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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西漢陳阿嬌

衛長公主滿月,宮中大慶,武帝喜,大賞后宮。

“瞧,外面多熱鬧,衛子夫當真是風光。”輕語熬著藥,抬頭看向絢麗的天空。

白羽坐的不遠不近,藥味苦澀,飄渺的煙霧,聞得人難受,這些日陪著輕語熬藥,倒還算習慣。

她看著藥盅,對漫天的煙花不予置評,從前她見過更加絢爛百態的煙火,雖記憶慢慢模糊,卻對現在這些所謂的美麗煙火提不上興趣。

藥盅的苦整日環繞在宮殿,可陳阿嬌的病卻沒有任何起色,白羽看見了房中植株盆栽里殘留的藥渣,瞬間便明白了。

心存死志的人,如何活下去。

系統的任務發布,【陳阿嬌之死】。

她只需要看著她死去,假裝不知,不加規勸,不去提醒,任務便能輕而易舉地完成。

但她能做得到嗎?

藥煎好了,輕語一如往常將它倒入碗中,等待稍微冷卻,便端給陳阿嬌。

“娘娘這病,不知何時能好,太醫院開的藥方,整日吃著,娘娘卻依舊沒有起色。”輕語說著,嘆了一口氣。

“若是娘娘撐不下去,你會如何。”白羽語氣正肅,不似開玩笑,她直直地看著輕語,想得到她的答案。

這話算是不敬,可他們心里都明白,未嘗沒有這個可能。

輕語默了一下,半晌才開口道:“我這個人,這條命,都是娘娘的。若娘娘去了,那我又何必活著。”

“可是活著,你會有更多的選擇,也許,過得并不差。”白羽道。

輕語卻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你不懂。我從小被家人賣為奴才,得到娘娘看中,才過得好,人人見我,還稱一句輕語姑娘。娘娘這個人,其實最為心軟了。做奴婢的,哪能不受主子的打罵斥責,但娘娘卻總是雷聲大雨點小。我們宮里的那些奴才,誰不是受過娘娘的好,否則,你以為真的會因為我幾句訓導便忠心?

娘娘去了,或許我還能如同過去那般活著,但也僅此而已了。下面太冷了,若我不陪著娘娘,她會害怕的。”

白羽至今為止,仍舊不能理解的是,便是奴才的忠誠,或者說,是“忠”的內涵。

是因為時代的大背景,人們已經被馴化了嗎?

她曾經那么想,她曾經也自負地嗤笑這些忠誠,可是,她是錯的。但答案是什么,她依舊不明白。

“今日的藥,讓我端給娘娘吧。”白羽起身,將那碗已經涼了些許的藥端走。

輕語沒有作聲,只是看著她的背影,緩緩開口:“你若活著,一定要記得娘娘。”

白羽頓了一下,她聽見了她的話,片刻,又抬步離開。

內殿,陳阿嬌并沒有再躺在床上,她坐在書桌前,提筆寫著書信。

身材纖細,病若西施。

她的唇上,卻被她自己點了一點紅色。

“娘娘。”白羽略微有些驚訝,又很快收回了神色。

陳阿嬌沒有說話,她也不再出聲,將藥放在一旁的桌上,輕聲走到書桌旁,為陳阿嬌磨墨。

白羽看到信上寫著,母親親啟。

她的心往下沉。

這算什么,親眼目睹一個人書寫遺書嗎?

