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令言神色淡淡，不緊不慢道：“不管大人問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我沒有去過京兆府，沒有見過裴氏，也沒有給過裴氏任何毒藥。”

高子明眸色沉了沉，“既然郡主堅稱自己沒有去見過裴氏，也沒有給過裴氏毒藥，那……郡主可有人證或者物證可以證明？”

蕭令言雋眉微蹙，定定看著高子明，搖了搖頭，“沒有。”

眾人的神色都變了變，有些琢磨不透高子明的做法，更不能理解蕭令言的回答，目光在高子明手中的那瓶毒藥和蕭令言身上來回游走。

“郡主……”高子明略有些為難地看著蕭令言，“您這般不配合，讓下官很難做。”

“高大人。”蕭令言神色堅定，寸步不讓，“我很努力在配合高大人，只不過有些事情是我個人的秘密，不便告知高大人，更不便讓這么多人都知道。”

“可是郡主您若一直這么堅持，不回答的話……”

“高大人要因此定我的罪嗎？”

高子明愣了一下，面上閃過一抹遲疑。

不能，自然是不能的，畢竟，雖然蕭令言答不出那段時間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可高子明手中也并無確鑿的證據能證明那個時候蕭令言確實去了京兆府毒害裴氏。

這種情況下，高子明根本無法定她的罪，最多就是蕭令言的言行會惹人懷疑和非議罷了。

而高子明唯一能做的，大抵便是暫時將蕭令言扣押，繼續尋找證據，慢慢耗下去，一直耗到，要么蕭令言主動開口，承認或者說明自己的行蹤，要么高子明找到確切的證據，抓住真兇。

可不管真兇是不是蕭令言，后者都是所有人不愿意看到的結果，高子明耗不起，也沒有時間耗。

慕長風雖然早聽聞蕭令言的脾性，不過今日算是第一次領教到，他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蕭令言，又看了看應該氣結的高子明，卻意外地發現，高子明雖然臉色不大好，卻并沒有如意料中的嗔怒。

不對，這不該是高子明該有的反應，以他以往的做事風格，若他真的認定蕭令言就是真兇，這時候應該各種手段都開始用上了才是……

說不出為什么，他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覺，不由凝眉瞥了蕭令言一眼，正好看到蕭令言也朝他看來。

四目相對，只一瞬間，兩人便似明白了各自心中的疑慮，顯然，他們想到了一處。

“唉……”慕長風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高大人，我瞧著這接下來應該也沒我京兆府什么事了，我這有些不適，想出去透口氣，您看……方便嗎？”

高子明皺眉，顯然有些不悅，卻又不好說不便，點點頭道：“慕大人既然不舒服，我讓人領慕大人下去休息一下……”

“不必了。”慕長風擺擺手，“我不走遠，就在這院子里走一走，高大人繼續忙。”

說著，他朝祁攸和蕭令言行了一禮，不慌不忙地出了門去。

“高大人，您這般問話倒更像是在浪費時間。”待慕長風走遠了，蕭令言淺淺一笑，也轉身緩步朝著前堂門口走去，“大人若真想從我嘴里問出答案來，也許可以屏退眾人，將我關進地牢，嚴加審訊，而不是這般不痛不癢地問話。”

剛到門口，守在門口的守衛便上前來攔住了她。

她似乎也沒有要繼續往前走的意思，在門口站定，不緊不慢道：“大人放心，我沒想離開。”

頓了頓，她輕笑一聲，回身瞥了高子明一眼道：“我若真想離開，只怕你也攔不住。”

說著，她從懷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碧色瓶子打開，從里面飛出一只指甲大小的黑色蟲子，在蕭令言面前盤旋片刻。

蕭令言揮揮手，打了個響指，淡淡道：“去吧，我暫時是走不開了。”

那小飛蟲似乎聽懂了蕭令言的話，朝著外面飛去，轉瞬消失在視線之中。

“郡主這是……”高子明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我養的小蟲子而已。”蕭令言回身折回原位，“我平日里就喜歡養些花草蟲鳥，眼瞧著我這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總該給它留一條生路，怎么，大人不會不同意吧？”

高子明沒有應聲，目光掃過眾人，又與身邊的徐平交換了一個眼神。

門外來了一名侍衛，行色匆匆，徐平見了，立刻起身走出去，與那侍衛耳語了幾句，很快又回來了，臉色不大好。

他在高子明耳邊小聲說了些什么，高子明也隨之變色，深有其意地看了蕭令言一眼，揮揮手示意徐平退到一旁。

“郡主。”高子明起身行了一禮，“既然郡主執意不肯回答下官的問題，那下官也只好將現有的證據和線索全部呈與圣上，由圣上過目之后，下官才能決定要如何處置。”

蕭令言道：“這么說，今日之事便了了？”

