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之后，趙禎禮畢，隨趙一凡進入密道。

方踏入密室，他的目光便定格在太祖誓碑上，這是他第一次所見。而這，本應在親政之日才可得見，如今太后病體垂危，內外形勢復雜，也只得提前履行君王之事。

這塊碑，碑體是由整塊的玉石雕琢而成，晶瑩剔透，純白無暇。碑文乃是楷書，刻好之后鑲上金，熠熠生輝。大氣典雅，盡顯皇家風范。

他緩緩走上前，雙膝跪地，默默誦讀，銘刻心中，隨后磕頭起身。逍遙門眾人站立在一側，靜候吩咐。

待圣上看罷碑文，趙一凡手持太后所賜金刀，高舉過頭，命道：“逍遙門眾人聽令！”

眾人即刻跪地，大聲回道：“是！”

“今傳主子之令，從即日起，逍遙門中事由陛下掌管，逍遙門眾人務必聽候派遣，違令者斬！”趙一凡的目光環顧眾人，喝令道。

緊接著，他面向圣上，跪地拱手，恭敬道：“金刀郎趙一凡同眾位兄弟拜見新主子！請主子示下！”

說罷，眾人異口同聲道：“拜見新主子！請主子示下！”

趙禎凝視著眾人，一時百感交集，胸中破濤翻滾。若非他們暗中相助，只怕今日的局面，早已被太后所操控。而他，更是生死未卜。他們，不光是自己的恩人，更是大宋的功臣！

片刻之后，他冷靜下來，目光如炬，字字鏗鏘道：“逍遙門，為太宗所創。朕身為太宗之后，定當秉承其志，令逍遙門再立新功，為我大宋造福，為我百姓造福！凡逍遙門中人，必須謹記：為國盡忠，為民效命。”

說至此，眾人熱血沸騰，應和道：“為國盡忠，為民效命！”

話音落下，趙一凡身為金刀郎，面色嚴肅，表態道：“主子之言，逍遙門眾人謹記。主子放心，我等為國為民，至死不悔！狼行天下，心憂國家！”

眾人亦大聲應和道：“為國為民，至死不悔！狼行天下，心憂國家！”

這慷慨激昂的聲音，在幽閉的密室中久久回蕩著，令所有人熱血沸騰，胸懷壯烈。這不光是一種家國情懷，更是一種為其舍生忘死的信念。每個人都被這樣的情感激勵著，鼓舞著，視死如歸。

趙禎鄭重地點點頭，面色從容，喝命道：“今命蘇若為逍遙門大郎，邱勝為逍遙門三郎，其余人等仍復如常。另，十二郎將今日朕所言，擬成密信告知其余未在京等人。”

眾人大聲應下，隨后奉命起身。

趙禎一一看向眾人，目光在四郎五郎處停下，笑道：“你二人生得一模一樣，朕如何分得清？”

大簫忙上前一步，拱手回道：“回主子，我是四郎大簫。”

未等小簫開口，趙禎對著他笑道：“那你便是五郎了。那日看熱鬧的，便是你罷！”

眾人一聽，大笑。

小簫撇著嘴，無畏道：“主子，做人要知道進退。那日，我若是冒然上手，七郎必定分心。依我對他的了解，他必然早已謀劃妥當。我再壞了他的事，他日后定會找我的麻煩。所以，進，不如退。”

“好一個進退！說得好！”趙禎大笑著贊嘆道。

趙一凡湊過來，淡淡一笑：“主子，分清這二人很容易。厚臉皮的那個，就是五郎小簫。”

眾人哄堂大笑。

小簫眉腳一揚，滿臉不屑：“七郎，多謝褒獎。這厚臉皮可是門學問。要說起來，我的學問還要多向你請教才是。”

趙一凡不理他，繼續回道：“主子，還有一點，這最好死纏爛打逞口舌之快的，就是五郎。”

說笑一番，趙禎將所有人等一一認全了，這才往墻壁上看去。邊看邊念，直看到一道的名字，他頓住腳，微蹙著眉頭，問道：“七郎，這便是你的恩師？”

“是。”趙一凡的聲音極低，心中不忍。

趙禎凝眉沉思片刻，回過頭，突然拉下臉來，嚴峻道：“七郎，歸根結底，逍遙門能有此亂，那張德忠就是罪魁禍首。朕決定，將張德忠逐出逍遙門，他的名字，也一并抹掉，以此為戒！”

“主子，這……”趙一凡登時心緒煩亂，沒了主意。

張德忠的所作所為，的確是令人不齒。但是，再看過恩師的遺信之后，他對他更是多了份同情。他一生的悲劇，始終與他脫不了干系，如今連他僅有的功勞都要抹殺，實在是有些不公。更何況，他如今已然出家，每日懺悔贖罪，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想至此，趙一凡還是決定為他求情。

不料，未等他開口，邱勝搶先一步，開脫道：“主子，張德忠對在下有恩，況且，他并未想要背叛逍遙門，只不過是私心作祟。還請主子能保全他的功績。在下知道，他最看重的，便是逍遙門，想著能有所作為。還請主子三思。”

好個有情有義的男兒！趙一凡由不得心中暗嘆。

趙禎大吃一驚，未料到會有人求情，細細打量著邱勝，疑惑不解：“若朕沒記錯，你兄長邱白之死，也是與此事有關。怎么，你不恨他？”

“不！主子。生死，全在自己。”邱勝不卑不亢道，“若說恨，也只能恨我大哥眼看著張德忠誤入歧途，卻不抵死相勸，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看圣上猶豫不決，趙一凡察言觀色，忙勸說道：“主子，人孰無過。若是將他的名字抹掉，這未免讓逍遙門的弟兄寒心。畢竟，他曾是同甘共苦同仇敵愾的兄弟。若是主子以儆效尤，不如只將他逐出逍遙門便罷，名字還是留著。不知，主子以為如何？”

趙禎低頭略一思量，痛快道：“也罷，就依你之言。日后，若是有人效法張德忠，絕不姑息。”

趙一凡笑著應下，回頭使了個眼色，眾人忙拱手謝過主子。

隨后，趙禎拜讀了太宗所作的《逍遙詠》，又同東方飛鴻約定了平日覲見之事。了解到邱勝為宮中侍衛，他決定任其為貼身侍衛，隨時護駕。

估摸著時辰，盡快商議完大事，各自散去。

大簫小簫再無他事，便決議下午出城至閑鶴山莊，明日啟程回杭州。眾兄弟見狀，便在礬樓為其送行。

趙一凡前后打點，制備了滿滿當當一馬車的禮物，親自將二人送出城外。本應到閑鶴山莊拜別，但一想到阿蓮，怕再生事，也只得免了。

臨別，均是千般不舍。無奈，也只有期待重逢。

夕陽西下，看著馬車愈行愈遠，直至盡頭，趙一凡的心中無比惆悵。淚痕已干，仍是不忍回頭。

手中攥著的，是小簫塞過來的一張字條，千叮嚀萬囑咐等他走了再看。

此時，趙一凡打開來，目光一掃，登時轉悲為喜，禁不住破口大罵：“好個五郎！總有一天到杭州，看我饒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