里面的托付、愧疚、訴說,字字懇切。小巧的隸書茂密凝重,不似出自一個女子之手,無人提及,陳皇后書法不凡。

白羽在這樣的寂靜中等來了陳阿嬌的收筆。

她研墨的手,停了下來。書信敞開放在桌面,等待墨水干涸。

外面的煙花與歡呼雀躍未曾停歇,隔著殿門,傳出隱隱約約的聲音。

“娘娘,花草無需用藥。”白羽溫聲開口道。

陳阿嬌輕吹書信,將她折好,放進信封之中,又將它慢慢封上。

“初白,明日將這封信,交給母親。”

她說完,將信遞給白羽,又抬起手。

白羽接過信,扶著她抬起的手,將她攙扶到床榻邊。

陳阿嬌坐在床榻邊,并沒有躺下,她無力地指了指不遠處的盆栽,笑道:“喝了藥都要枯敗,還不如在花房里時,那般嬌艷。”

“初白,本宮還不如這花。”她的聲音是虛弱的,卻難得聽出一絲生機,“把藥倒進去吧。”

陳阿嬌面色平和,即便白羽知曉她沒有喝藥,也不再遮掩。

喝與不喝,差別大嗎。

白羽站在原地沒有動,她知道,自己應該聽從她的話,可內心,卻又是拒絕的。

“娘娘。”她的嗓音有些低啞了。

“初白,藥太苦了。”陳阿嬌雙目泛著紅,眼下的青色顯露出疲憊之態。

藥太苦了。

她怎么能夠忍心,讓她這么苦下去,帶著周身的苦澀,帶著滿口的苦澀,就這么走下去。

白羽不知自己該如何開口。

難不成安慰她,只有身體好了,才能有好的結果?

可什么才是好的結果,是她病愈后呆在這冰冷的長門宮,聽取外面的熱鬧繁華,還是看著劉徹對衛子夫的百般寵愛,又或是目睹館陶長公主被劉徹一步步逼到絕地喪失尊嚴。

難不成讓她去爭寵,爭一個涼薄之人的寵愛,和后宮的女人斗下去,只為帝王那絲絲縷縷的偏愛。難道要讓她徹底跪下去嗎?

白羽的眼眶,不知什么時候,也紅了。

她微微仰著頭。

這究竟,算什么。

情愛傷人,讓一個尊貴的女人神魂俱滅,這是什么了不得的好東西嗎?

她想說何必,可這兩個字在嘴邊,又被她吞了下去。

“初白,我愛他。”陳阿嬌的低聲呢喃里,是無能為力的痛苦掙扎。

愛。

可這愛,給錯了人,他根本不在意,不稀罕,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嗎,他在為別的女人生得孩子而喜悅,他封賞后宮!

你這個發妻算什么。

你的驕傲呢?

你不該這么死去。

白羽望著陳阿嬌羸弱的身軀,未施粉黛的臉上紅唇嬌媚,她眉宇間的桀驁變得如此平和,唯有眼里,閃爍著似有似無的光,那是陳阿嬌所剩的,僅有的尊嚴。

白羽不再拒絕,她將湯藥倒入了盆栽當中。苦味和余下不多的熱氣爭先恐后地往她的鼻子里鉆,當真,味苦。

望見葳蕤舉翠華,試開金屋掃庭花。

須臾宮女傳來信,言幸平陽公主家。

劉禹錫的《阿嬌怨》,不言怨而子子怨入骨髓。

陳阿嬌,你可曾怨他。

白羽退出了房門。

她久站在門邊,心中的不安不斷擴大,陳阿嬌想死。

活著痛苦,死了自在,她想要的,既然得不到,甚至為此失去良多,那不如,就此作罷。

白羽不知,自己是能夠體會,還是不能。

她沉默地回了房間,卻發現,輕語將東西收拾在包裹里。

“你在干什么。”她問。

輕語卻將包裹放在了桌上,道:“我一直知道,娘娘心存死志,這里面的東西,以后,你幫我,幫娘娘,保管好。”

一時無話。

白羽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個笨嘴拙舌的。

長門宮的花敗了。

前129年十月,陳阿嬌病逝。

館陶長公主大病,上奏閉門謝客,深居養病。

皇帝準奏。

十月天涼,長門宮,至此紅顏枯骨。

武帝念及年少情誼,發妻情分,以皇后之禮下葬。

輕語不滿帝王寵愛衛夫人,自戕圣前,與陳皇后共亡。

而另一位貼身婢女初白,卻杳無音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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