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視一笑。

劉歆邁步走到床前坐下，說起了最近幾個月的諸多見聞。

大晉奪取襄陽的功敗垂成，偽秦百萬大軍南征，以及即將到來的淝水決戰······

劉麟之默默的聽著，一臉平靜，不予置評。

劉歆見狀有些無奈，只好把話題引到之前一直避而不談的事上。

“子驥還是忘不了那漁人所說的桃花源嗎？”

果不其然，聽到自己想聽的事，劉麟之頓時又恢復了談話的興趣，開口道：“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唉”劉歆嘆了口氣，“就算是桃花源真的存在，那和你住的陽岐村其實也沒有什么巨大的差異，子驥何苦勞心傷神呢？”

“哦？”劉麟之驚奇地反問道：“莫非尚公也相信桃花源真的存在了？”

剛才的話有這個意思嗎？劉歆捫心自問，顯然是好友選擇性忽略了后面的重點。

但看著子驥那期待的目光，他又不忍心像以前那樣直接否定，“只是說有這個可能?！?

劉麟之精神一振，接著追問道：“尚公原來不是講漁人連自己親手做的記號都找不到，而且認為男女衣著悉如外人也是不可能的，秦朝和現在的衣服怎么會一模一樣呢？因此斷定桃花源之說是假的嗎？”

“···”劉歆啞口無言，他曾經確實是這么認為的。

沉吟片刻，方才回答：“漁人的記號可能被里面桃花源人抹去了，至于所說的衣著悉如外人的‘外人’可能是指相對于世俗內的世外之人，并非原來所想的桃花源外的世人?！?

劉麟之連連點頭，表示認可，“尚公所言，深得我心。”

然而劉歆又道：“但我本人還是對其中桃花源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自述有很大的懷疑，最可能的原因不是躲避嬴秦時期的戰亂，而是現在北方符堅統治下的偽秦的戰亂?！?

不等劉麟之開口，劉歆接著補充：“其實北方像這樣構筑山中以避亂世的塢堡還是比較多的，而南方相對來說更為安定，所以很少見，但也不排除有北方流落而來的難民或南方本地豪強私自建立塢堡的可能。”

“呵呵，尚公的推論有理有據，令人信服?！眲Ⅶ胫⑽u頭道，“但是仍然無法排除桃花源有自嬴秦一直延續到現在的可能?！?

劉歆皺眉，有意反駁，但是轉念一想，似乎也理解了子驥的堅持。

現實無法磨滅理想嗎？

于是不再爭論，頷首道，“你說的對?！?

然后彼此都笑了，分歧雖然并未消失，卻達成了某種和解。

幾番交流暢談后，劉歆離開了，悲傷中帶著釋懷。

仿佛是回光返照，不久，劉麟之沒能抵抗住病魔的侵襲，散手人寰。

當拋卻沉重的軀體，冥冥中似有仙鶴飛來，托舉著自由的魂靈升空。

視野驟然變得無比開闊，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

繼而桃花紛飛，眼前云蒸霞蔚。

雖然遠離了凡塵，卻依舊能夠感受到人間的氣息——

雞鳴天上，犬吠云中，隱約可見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

但這里與紛亂不休的人間又有很大的不同——

沒有戰爭與賦稅，沒有壓迫與剝削。

“這就是···桃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