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山風沉寂，細雨終停，人群鴉雀無聲。

點酥娘跑來低聲道：“怎么回事？接受傳承，不就能破牢活命嗎？”

洛葉微微搖頭：“沒那么簡單。”

當是時，一聲嘹亮虎嘯響起。

大地劇烈震動，山峰云霧翻滾，巨石搖搖欲墜，碧翠林木成片折斷，無數鳥獸上演驚險大逃亡，驚得百姓緊緊捂住雙耳。

白虎山廟巋然不動，木門搖晃著嘎吱作響。

“地動嗎？趕緊跑啊！”點酥娘急道。

洛葉握緊斷刀：“是白虎仙君。”

他的目光穿過木門，白虎雕像崩塌，幻化成兇猛異妖，其體長一丈，縞身如雪，通體無雜毛，吊額白睛，威風凜凜作勢欲撲，四肢環繞著黑色巨鏈。

吼！

虎嘯震懾天地，平地狂風驟起。

就在這時，洛葉感到星獄劇烈震動，傳達出強烈迫切的欲望，恨不得將所見吞噬，恍惚有細語響起：

送祇進牢！

殘破山廟星光斑駁，愈發像星獄里的牢籠。

白虎在木門內，洛葉在木門外。

“你是人族？”白虎低吼如雷。

洛葉點頭道：“是的。”

白虎湊到門前，嗅了嗅道：“進來吧，把星碎給吾，吾贈你傳承。”

“我說過了，我拒絕。”

“嗯？為何？”

“我是人族。”

“不怕吾殺了你？”

“我怕。如果您能出木門的話。”

白虎愣了，沉默片刻，道：“你看出了什么？”

洛葉沒有答話，盤腿坐地上，將斷刀平放膝上，表面云淡風輕，實則心里慌得一批。

我去，真賭贏了，這是白虎想吃我，還是星獄想囚禁白虎？

他想了想，平靜反問：“您猜？”

白虎搖頭：“吾自問隱藏得很好，你從哪看出端倪？”

一詐就詐出來，這白虎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

洛葉冷靜道：“我很早就在想，星牢是仙祇試煉，那是否有仙祇神魂在暗中觀察？直到聽見劇情提示，又看到仙君出現，證明我猜對了。”

“星牢是異族星碎所化，那神魂是好是壞，我總得想想，畢竟我是人族。萬一我贏了，對方不認賬可咋辦？所以我想冒險試試，偏偏剛才隨口拒絕，您就迫不及待現身。”

日暮西斜，有烏鴉倉皇飛過。

白虎呆滯一會，自嘲道：“是吾大意了，苦等萬年，最后過于心急。”

想當年，猴子被壓五百年，就心甘情愿西去取經，更何況白虎被囚禁萬年，恐怕一有風吹草動就激動。

“其實不怪你。”洛葉搖頭道，“主要是我永久煉化星碎，上獻后會死嗎？風險太大了，我不喜歡把命運交給別人，所以也得試試真假。”

更何況，還有星獄的瘋狂提示。

白虎雙眸精光四射：“就算你猜對了，可憑什么反抗？吾可是四象仙君之一。”

“因為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什么？”

“仙君在山廟，并非世人供奉，而是被封印囚禁吧？”

“什么！你想試試？”

白虎猛地怒吼，廟門外刮起狂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

洛葉神色如常：“人族有句話，越無能的人越易怒，那是用外表聲勢掩飾自身沒本事，像不像現在的您？”

白虎虎掌高懸，聲線低沉：“說說你的理由。”

“有三個疑惑。”洛葉揉揉眉心道，“您是妖族，為何劇情是人族爭斗？為何讓虎倀自相殘殺？為何要民心歸順舉行大祭？”

“后來我殺惡霸，才知百姓星力能補充消耗。我殺虎倀，才懂能間接替您減少阻力。我讓民心歸順，來到此地看您身上的黑鏈，才猜測出您被囚在此地。”

“山廟是牢籠，您自然想逃出來吧，可惜被囚萬年，您的實力大降。”

