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之蘭菲席地而坐，以一個舒服的姿勢，搜尋記憶片段。

那是旭峰第一次挨打。

爺爺歐陽福海很生氣，編鞭炮筒的書籍自己是在一個中專畢業家庭那里收來的。今天那薛家老爺子讓自己的兒子薛財貴來到家里，想把其中一本書贖回去。

“財貴啊，那本書有什么特別的嗎？”歐陽福海招呼著先喝茶。

“是一本地圖畫冊，里面夾著我媽的存折”

“存折啊，我這就給你找”

“有勞了”財貴客氣地雙手合十拱兩拱。

“牛拉回來都沒翻動過呢！”

歐陽福海上了閣樓，翻了個遍，都沒找著那本地理畫冊。

再準備翻箱倒柜，一本一本找時，旭峰把存折遞過來，“那本畫冊掉堰溝里了，我就抓住了這個”

歐陽福海信了以為存折沒掉下去是萬幸，趕忙下來回復客人。

“財貴啊，存折給找到了”便遞過去。

“畫冊呢？你們動過了嗎？”

“畫冊找不著了，你看有沒有破損缺頁啥的”

“剛才不是說沒碰過嗎？這會兒連畫冊都沒找著了，是不是我不過來問，你們就把存折里的錢吞了？”

“存折不是在這里嗎？你看是不是完好的，不放心也可以馬上去銀行查下賬。”

“那我們一起去！先看看少錢沒有。”就要出門。旭峰和爺爺跟著財貴往銀行趕了。

“沒有支用取出的記錄，錢一分沒少”銀行柜員將存折還給財貴。

“海老頭，我就要那本畫冊，你賠給我，說不定上面記著密碼呢！”

“財貴啊，你不要沖啊，錢一分沒少，密碼你們不放心去改了就是了，畫冊是真的找不著了”歐陽福海有些生氣了。

“我就要看著那本畫冊我才心安，賠給我”財貴有些胡攪蠻纏了。

“不要得理不饒人哈，畫冊你們賣給我了，收書的錢我也是當場付了的，可以了哈”

“找不到畫冊那就賠五塊錢”財貴還是圖財。

“一本破畫冊值不了那么多，不要訛人”

“不想賠也行啊，把那畫冊賠給我，我圖個心安，你自己選擇吧。”財貴不依不饒。

旭峰憋著一股勁，真想去說道說道。

“五塊就給你，你回去吧”爺爺擺擺手。

財貴回去了，剛走開，“那地理畫冊沒有丟，我喜歡看就藏起來了”

“你怎么不早說，還給他我們去買也不止這個價啊”

“那本地理畫冊買要11塊呢，我們還是賺的”

“你藏在什么地方了，馬上給我找出來，我看今天干筍子不吃你的肉”歐陽福海聲音提高，也剛回到前屋里坐下，讓旭峰站在跟前，把一家人都嚇著了。

“讓你去拿你沒聽見嗎？你藏在哪里了？”

“早知道我就不說出真話了”

“還有理了，跪下，騙人還敢狡辯，還誆我一起騙外人”歐陽福海正氣頭上。

“我又沒有錯，我就不跪，我又不是小孩，沒有偷，又沒有搶，我就不跪”旭峰也賭著氣。

“反了天了，叫你跪你還不跪，曉嵐啊，把蚊帳上的那根大條子給我拿來”歐陽福海指著緊挨灶屋的那間鎮了樓梯的房間。

“我又沒錯，我就不跪”旭峰起身不顧強壓他跪著的雙腿。

爺爺接過條子來，使勁打在了旭峰的腳背上，旭峰沒吭聲，忍著，再一揮打在膝蓋和小腿上，旭峰再也不站著了，沖出家門就要出去，看到奶奶走過來，“錯了就認錯，就少挨幾下了”。

“我沒錯”

旭峰奪門而出，狠狠地摔了一下前門把門關上。

外面這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旭峰穿得不是很厚，氣溫還是比較悶熱的，沖向雨中，頭也不回，雨淋在頭上，打濕了頭發和衣服。

旭峰奔向草房下的那排屋檐下立起的柴，往邊上數第二捆，玉米桿靠近墻的那一側，旭峰摸了一下，那本地理畫冊被塑料袋包裹著，沒被淋濕。旭峰顧不得腳背的疼痛和滿身的雨水，翻上那垛干草，躲在干草堆里，閉上眼躺著就不吭聲，任憑外面一家人在找他喊他。

