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不幸啊……”裴氏低頭抹淚,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蕭令言,“言兒,你平日里在府中囂張跋扈便罷了,如今怎么能……怎么能在大悲寺殺人?”
蕭令言沉著臉色,一字一句道:“我沒有殺人。”
“可如今證據確鑿,就算你不認,也改變不了你殺人的事實。”
“我說了,我沒有殺人。”蕭令言深吸一口氣,“我蕭令言敢作敢當,是我做的,我絕不推脫,可若不是我做的,也休想栽贓于我,殺人這么大的事,我若真的做了,必是此生難忘,可是現在對于這件事,我一丁點印象都沒有。”
蕭斂月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為難道:“三妹,不是姐姐不愿意相信你,實在是鐵證如山,無法辯駁。你說你毫無印象,莫非是因為什么其他的原因,讓你暫時失去了之前的記憶?”
蕭令言皺了皺眉,“大姐這話什么意思?”
蕭斂月道:“三妹,姐姐也是想要幫你,雖然姐姐知道因為母親的死對你打擊很大,讓你一度言行失常,不過近來你的表現一直都很好,并未出現異常,所以姐姐便想會不會是其他原因讓你忘了自己昨夜做過的事,比如,受到了什么嚴重的刺激,又或者服食了什么奇怪的藥……”
話未說完,門外便有一名小僧匆匆進門來道:“住持,三小姐二人昨夜用膳的碗碟找到了,就藏在房中。”
蕭令言心下冷冷一笑,暗道一聲“真及時”。
普難大師招招手示意那小僧上前,接過他遞來的粥碗仔細檢查了一番。
突然,他臉色一沉,瞪眼朝蕭令言看去,伸手指了指道:“三小姐,你……你竟然……”
普難大師一臉為難表情,猶豫了好一會兒卻終究是沒有把后面的話說出口。
蕭斂月低頭翻了一記白眼,松開蕭令言,快步走到普難大師面前,
“住持,可否借我一看?”
普難無心理會她,隨手將粥碗遞給了她,只見蕭斂月伸手接過粥碗,遞到鼻子前仔細聞了聞,隨即變了臉色,驚道:“相見歡?”
人群中立刻有人問到:“相見歡是什么?”
蕭斂月嘆息一聲道:“相見歡是一種藥,人服食之后會出現短暫的幻覺,而且在藥性發作之時,可以忘記一切的煩惱和痛苦,只能感受到極致的愉悅……”
她突然停了一下,神情復雜地看著蕭令言,在眾人又驚又疑的目光中補充道:“可是此藥藥效并不長久,只有幾個時辰,而且藥性退去之后,這期間的記憶也會隨之消失,醒來之后不管自己之前做過什么,都會忘得一干二凈。”
人群中有人應聲道:“原來,三小姐什么都不記得,連自己殺了人都忘了,是因為昨夜她服食了這相見歡?”
聞言,眾人的情緒驟然便挑了起來,紛紛轉向普難大師道:“住持,兇手在此,還望住持能為死去的師弟慧悟主持公道!”
蕭令言擰著眉心低頭想了想,突然輕笑一聲,對蕭斂月道:“大姐不是一直都很討要藥理嗎?何時竟然對藥理這般熟悉了解了?”
蕭斂月愣了一下,忙道:“我……我是聽別人說過此藥。”
“何人?”
蕭斂月搖搖頭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服了此藥之后便會出現我方才所說的情況,三妹的狀況恰好與此吻合,而且昨晚也正好服食了此藥,所以……”
“誰說我服了此藥?”蕭令言眉峰一挑,向眾人掃去。
“那相見歡混入了這清粥之中,這清粥再被你二人吃下去……”
“誰說我喝了這碗粥?”蕭令言打斷她,滿臉純真和茫然,“我昨日因為午膳吃得太多,到了晚間一點也不餓,又怕住持責罵我浪費口糧,便讓青漓將飯菜偷偷倒入了門外的花圃里,不過一夜時間,你們若是去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
“這……”蕭斂月愣了愣,下意識地向裴氏看去。
裴氏也吃了一驚,沒料到這一變故,很快她便又冷靜下來,朝眾僧之中瞥了一眼,“那便讓人去找找看,若真如言兒所說,便是有什么誤會……”
“住持,弟子去……”人群中立刻有一名僧人主動站出來。
不等他話說完,普難便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那名僧人,“慧能,你去。”
那弟子當即合掌行了一禮,轉身離開,沒多會兒便又匆匆趕回,沖普難大師點點頭。
“回住持,確如三小姐所言,清粥小菜都還在。”
有人回道:“可就算她沒有三小姐沒有喝粥,也不代表沒有通過其他方式服食了此藥,眾所周知,三小姐精通醫理,醫術了得,小小年紀便能自己配藥制藥,她若是偷偷服食此藥,誰又能知曉?”
蕭令言循聲望去,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看來這位師父對小女的醫術倒是認可。”
那人梗著脖子道:“你師父是華裳夫人,對你的醫術自然認可,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說……”
“所以,有件事你們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蕭令言收回目光,看向蕭斂月,“相見歡此藥的藥性確實如大姐所言,只不過除了大姐方才所說,服食此藥還有一個后遺之癥。”
“后遺之癥?”普難大師疑問道,“是什么?”