“唯有讓虎倀兩敗俱傷，您便可趁機噬補充星力。至于民心歸順，還要舉行大祭，莫非囚禁您的是人族先輩？所以唯有人族信仰，才能削弱封印力量？”

吼！虎嘯震山野。

“人族果然聰明，這都被你看破。”白虎怒極而笑，“可那又如何？吾終究是強大的仙祇，哪怕實力不如當年，要滅你亦如螻蟻！”

狂傲虎嘯響徹四野，大地分崩離析，烈風平地席卷，吹得眾人惶恐跪趴。

白虎右爪驟落，震天怒吼：“吾乃仙祇，威懾萬族，爾等螻蟻，竟然直視！”

“其罪當誅！”

五道利刀般的白光，攜帶狂風襲來，欲要撕破黑夜蒼穹。

忽而山廟光芒大盛，斑駁墻面星光流轉，殘破木門光幕縈繞，在嘎吱聲中緩慢合上。

白虎再度怒吼，五指間利光暴漲刺穿光幕，露出半截碩大虎掌，似高山傾倒般直壓下來。

“萬年囚禁又如何，吾今日重返人間！”

洛葉在狂風中站起，任憑衣袍翻滾如幟，感受著星獄渴望，雙手緊握著斷刀，猛地往前踏步，朗聲喝道：

“人間無你容身地！我請你入牢一敘！”

嗡嗡！

星獄光芒璀璨，涌出無數白色星束，自腳下瘋狂暴漲纏在所有百姓腰間。

百姓們仰頭而望，身在無限黑暗，驀然看到曙光，恍若身在夢境破碎邊緣。

呆離怔怔望著少年，臉上露出恍然，低聲呢喃：“原來，是一場夢啊。”

這算是彩蛋嗎？

呆離身上光影斑駁，化作點點星光，沿著白色星束涌進星獄，而傲嬌男和鴨公嗓對視，臉上露出釋然微笑，才明白所知所行是為何。

早知道是夢一場，我又何必念念不忘。

洛葉回看呆離消散，百姓恍然大悟，感到星力匯聚暴漲，血槽嘭一聲撐破。

血槽翻滾，匯聚化作碧湖，其上星河燦爛。

轟隆！

湖水翻涌，第一重牢房內虛鼠惶恐趴地，其余七頭異妖身上光彩奪目，化作七道赤色星束盤旋而出，發出咕咕饑餓之聲，翻滾著纏向白虎。

赤色星束落在木門上，點亮白虎四肢上的黑鏈，兩者交纏散發陣陣束縛之力，連廟帶白虎扯進星獄。

白虎痛得發出劇烈慘叫，哀嚎著怒吼：

“不！不可能！你身上怎會有封印之力！”

“儒圣！道主！墨相！你們這群天殺的老家伙！”

“你到底是誰！”

凄厲虎嘯響徹云霄，腳下大地崩裂傾頹。

風云變色，天塌地陷，山河破碎。

過了一會，洛葉只覺星獄平復，第二重牢房內，一頭吊額白睛虎困在其中，其身上七根赤色星束纏繞，而第一重牢房內，除了虛鼠異妖，其余七塊星碎盡皆消亡。

七星匯聚，白虎訣成。

“我們贏了？”點酥娘小跑過來，胸脯劇烈起伏。

“贏了。”洛葉遙望天地崩潰，山廟倒塌白虎雕像破碎成泥，明悟道：“星牢已破，該回去了。”

驟然間，眼前天地旋轉，山河崩塌。

洛葉只覺星光流轉，不受控制地閉上雙眼，神魂陷入空間裂縫中。

良久之后，眩暈消退，風平浪靜。

黑暗夜色里，洛葉睜開雙眼，長吁口氣，摸到了身下木床的踏實，明白星牢劇情終于結束了。

再不結束，恐怕觀眾都跑光了吧。

他自嘲想著，下意識伸手摸向床頭開燈，感受著人間煙火帶來的寧靜，掙扎著半坐起來。

昏黃燈光亮起，狹窄地上躺著昏迷的少女，白色襯衣染滿血，赤裸雙腿傷痕累累。

少女體冒寒氣，臉色慘白，雙眸緊閉。

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