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依然熾烈，透過車窗玻璃灑在我的手臂上，像融化的金子般滾燙。空氣中彌漫著柏油馬路被曬化的焦味，混合著行道樹最后的夏末氣息。

“魚魚，看什么呢這么入神？“爸爸的聲音把我從思緒中拉回。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貼在了滾燙的車窗上，留下一個模糊的汗濕印跡。

“沒什么，就是覺得...今天特別不一樣。“我收回手，指尖殘留著玻璃的溫度。

爸爸了然地笑了，眼角擠出幾道熟悉的紋路：“我的小丫頭終于上初中了，是不是？“

“爸！別用那種哄小孩的語氣。“我假裝惱怒，卻忍不住嘴角上揚。車窗外，熟悉的街道正以嶄新的姿態向我展開——文具店門口掛著“開學季優惠“的橫幅，三三兩兩穿著校服的學生背著書包走過，還有那棵每年九月都會開出黃色小花的槐樹，一切都和小學時一樣，又似乎完全不同。

“記住了啊，見到老師要問好，和同學好好相處...“爸爸又開始了他第一千零一次的開學叮囑。

“知道啦知道啦，“我拖長聲調，“您這都說了六年了，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爸爸假裝生氣地瞪我一眼：“嫌我啰嗦？那明年讓你自己騎車上學。“

“別呀！“我趕緊討好地笑，“我最喜歡爸爸送我了。“雖然家離學校只有十五分鐘步行路程，但爸爸堅持要開車送我，這份固執的寵愛讓我心里暖暖的。

車流突然停滯不前，爸爸懊惱地拍了下方向盤：“怎么開學第一天就堵車...“

我眼尖地看到校門就在兩百米外，一個念頭閃過。沒等爸爸反應，我已經解開安全帶，抓起書包推開車門——

“魚魚！“

“爸我走啦！放學不用來接我！“我回頭沖他揮揮手，三步并作兩步匯入上學的人流中。背后傳來爸爸無奈的喊聲，但很快被城市的喧囂淹沒。

校園里人聲鼎沸，穿著嶄新校服的新生們像一群迷路的小鳥，在指示牌前徘徊張望。我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今天開始，我再也不是小學生了。

“同學，小學部在那邊。“一個清朗的男聲從頭頂傳來。

我僵住了，緩緩轉身。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雪白的衣角，然后是修長的手指正指向相反的方向。抬頭，對上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睛——那是一個高挑的男生，至少比我高一個頭，白色校服襯得他膚色如玉，額前的碎發被汗水微微浸濕，在陽光下折射出淺棕色的光澤。

“我...我是初一的！“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男生愣了一下，隨即笑開了。那笑容像夏日的驟雨，來得突然又耀眼。他歪頭打量我：“真的？“

“當然！“我感覺臉頰發燙，“我看起來有那么小嗎？“

“唔...“他故作沉思狀，突然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那這是幾？“

“三！“我條件反射地回答，隨即意識到被耍了。

男生已經笑得前仰后合，搭著同伴的肩膀走遠，還不忘回頭沖我眨眨眼：“小不點，七年一班在二樓右轉！“

我站在原地，心臟莫名其妙跳得厲害。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我才回過神來，懊惱地跺了跺腳——居然忘了問他的名字！

找到教室時，我的心情已經平復不少。門牌上“七年一班“幾個字讓我又緊張起來。指尖觸到門把手的瞬間，我忽然想起那個男生說的“二樓右轉“...他怎么會知道我在哪個班？

“魚魚！這里！“熟悉的嗓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楊吉在教室后排使勁揮手，她旁邊的座位空著，顯然是給我留的。

我如釋重負地小跑過去，剛放下書包就被楊吉一把抱住：“想死你啦！暑假兩個月都不出來玩！“

“我這不是來了嘛...“我笑著掙脫她的熊抱，這才注意到她身后坐著的兩個男生。一個皮膚黝黑，笑起來露出兩排白牙；另一個則白得近乎透明，眉眼如畫，安靜得像幅水墨畫。

“這是顧宇辰，“楊吉指著黑皮膚男生，又轉向白凈的那個，“這是白蒲。我們剛才在聊暑假的事。“

“你們好，我是春妤。“我禮貌地點頭，突然想到什么，“等等，白蒲？是蒲公英的蒲嗎？“

白蒲微微頷首，聲音低沉悅耳：“嗯，家父喜歡蒲公英的自由之意。“

“哇，好有詩意...“我小聲感嘆，卻被楊吉用手肘捅了一下。

“別看入迷了，“她湊到我耳邊賊兮兮地說，“人家可是年級第一考進來的學霸。“

我正要反駁，教室門突然被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出巨響。全班瞬間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門口——

陽光從走廊斜射進來，勾勒出一個修長的剪影。那個在校門口戲弄我的男生單手拎著書包，漫不經心地掃視教室，目光在掠過我這排時似乎停頓了一秒。

“瞿年！這里！“教室另一頭有人喊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原來他叫瞿年。

“哇，真的是瞿年！“楊吉激動地掐我的手臂，“我就說他會被分到我們班！“

“你認識他？“我強裝鎮定，眼睛卻忍不住追隨著那個身影。

“你沒看學校論壇嗎？他可是公認的校草候選人！小學時就是風云人物了，不僅長得帥，成績還超好...“楊吉如數家珍，突然瞇起眼睛，“咦？魚魚你臉怎么這么紅？“

“熱的！“我慌忙拿出課本扇風，卻看到白蒲若有所思的目光，趕緊低下頭。

班主任王老師的到來打斷了教室里的竊竊私語。他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圓臉上架著黑框眼鏡，一開口就逗笑了全班：“同學們好，我是你們未來三年的班主任，姓王。你們可以叫我老王，但別在后面加'隔壁'兩個字啊！“

自我介紹環節開始后，我的注意力始終無法集中。每當輪到瞿年那排，我的背就不自覺地挺直，耳朵豎起來捕捉他的每一個字。

“瞿年。“輪到他時，他只說了簡短的兩個字，聲音卻像羽毛輕輕拂過耳膜。教室里響起一陣女生的小聲尖叫和男生的起哄聲。

“就這？不多說點？“王老師笑著問。

瞿年聳聳肩，嘴角勾起一抹慵懶的笑：“來日方長。“

簡單的幾個字，卻讓我的心跳再次失控。那一刻，我確信他說話時目光穿越半個教室，落在了我身上。

“魚魚...“楊吉突然湊近，聲音壓得極低，“你該不會...“

“不會什么？“我裝傻。

“你喜歡瞿年！“她一字一頓地說，眼睛亮得像發現新大陸。

“胡說什么！“我急忙否認，卻感覺臉頰更燙了，“我才第一次見他！“

楊吉一臉“我懂的“表情：“一見鐘情也是情啊。不過...“她突然嚴肅起來，“競爭對手可不少，你看那邊...“

順著她的視線，我看到幾個女生正偷偷往瞿年的方向傳紙條。不知為何，心里泛起一絲莫名的酸澀。

“同學們，“王老師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接下來我們選一下班干部...“

我強迫自己集中精力聽講，卻發現白蒲不知何時轉過頭，正靜靜地看著我。他的眼神清澈見底，似乎能看透我所有小心思。我慌亂地移開視線，卻撞上教室另一端瞿年似笑非笑的目光。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課桌間畫出一道金色的分界線。我忽然意識到，初中生活的第一天，遠比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