高子明遲疑片刻，有些不情愿道：“郡主若是累了，回屋歇著也好，不過今日堂內發生的一切還請郡主過過目，瞧瞧可有什么問題。”

他說著看了看一旁的主簿，主簿會意，將面前記錄好的紙頁遞到蕭令言手中。

蕭令言將那記錄仔仔細細看了幾遍，確認找不出什么漏洞來，便輕笑一聲，抬頭問高子明道：“大人這是要我簽字畫押？”

高子明道：“呈于圣上，自當留下郡主的名字以示真實。”

說話間，那主簿已經雙手遞了一支筆過來，蕭令言低頭看了看，正要伸手接過來，突然只聽門外有人喊道：“三妹……”

蕭令言微微一驚，回身看去，只見蕭如錦和青禾在慕長風的帶領下快步走進門來，匆匆向眾人行了一禮，而后焦急地看著蕭令言。

只一眼，蕭令言便知，府中定是出事了，否則以蕭如錦這般重禮數的性子，絕不可能這么冒冒失失趕來。

“二姐，怎么了？”蕭令言立刻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蕭如錦雙手冰冷，微微顫抖，將手心里緊緊握著的那枚字條交到蕭令言手中，她的手心里出了汗，字條都有些軟了。

蕭令言立刻打開，好在字跡清晰可見，可蕭令言只匆匆掃了一眼，便當即變了臉色，“怎么回事？”

蕭如錦反手握住蕭令言的手，將她拉到門旁，用只有她們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今日一早我想去解語閣打聽一下可有你的消息，沒想到解語閣被人下令封了，進不去也出不來，后來我找人悄悄打聽了一下，得知昨晚有人來過解語閣，他們走了之后解語閣就被封了。我心中著急，原本是想去曄王府找曄王殿下，臨走之前有人突然給我扔了這個字條，我便知情況不妙，就趕緊來找你了……”

她說著朝一旁的慕長風看了一眼，福身行了一禮，“多虧慕大人，是他把我從門口帶進來的。”

蕭令言看了慕長風一眼頷首致意，此時卻沒有太多心思道謝，那張字條上只有寥寥數語，卻讓她的心揪了起來：青漓被徐平帶走，下落不明。

深吸一口氣，她將蕭如錦拉到一旁，走到慕長風身邊低聲道：“可否勞煩慕大人照顧好我二姐？”

慕長風點點頭，疑惑地看著蕭令言，“郡主是要……”

蕭令言唇角驟然浮上一抹譏諷的冷笑，目光一掃，霍地落在徐平身上，那冷到骨子的眼神讓徐平心頭狠狠一凜，只覺一陣殺意迎面直逼而來。

“徐大人。”蕭令言徑直走到他面前，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冷聲問道：“青漓在哪兒？”

徐平和高子明的臉色都變了一下，瞥了一眼蕭如錦，已然明白了什么，可徐平嘴上卻抵死不認，訕訕一笑，搖搖頭道：“下官不明白郡主在說什……”

話未說完，只聽“叮”的一聲輕鳴，徐平眼前一道寒光閃過，待他回過神來，一柄斷刃已然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沒什么耐心，尤其是涉及我身邊的人。”蕭令言的眼神和語氣全都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那一瞬，堂內的所有人都感覺得到，她不是在唬人，那枚匕首真的隨時都有可能會劃過徐平的喉嚨。

“郡主！”所有人都站起身來，想要上前，卻被蕭令言一個眼神壓了回去。

慕長風這才回過神來，她方才為什么讓他照顧蕭如錦，便下意識地伸手將蕭如錦攬到身后護住。

“郡主別沖動，有話好好說。”高子明站出來，“下官不知郡主為何會突然做出這種事，郡主可是要找什么人？”

“高子明，你別再拖延時間了。”蕭令言輕吐一口氣，回身向高子明看去。

徐平見她挪開視線，便想偷偷向后退，卻不料他剛剛動了一下，蕭令言手中的匕首便跟著動了一下，鋒利的刃口立刻在他的頸間劃出一道一寸長的口子，嚇得眾人又是一驚。

“我說了，我沒什么耐心。”蕭令言看著高子明的眼神殺意凜凜。

難怪，難怪明明今天一早才問話，高子明卻在昨天就把她“請”到了大理寺來，她原以為他們只是想要潛入解語閣偷放所有的“證據”，可她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步，便是青漓。

又或者說，她沒料到高子明竟然會想到用青漓來對付她。

下一瞬她便確定，能想到用青漓來對付她的絕對不是高子明，而是另有其人——

“徐平，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有一千種一萬種法子，能讓你吐出真相，卻又生不如死，不過我現在只想救人，不想拖延時間。”蕭令言看著徐平，目光比方才一開始時少了一絲激動，變得沉靜下來，“但是，我的人若是受到一丁點傷害，我保證，你一定會對你自己現在的遲疑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