“服食此藥的十二個時辰之內,身上會出現猩紅色斑點,無論用什么法子都沒有辦法讓其消退,必須等滿十二個時辰方可。”她邊說邊走到那具尸體旁蹲下,掀起白布的一角看了看,瞥見那尸體頸肩的斑點,不由抿唇一笑,起身道:“哪位師父幫忙看一下?”
眾僧一時間噤聲不語,眾人心中皆有猜疑,可是誰也不愿意親自去證實是自己人犯了錯。
“我來。”就在眾人猶疑之時,普難大師緩步走過來,解開那尸體的外衣一看,正如蕭令言所說,身上滿是猩紅色的斑點。
“這……”眾僧一時間啞口無言。
“荒唐!”普難大師一聲厲喝,看了看蕭令言又看了看那尸體,神色難看至極。
眼看著蕭令言的嫌疑在三言兩語間洗清,那個一直挑話題的僧人心有不甘,“可是,三小姐房里的兇器和沾血衣物又如何解釋?難不成是有人殺了人,又放到三小姐房中的?聽聞三小姐幼時曾習武,不可能連有人進屋都沒有察覺。”
蕭令言連連點頭道:“這位師父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方才我醒來之時,房間里隱隱有一絲燈芯草的氣味,這燈芯草應該很多人都知道,用的少量可有助眠之效,可一旦用得多了,便能讓人沉睡不醒。住持不妨差人去查一查我房里的香爐,且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她邊說邊掃視眾人一眼,目光在裴氏和蕭斂月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另外,這位慧悟師父的房間最好也查一查,看看他房中有沒有什么可疑之處,若是沒有那是最好,可證其清白,若是有,便是還了我的清白。”
普難面色陰沉,已然不愿再多說話,瞥了那位叫慧能的弟子一眼,那位弟子即刻會意,領了幾人一道離開。
狀況瞬息萬變,弄得堂內的其余弟子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不知道該相信誰。
人群之中,幾名僧人相視一眼,對了個眼色,下意識地摁住自己的腰際,似是準備伺機而動。
蕭令言不動聲色,瞥了青漓一眼,青漓心下了然,默默地退到一旁。
不多會兒,慧能帶著一行僧人弟子回來了,手中捧著一只托盤,上面放著幾樣東西,一枚腰牌,一只藥瓶,以及一枚帕子。
“住持,這些是在慧悟師弟的房中搜到的,您請過目。”
普難大師垂眼看了看,問道:“都是些什么?”
慧能遲疑了一下,低垂著頭沒有應聲。
倒是蕭如錦像是發現了什么,往前一步伸頭看了看,道:“慧能師父,那枚腰佩能讓我看看嗎?”
慧能看了普難大師一眼,轉身將托盤呈到蕭如錦面前。
只見蕭如錦小心翼翼地將那腰牌拿起來看了看,瞬間變了臉色。
人群中的那幾名僧人開始緩緩移動,準備上前來,卻聽蕭如錦失聲道:“這……這是我將軍府的腰牌。”
聞聲,那幾人都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神情變得猶豫,又退了下去。
“還有這帕子,這不是……”蕭如錦驚訝地看了看裴氏和蕭斂月,最后看了看蕭令言。
見狀,蕭令言走過去接過帕子看了看,也隨之變色,“這好像是……裴姨娘的帕子。”
“你……你胡說!”裴氏大驚失色,“我的東西怎么可能會在慧悟師父那里?”
“可是這的的確確是裴姨娘你的帕子,上面這個‘湘’字不就是你的名字?上個月我還見到裴姨娘隨身帶了這帕子,若此物并非是你的,那敢問裴姨娘,你的帕子呢?”
裴氏驚慌失措,左右找了一番,卻發現根本自己的帕子早已不見蹤影,更重要的是,就這么一眼看過去,蕭令言手中的那枚帕子確實是她的。
“娘親,你前兩天不是說你的帕子弄丟了嗎?”蕭斂月適時出聲,走到裴氏身邊扶著她,“看來是被這位慧悟師父撿了去,忘了還回來。”
她說著沖蕭斂月彎眉笑了笑,“三妹,你瞧你大驚小怪的,事情還沒弄清楚便下定論,萬一冤枉了長輩可該如何是好?”
“是嘛。”蕭令言淡淡應了一聲,又回身拿起拿瓶藥檢查了一番,毫無疑問,相見歡。
“慧悟師父房里沒有搜出燈芯草,看來是我想錯了,并非是慧悟師父刻意冤枉我,我想,慧悟師父應該也是受寒之人,他不慎服食了相見歡,藥性發作之后不知被何人所殺,而后兇手將兇器和沾血的衣物放入我房中,以此嫁禍,如此說來,房中有燈芯草的人便是殺害慧悟師父的真兇。”
有人疑問道:“可燈芯草呢?”
“燈芯草找到了。”門外突然傳來青漓清脆的嗓音,回身看去,只見青漓與一名身披紅色袈裟的僧人一道站在門口,手中提著一包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