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仙樓之所以驚動官府，原因在于越聚越多的人群，嚴重影響到了治安。趙一凡十分清楚這一點。

自打那日程琳一路鑼鼓喧天將他送回府，開封府衙大小官差便對他前倨后恭，笑臉相迎。此次，趙一凡并不認得來者是何人，但他極為配合。考慮再三，他含糊其辭，只命官差告知眾人塵仙樓過幾日自會正常開店，將人群驅散了便罷。

接連幾日，趙一凡早出晚歸，料理后事。

依照上官嫣的遺言，將她安葬在了一道的墓冢側畔。

上官莫雪看著母親的棺槨入土為安，未流一滴眼淚。待所有的人走后，她仍呆呆地跪在墓前，沉默不語。

許久，在她身后的趙一凡終于開口勸道：“回去罷。再不走，城門便要關閉了。”

她顫顫巍巍站起身，淡淡道：“這幾日，多謝趙公子。”說著，往馬車處走去。

看她如此客氣，仍是將自己當成外人，趙一凡微蹙了下眉頭，緊跟其后，擔慮道：“不知姑娘作何打算？”

“嗯？”她猛然頓住腳，回過身子，很是不解。

猛然的回頭，讓趙一凡差點撞了上去。他本能地快速反應，躲閃后去，作出進一步解釋：“我是指塵仙樓。如今師母已逝，你一個人——”

“我知道趙公子要說什么，”她突然打斷道，語氣仍是淡之又淡，“塵仙樓，仍復如常。”

趙一凡大驚。這幾日，有意無意地，他對塵仙樓的流程已經全然掌握。上官嫣母女二人的院落，與塵仙樓之間雖表面上相隔甚遠，但實際上有暗道相通。每日近天亮之時，做好的糕點，便會通過這條暗道送至塵仙樓內。

所有的糕點，都由上官嫣及上官莫雪親自制作完成。外人不得干涉。這也是為何，在世人眼中，塵仙樓如此神秘的原因。歸根結底，一則可保手藝不外傳，二則大隱于市，不受外人滋擾。

事已至此，若是上官莫雪獨自挑起塵仙樓的重擔，只怕她一人難以制作出大量的糕點。

沉思片刻，趙一凡還是覺得毫無可能：“上官姑娘，此事還是三思為妥。你一個弱女子，年紀又輕，每日如此勞累，一天兩天或許還可，但是常年累月下來，遲早有一天，你會累垮的。不如，塵仙樓就此關掉，你再作打算。”

這番話，他自認為思慮得無比周全，甚至，若是她同意，他尚有意將她接到府中，與趙允熙作伴。如此一來，可謂是一舉多得。

不料，上官莫雪沉默半晌，無比冷靜，一開口，便是奚落：“趙公子，你總是這般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嗎？”

“你這是何意？！”趙一凡略微動了怒氣。

“趙公子，我并無他意。”上官莫雪淡然接道，“只是，恕我直言，塵仙樓在于我，重過生命。多謝趙公子費心。告辭。”說罷，她一轉身，快步而去。

看著她筆直的脊梁挺立在天地間，雙腳有力地踩在堅實的大地，趙一凡深深意識到，方才的話，簡直是在侮辱她，甚至是在詆毀她，也怨不得她如此生氣。

一念之間，趙一凡追了上去，攔下她，低低問道：“上官姑娘，今日一別，以后，你可還會見我？”

“趙公子，你我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罷了。見與不見，有何要緊？”上官莫雪一愣，淡漠道。

路人？！在她看來，他只不過是個路人？！趙一凡的心猛地一沉，頭嗡的一聲，結巴道：“我……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姑娘應允。不知……不知可否一睹芳容？”

話一出口，趙一凡已然覺得太過唐突。此時的心境，已非他能把握的。這幾日相處下來，他總有一種沖動，想要揭開她的面紗，一睹她的容顏。這種想法，在初遇時，便已扎下了根。

上官莫雪搖搖頭，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趙公子，我母親早有嚴命，只有遇到傾心之人，定下終身之事，才可卸下面紗。請恕我不敬。”

原來如此！趙一凡恍然大悟。之前她一再爽約，也是師母對她的嚴命罷。終生為情所困，她自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重蹈覆轍。真是難為天下父母心。

他長嘆口氣，無奈地點點頭，道別后，隨即轉身離去。

悵然若失。

上官莫雪獨自駕了馬車在前，趙一凡騎著黑風不遠不近跟著。

夕陽西下的美景，在此刻，無比凄涼、孤寂。

默默將上官莫雪送到家門口，趙一凡這才收拾起殘敗的心境，打道回府。

只是，這心境，再也難以開闊。

臨近趙一清的大婚之日，趙允熙早已無暇顧及到夫君。趙一凡除了每日到千銘閣練武，再就是處理些瑣事。狄青的事，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確定被安置在御前御馬直，他這才放下心來。只等九月十日大婚之后，便啟程上路。

趙一清自那日見過柳三變，心情始終消極不安。據三兒所言，那夏安義也不知怎么得到消息，暗中躲在渡口一處隱蔽的角落，查看二人的舉動。好在他并無異動，否則又是生出一場事端。只是趙一清之后聽說此事，對未來的夫君更是失望透頂。趙一凡陪她說笑幾日，才見她略露笑容。

大婚之日，自是熱鬧非常。

在京官員，鑒于夏竦的威名，以及這是太后的賜婚，都前來祝賀。趙一凡將妹妹的花轎送至夏府，便不湊這熱鬧。回到府中，喝了一通悶酒。

次日，日上三竿才起。

趙允熙倒是來不及傷感，夜里又趕著縫制夫君的冬衣。

收拾完行裝，趙一凡進宮面圣。

趙禎賜了些錢兩，只囑咐他萬事小心。二人的心中，都是如履薄冰。話不多說，自是明白。

出宮之后，趙一凡見過逍遙門眾位兄弟，交代一番，拜別。

父母那里，他只說去一趟江南，一個月便回來。

夜里，與趙允熙相擁而臥，靜靜地享受這最后的夜晚。那塊千山暮雪的印章，被翻了出來，一并上路。

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打開窗，深深呼吸，看著湛藍的天空，他暗自道：“啟程。西夏，我們很快就會相見。”

注：第一卷到此結束。明日開始，第二卷。西夏之行，趙一凡將會面對更加巨大的挑戰，劇情將更加復雜交錯。與第一卷息息相關。讓我們跟隨他的腳步，回到一千年前，看看那段真實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