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黃昏與夜幕交替，天地一片晦暗，掌燈的婢女還未點上燭火，正堂填滿昏暗。

何念平收起嘴角笑意，宛如沒事人一般坐上一旁座椅，隨手端起茶杯仰頭灌上一口，卻嘆了聲。

“涼了”

“涼茶正好降火”

林員外大口大口的吞咽，活似將才美人在懷的不是義凈和尚，而是他。

兩人沒等多久，義凈和善導也走了進來，期間和尚嘴里的清靜經就沒停過。

畢竟是久居高位，涼茶下肚，林員外恢復往常神色。

“三位稍等，晚食快準備好了，今夜還要仰仗諸位”

這次到沒人應和他，或者打包票一定將厲鬼消滅。無他，怕死。

就在眾人等著吃飯之際，堂下又走進一人，是剛才掩面而逃的美婦人。

“不好好伺候夫人？亂竄什么，沒規矩的東西”

讓他在外人面前出丑，林員外自是沒有好脾氣，不待美婦人說話，先劈頭蓋臉罵上一頓。

“夫人又發癔癥了，正在屋里鬧呢，還請老爺過去看看”

婦人顫著聲音，將來由交代個明白。

林員外聽完，臉色更黑三分，宛如鍋底一般。

“你們這么些人都拉不住她？要你們何用”

像是氣極，林員外重重一拍桌子，震倒茶盞，淌出些許茶湯。

“夫人金尊玉體，奴婢們不敢逾矩”

林員外思索再三，還是準備去一趟。不過他側身看向何念平，眼眸中帶著希冀，

“小道長，能陪我走上這一遭嗎”

何念平心下暗笑，有錢有權還真怕死。不過面上微微一笑，點頭答應。

二人隨著婦人一路左拐右突，到了一個精致小巧的院落，院中綠植花草打理的整齊，景色十分優美。

何念平看著林員外去砸門，小廝奴婢亂做一團，還有屋中傳來的尖利怪笑。

感覺好像有什么遺漏之處，再三思索之下，想起來一個至關緊要的問題。

分明是夫人將厲鬼孩子弄死，為何厲鬼的首個報仇對象不是瘋癲的夫人？

絕不可能是忌憚小廝女婢過多，對于厲鬼來說，想要殺人太簡單了。

而且掀掉鎮井泰山石這件事，林員外也初步排查過，沒有查到什么關鍵。

好像這一切謎團重重，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忽的，

“喔”

一個穿著褻衣的夫人突然從房中沖了出來，一邊怪笑著，一邊在小廝女婢中轉圈亂舞。

“我的孩子又回來咯，又回來咯”

她單手壓在肚腹，在人群中放肆沖撞，極為瘋癲。她忽的瞧見林員外，大聲喚道：“老爺，快救我，他們想害死我們的孩子”

林員外臉上密云重重，大聲呵斥道：“你個毒婦又在發什么瘋”

婦人突然呆愣下來，小聲囁嚅道：“我沒有發瘋，我說的都是真的”

林員外被她神情變化刺激的腦仁疼，剛要作色，又重重一嘆。

走上前去，一把掏向婦人的大肚子。

刺啦，

撕裂聲中，棉絮飛舞。

林員外沉著聲，命令小廝女婢，“看好夫人，不要讓她作妖，再告到前院，一人二十大板”

對著這些奴仆，林員外那股威壓瞬間找回，短短一句便壓得小廝女婢喘不過氣，趴伏在地上連連應聲。

林員外滿臉疲敝，轉過身來對何念平歉意一笑，

“讓小道長見笑了”

何念平倒像是看了一場戲劇般，深深望著被簇擁回屋的夫人背影，意有所指的說道：“員外見外了，不過令夫人倒是極為有趣”

“有趣？”

林員外面露不解。

“嗯，有趣”

何念平臉上掛著一抹怪誕笑意。

……

正堂一側的偏房內，微小的箸筷調羹碰撞聲清脆，幾人的吞咽和呼吸聲沉重，除此外，偌大的屋子里竟沒有別的聲音。

比如，交談。

“今夜是選擇主動出擊，還是守株待兔”

何念平從來沒有食不言的規矩，吃了半天難受的很，于是挑起話頭。

倆和尚也是發愁，或者說臨時準備的齋食太過粗糙，這倆和尚沒吃多少。

義凈和尚接上話茬，

“我認為應該抱團。經過剛才推測，單單一人對上厲鬼都是找死，更何況小道長和我都是修的方士，對否？”

何念平老神在在，既不答應，也不否認。

“我這師侄卻是實打實的武夫，可以為咱倆護法。集齊三人之力，厲鬼翻手即可拿下”

“大和尚別說大話。若是厲鬼打游擊，偏偏避開咱幾個，偌大的林府不就成了屠宰場。還是兵分兩路主動出擊的好”

何念平幾次三番落人面子，倆和尚滿臉不虞，卻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突然，善導和尚提出個建議。

“若是咱設下陷阱，守株待兔呢”

何念平心思急轉，轉頭問向林員外：“你們府上還剩多少人？都暫時在哪？”

“除去妾室通房，還有奴仆二十三人。之前死去的小廝作前身，我頒下命令。夜晚過后所有人不得擅自走動，奴仆都聚集在一旁側院，女人家都在夫人那個院子里”

何念平捻著筷子，瞇起雙眼，略帶深意的說道：“那現在豈不是沒有落單的？”

“按理說，是”

厲鬼雖說魂體大成，但除了仇恨太深外，都會主動避開人群，尋找落單者下手。

這也就是一開始他為什么沒想到，厲鬼為何不對夫人動手，就有這個原因，忌憚生人血氣陽氣。

血氣陽氣極為克制鬼祟妖邪，武夫修煉的正是一股子血氣，血氣大成后一口氣息便可吹散鬼祟。

和何念平兀地失笑，“所以咱需要一個釣餌”

而后施施然對在場幾人一一點評，

“大和尚，修為在身，不可”

“傻大個，血氣充盈，不可”

最后手指定在林員外面前，“殺人兇手，手無縛雞之力，常年流連女子雙股之間，血氣陽氣虧損”

“上好的釣餌”

林員外一時驚慌起來，連連擺手，“我不行，我不行。最近我有好好補身子，鹿茸、牛鞭、人參泡茶當水喝，身子壯的很”

何念平似笑非笑，說道：“林員外若是想讓林府早些安生，就乖乖去當釣餌。若是想讓厲鬼慢慢殺人，最后成長至一方魔頭，就這么縮著。”

林員外面色變換許久，咬咬牙，說了句：“我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