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令言打量了兩人一番,將手中的密函拆開迅速掃了一眼,唇角拂過一抹冷笑。
“果然。”她輕輕道了一聲,面色平靜而冷淡。
“出什么事了?”蕭如錦見她露出這般神色,不由緊張地盯著她,“可是裴氏的案子又出了什么岔子?”
蕭令言搖搖頭,“密函中說,慕長風回去仔細審了那個叫楊林的獄卒,楊林見高子明和徐平被拿下,無奈之下便認了,原來那天在大理寺監(jiān)牢,所有人見到的那個披著斗篷去與裴氏見面的人,其實是楊林自己假扮的。”
蕭如錦不由瞪了瞪眼,“假、假扮的?”
“嗯,裴氏出事前兩天,有人找到楊林,讓他假扮成我的樣子去和裴氏見面,他若是不肯,就殺了他全家滅口,楊林膽小,便照著那人的話去做了,并給了裴氏一瓶藥,等其他人看了到他和裴氏見面,他再悄悄離開,換回自己的衣服,將斗篷藏起來,如此既可以讓那天當值的兄弟都看到我出現(xiàn),又不會被外面的其他人察覺。”
一直沉默的葉湛卿擰了擰眉,“看來,他是不可能知道找他的那個人是誰了。”
蕭令言頷首,“是他命不好吧,那一眾獄卒之中,便屬他最瘦弱矮小,身形與我相差無幾,再披上寬大的斗篷,認錯了也不奇怪。楊林生性膽小怯懦,這么大的事情,他自己一人根本繃不住,本就有心等這件事了了,去找慕長風說清楚,正好遇上高子明出事了,他便趁機將真相告訴了慕長風。”
蕭如錦緊緊皺眉,用力絞著衣袖,暗自琢磨著什么。
下午的時候,她和慕長風交談,將之前蕭令言和裴氏的案子仔細問了一遍,慕長風便在可以解答的范圍之內(nèi)回答了她一些疑惑,蕭如錦一番聽下來,直覺心驚肉跳。
雖然她早就看出來,一直有人想要陷害蕭令言,可是她沒有想到這背后的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想要一箭雙雕,害了裴氏,再借著裴氏的事將蕭令言拉下來。
也是因為這件事,她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如今的蕭令言處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之中,她突然就明白,近來蕭令言為何會教她掌家處事之道。
“看來最近要抽時間去好生謝一謝京兆尹大人了。”蕭令言晃了晃手中的密函,略一沉吟,順手丟進面前的火盆里。
雖然她不知道為何,但是她能感覺得到,在這件事情之中,慕長風看似漠不關(guān)心,事事將自己摘出去,可是他明里暗里幫了她不少。
“到時候二姐隨我一道去吧。”蕭令言抬眼沖蕭如錦彎眉一笑,“正好,也謝過那日在大理寺,他相護相救之恩。”
“嗯……”蕭如錦訥訥地點點頭,低下頭去不做聲,若有所思,面色一陣陣泛紅。
蕭如錦離開的時候,沁兒將她送到了院門外,再三叮囑路滑,要小心些,等她二人走遠了,這才返回院內(nèi),不想還沒進房門,就被秦衍攔了下來。
“沁兒。”秦衍招招手,拉著沁兒到一旁,朝房門瞥了一眼,“那位葉公子……什么人?”
“葉公子……”沁兒眨眨眼,“葉公子是小姐的師兄,他們從小就認識。”
“青梅竹馬?”秦衍眉峰一挑,“那他和三小姐……他們……”
秦衍撓撓頭,遲疑著后面的話要怎么說。
沁兒盯著他看了會兒,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狡黠一笑,“你是想問小姐和葉公子之間有沒有……”
秦衍嘿嘿一笑,“那,怎么說?”
