，我這就去。”被稱作淑德嬸的中年女人急忙點頭說道。
女兵轉身離開。
蕭澤趴在門縫邊，看著馬棚的方向。趕在淑德嬸即將離開的時候，叫住了她。
淑德嬸明顯和其他人不同，對蕭澤的態度也很好，聽到叫聲果然走了過來。
“這位公子是大沃的嗎？”
蕭澤點頭。
淑德嬸臉上的表情很復雜。
“來到這里的大沃人一般都不會活著出去，只是常寧公主的心地善良，如果換做是其他人，即便不殺了你，也要你成為奴隸。”
“心地善良？把活人裝扮成活羊，用箭射，還聲稱要放到火堆上烤熟吃掉，這也是善良？”蕭澤哼了一聲。
淑德嬸無奈地笑了笑。
“如果你在三年前來到這里，就會覺得常寧公主的舉動已經是非常善良的了。”
“還有比這更加殘忍的？”
“三年前，大沃和大瘠第一次交兵，被抓來的大沃人數以千計，除了少數幾個人僥幸被挑選出來做了奴隸之外，其余的人都被用各種方式處死。”淑德嬸沒有直接回答蕭澤的話，而是小聲說道。
蕭澤從淑德嬸臉上的凄慘相上捕捉到了什么。
“你、你不會就是那次幸存下來的大沃人吧？”
淑德嬸的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了幾下。
“還好，常寧公主看我手腳勤快，破例留下我。到了這里，起初也和你一樣不得自由，只是時間長了，大家看我沒有異心，這才不再被監視。后來，還是承蒙常寧公主信任，要我專門飼養這些戰馬。”
“你、你沒想過要逃跑？”蕭澤奇怪。
淑德嬸繼續凄慘地笑了。
“我的親人都被殺死了，我跑回去做什么？再說，這城市的四周都是荒原，一旦跑出去，就算不被這些人追上，也會被野獸殺死。我看公主殿下也沒有想要殺死你的意思，我勸你也放棄這樣的想法。”
蕭澤眨巴了幾下眼睛。
自己在大沃也沒有親人，身上這具皮囊的親人自己也不認得，想來回去也只能重操舊業——碰瓷。
“常寧公主姓什么？”蕭澤似乎不經意地問道，“真的姓鐵木嗎？”
淑德嬸怔了一下。
“公子，常寧公主可不是姓鐵木，這里的老狼主姓完顏，全稱是完顏鐵木晟，而常寧公主的名字叫完顏常寧。”
完顏常寧、完顏鐵木晟？
蕭澤似乎想到了什么？
蕭澤的文化不高，但是，對這個姓氏他還是記得的。
他想到了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大金。
坐井觀天、牽羊禮……南人在戰敗的那一刻，可謂是受盡了屈辱。就連風雨飄搖的朝廷最終也只能是蟄伏在偏遠的一隅，茍延殘喘。
難道這個所謂的大瘠就是大金？那么，自己所處的大沃是不是就是那個軟弱無能的南宋小朝廷？
可是，為何在這些人的嘴里，大宋和大金變成了大沃和大瘠？
淑德嬸所說的第一次交兵之后，是不是就是指的所謂的牽羊禮？
現在的問題是，自己想要活命，就必須搞清楚身上這具皮囊，到底和這位完顏常寧公主之間發生過什么樣的事情？
自己要從哪里才能搞清楚這一點？
“蕭公子，你先不要動，我去前面給你打些水來。”大概也是同病相憐吧，淑德嬸對面前這個長相很丑的小伙子產生了些許同情，說著，站起來就要離開。
“淑德嬸。”就在這時候，剛才的那個女兵忽然又轉了回來，對淑德嬸說道，“公主殿下問你是否已經給黑云填過草料？”
“我剛剛填過了。”淑德嬸連忙回答。
“這就好。”女兵似乎很滿意，說道，“公主吩咐，一會要帶著這個姓蕭的小蠻子一同去打獵，晚飯就在外面吃了。你一會想著幫他送點飯來，吃飽了，也好要公主玩得盡興一些。”
“是。”淑德嬸答應。
女兵離開。
聽到常寧公主還要帶著自己去狩獵，還要玩得盡興，蕭澤的臉色有些發白。
這一次，不會是要把自己打扮成野狼的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