蘭菲在眾多片段中，再選擇了一個。

那是旭峰第一次爬樹。

放牛去壩里，四年級快放暑假了，星期六下午，旭峰喜歡那棵桐子樹。

牛在前面，吃幾口草便走幾步，很快路上的田坎都過完了，那種桐子樹上面會結油桐，成熟了會掉下來，煮了搗碎，可以煉桐油。

油桐上的桐子還沒成熟的時候，圓圓的，像蘋果梨，比網球稍小一些。

可以摘下來玩，像球一樣拋起來，再接住，可好玩了。

拋一個覺得簡單，也可以同時拋兩個，左右手同步或異步地往上拋，也可以左右手互相來回拋。

電視里面播放過調酒師耍杯子的畫面，旭峰也想學著同時拋三個。快速在空中形成一個三角形。

旭峰將牛栓在桐子樹下面，自己去騎牛，牛還是溫順些的，沒那么桀驁不馴。旭峰騎在牛身上順時針繞著樹干，當牛鼻子距離桐子樹一米左右時，牛將脖子擠在桐子樹皮上，在那里來回搓著癢，蚊子在牛脖子那里爬過。

旭峰想去親手摘下三個規整的好看的球形桐子，練習表演，便起身扶著樹，站在牛背上，旭峰看到頭上右邊有個中意的桐子，便左手扶著枝椏，右手去摘桐子。

沒想到那黃牛肚子上也有蚊子來咬，便全省抖了一下，那蚊子沒有走，仍然趴在那里吸牛的血，牛頭向左轉身用耳朵去驅趕那蚊子了。

旭峰腳下一滑，右手剛夠著那個桐子，現在腳下踩空，想著再去找牛背，牛卻繼續向左轉身，夠不著牛了，現在旭峰想著趴在書上的，左手手臂也在使勁，卻腳下蹬樹腳滑了，手也沒抱住，整個人從書上摔下來了。

那牛這時候反而過來，用牛頭將旭峰頂向樹干，旭峰腿上更疼了，趕緊爬到一邊。

回去檢查才發現，從樹上掉下來磕到頭皮了，頭發上滲出點血，已經凝固了，旭峰這才感覺到疼。

爺爺那天扛木料回家幾趟，已經很累了，看到旭峰頭上有傷，趕緊讓奶奶把藥面粉末拿來，給旭峰清理，止血。

最后再選一個記憶片段，這一次蘭菲抽出的是，旭峰第一次去縣城。

初二之前，旭峰就沒出過鎮，第一次去坐那么遠的車去縣里，可把旭峰高興壞了。

從小到大，旭峰見過的房子沒超過五層的。街上汽車也少，而且老師教導旭峰，公路要靠右邊走，就一條水泥板的寬度，不要走到路中間去了。

見到大車小車都要敬禮，少先隊員那種注目禮，不可追逐汽車，不要破壞反光鏡和路標，晚上發現路上路燈沒有亮的要及時報告老師，還有就是，不要用石頭砸車玻璃，更不要用石子打路燈，路看不見了，車開到懸崖邊上和陰溝了，是很危險的。

周五下午放學后有車來接爺爺和旭峰，明后兩天的時間也來得及趕回來了。

長安車在蜿蜒的山路里拐進拐出，很是顛簸，旭峰心里卻像喝了蜜一樣，酩甜酩甜的。

旭峰看到了更寬的路，一路上有很多水庫，比旭峰之前看到的大多了，快進縣城區時，車也變多了，遠遠看過去，縣里邊上的房子也高了很多，有七八層，遠的那棟估計有十多層。車的種類顏色也變多了，有幾輛車從旁邊經過，很小巧的小車，很漂亮，司機告訴旭峰，那是轎車。

進入客運站必須經過一座橋，那座橋好長，居然橋上還可以過大卡車，后面還有公交車也駛進了這座橋，前面走得慢了，司機說堵車了，看到滿橋的車，旭峰很開心，趴在窗玻璃邊，數著前后車有幾輛，估計了橋的長度，計算著現在橋上一共停著多少輛車，大約的重量是多少。

“這座橋有三百米左右，雙車道，總共有100多輛車吧，那輛卡車還有后面那輛公交車重量算是兩三倍普通車的話，按照每輛1100kg，車總共有112噸左右的！”

“小學生很會算嘛，將來考個好大學，接你爺爺去城里享清福”

“旭峰學習成績在全校是數一數二的”爺爺對著司機和一車人說。能看出爺爺覺得臉上很有面。

前面車在蠕動，司機有些不耐煩，旭峰卻在記著不同車的車牌號，車標，那些車的顏色，車里面的人的模樣，卡車上裝著河沙，輪子下面流水。快進客運站時，后面那輛公交車也準備超車往城區進發了。

旭峰注視著，公交車的玻璃里面，載滿了人和物，有提著麻袋的，有挑著塑料桶的，還有一老頭背著背簍，里面是些瓜子、葫蘆和菜尖一類。那菜尖碼得很整齊，還系了紅細絲線。

爺爺拉著旭峰，他們下車了。

站在縣城的客運站里，往上望，那條街左右樓房都那么高，八九層，旭峰想著：城里住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