“當然沒有。”沁兒白了他一眼,“從小到大,他們之間就只有兄妹之情,就像是小姐和景少主那般。”
“當真?”秦衍不由松了口氣。
“你若是不信,不如進去問問?”沁兒說著順勢就要拖著秦衍進門。
秦衍連忙掙脫她,擺手一笑,往后退去。
正說著,兩道人影邊聊邊走出門來,兩人似乎在聊自己的事,并未在意沁兒和秦衍兩人,蕭令言交代了兩句,讓秦衍早些回去歇著,便與葉湛卿一道去了青漓的房間。
青漓的房間里多放了一只火盆,稍稍暖和些。
蕭令言邊往火盆走去邊道:“如今這整個將軍府中,除了我自己的人,我最擔心的便是二姐,二姐生性柔弱,又不得父親喜愛,不過好在這一次我離開之前,蕭斂月會被送到未央庵去,至少能保二姐一段時間的太平日子。”
葉湛卿彎眉一笑,隨她坐下,“我倒覺得,你是時候去好好打聽了解一下那位京兆尹大人的情況了,年方幾何、家世背景、可否娶妻生子、府中可有妾室,這些最好都打聽清楚,不要有什么遺漏,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品行如何,值不值得信任。”
蕭令言愣了一下,挑了挑眉,直直看著葉湛卿,她自然明白葉湛卿這么說的意思,心里卻還是有些不確定。
“慕長風他……比二姐年長十余歲,再長幾歲,說他與二姐是一對父女也不會有人懷疑……”蕭令言有些遲疑。
葉湛卿知道她心里在顧慮什么,撇著嘴笑,“可沒辦法,架不住這位慕大人有吸引力。之前聽你們說起這個慕長風,我總覺得這個人不一般,他非常聰明,凡事總能不著痕跡地將自己摘干凈,置身事外,他應(yīng)該是一個很怕麻煩、不喜歡與人為惡的人,不是因為他畏懼、害怕,而是因為……不屑。”
蕭令言仔細想了想,點頭表示贊同。
“可即便如此,那日你將前往大理寺給你送消息的二小姐托付給他,他不僅做到了,甚至于今日主動給你送來這些消息,可見,他對于與你交好這件事并不排斥,而他既然能在你不在府中的情況下,將密函交給二小姐轉(zhuǎn)交給你,也可見他對二小姐的態(tài)度和對其他人也差得很多。”
蕭令言眨眨眼,忍不住笑了笑,“其實,慕長風這個人看起來比他的年齡更年輕一些,而且他做事總是會給人一種沉穩(wěn)可靠的感覺,只是……”
葉湛卿道:“其實,二小姐的心思你早就看出來了,只是出于對年齡差距的考慮,你會下意識地找理由說服自己,可事實就是事實。”
蕭令言愣了愣,定定看了葉湛卿一眼,沉沉點點頭,“我信師兄這雙眼睛,你不會看錯。”
頓了頓,她輕嘆一聲,“也是時候好好查一查慕長風的底了……”
正說著,里屋突然傳來一陣輕咳聲,蕭令言愣了一下,與葉湛卿相視一眼,驟然起身朝里屋走去。
撩起簾帳,床榻上的青漓已經(jīng)睜開眼睛,俯身咳了咳,見到蕭令言,頓時眼睛一亮,張了張嘴,廢了好大的力氣才發(fā)出一聲沙啞的“小姐”。
“醒了就好,先別說話。”蕭令言上前將她扶著坐起來。
葉湛卿取來一盞溫茶遞過去,蕭令言接過來給青漓抿了兩口潤了潤喉,青漓這才發(fā)現(xiàn)葉湛卿。
“葉公子?”她瞪了瞪眼,“你也來啦……”
蕭令言輕笑一聲道:“你這條命可是師兄好不容易從西嶺找回解藥才救回來的。”
青漓一聽,更加驚訝,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葉湛卿抬手制止。
“她剛醒,你就別逗她了。”這話是對蕭令言說的,而后他又轉(zhuǎn)向青漓,“你的毒雖然解了,但是體內(nèi)尚有些余毒未清,還要再好生休養(yǎng)幾日,就先別在意這些禮數(shù)了。”
頓了頓,他接過蕭令言手中的杯盞,“人好不容易醒了,你們應(yīng)該有很多話要說,我就不留下打擾你們了。”
他說著往外走去。
蕭令言問道:“你去哪里?”
葉湛卿挑了挑眉,“隨便走走。”
蕭令言倒是不擔心他的行動受限或者受到別人的傷害,她只是擔心葉湛卿不受約束,遇事下手沒個輕重,鬧出點人命來。
但愿她這位瀟灑不羈的師兄在了解她的處境之后,能稍有收斂。
葉湛卿倒并沒有像蕭令言料想的那般去尋什么人出惡氣,又或者去找出跟蹤蕭令言、意圖刺殺蕭令言的殺手,他出了將軍府之后,只稍作停留,便直奔著曄王府的方向去了。
夜色已深,曄王府行云閣內(nèi)倒是燈火通明。
祁曄一如既往地半躺在軟榻上,手中捏著一本書,仔細一看,正是蕭令言從大悲寺借來的《臨淵錄》。
一邊的桌案旁,玄凜和玄然兩人面對面坐著,案上攤著幾張紙,兩人神色肅然,緊盯著那幾張紙看了許久,玄凜終于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張,“這個不錯。”
“太僻靜了。”玄然搖搖頭,“雖是耳根清凈了,可是危險也會隨之增加,我覺得這一處不錯。”
他說著指了指另外一張紙。
“鬧市?”玄凜緊緊皺眉,側(cè)身看了看一言不發(fā)的祁曄,搖頭道:“太扎眼了。”
“大隱隱于市。”玄然一臉義正言辭,“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他不開口還好,他這一開口,玄凜的臉色更加難看,眉峰緊緊擰成一蹙,素來淡然的面上滿是嫌棄之色。
正要說些什么,驀地,兩人齊齊變色,相視一眼,又側(cè)身看了看祁曄,冷了臉色。
點點頭,玄然驟然起身從后窗躍出,玄凜則走到門旁,側(cè)耳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
然而,方才的那一絲動靜之后,那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連半點氣息都察覺不到,四下里靜得聽不到絲毫聲響。
就在玄凜與坐直身體的祁曄交換眼神時,只聽“咻”的一聲輕響,一根精細無比的銀線穿過門縫進了屋里,精準無誤地纏上了祁曄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