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雙胞胎出來了一個，現在產婦大出血昏厥了，剩下的一個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個，你們商量一下，簽個字？”

“保大人。”產婦的婆婆說。

“保孩子。”產婦的母親說。

“自己商量好，誰簽字？”

“保大人，我來簽字。”走廊的盡頭鏗鏘有力的男低音，他的普通話不算標準，夾雜著含糊的鄉音，卻讓人毋庸置疑的堅定。

他穿著黑色短袖襯衣，藍色牛仔褲喘息著跑了過來。四月，龍城的天氣，晝夜溫差大，晚風刺骨，男子的兩鬢汗水如雨。

男子喃喃自語，眉頭緊鎖，顫抖的雙手無法下筆，兩行淚傾瀉而下。

“這些都是我們實習的小護士說的，她們覺得找老公就得找你家老肖！”我的閨蜜丁七七興奮的說，“你昏迷一天了，感覺怎么樣，大出血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身體好，沒事。”我都睡了一天了，摸了摸枕邊未見過的兩個雙胞胎女兒，她們睡的好香甜。

“為了你家老肖，夠拼的！”

“在聊什么？”老肖黑著一張臉進來，手里拎著個飯盒。

丁七七沖我吐吐舌頭，知趣的準備離開。

老肖一邊把飯盒打開放到桌子上，一邊冷冷的說：“刨腹產后，醫生建議吃流食。我給你熬了點粥，不想喝也少喝點。”打開蓋的瞬間，飯香撲鼻而來，我家老肖做飯很好吃的。

要出門的丁七七驚訝的說：“這是你二十分鐘做出來的？在哪做的？”

“在樓上！”老肖拿出勺子，吹了吹，慢慢的放入我的嘴里，隨后拿紙擦了擦我的嘴角。

“難道是在孫大娘的VIP廚房？”七七問。這個地方很了不起嗎？

“是！”冷冷的。

“自己家的醫院就不一樣，孫大娘都給面子。我們護士用一下她的廚房，根本不可能。”七七感慨的說。

“我沒說我是誰。只是問她能不能借下廚房，她就同意了。”

七七點點頭：“你們甜蜜吧，我去也！”

她哪里看出來我們倆甜蜜了。老肖明明一直黑著臉，都快成非洲難民了。

“我昨天上午肚子疼的厲害，來了醫院已經開了三指了，做B超也沒有問題，我想干脆十指全開順產得了。順產對孩子好，我受點罪沒事。”

“你早就想好要順產了吧！而且，你生孩子是前天的事了。”老肖說。

“沒有，我向毛主席保證。”我舉手保證，以示自己清白。

“你知道你差點沒命嗎？”最后一口，終于吃完了。

我不滿的說：“你以為我想死啊！”

“你說什么？”

“別生氣了，我從鬼門關剛爬出來，你不來安慰我，居然還生氣。”我撅著嘴，拉了拉老肖的袖子，不小心扯到了輸液的手，“啊！”地叫了一聲。

他揉了揉我的手，輕聲說：“疼嗎？”我搖了搖頭，拍了拍床邊，示意他躺下來。

老肖給我蓋好被子，躺在我身側，小聲說：“你知道我看到病危通知書的時候是什么心情？

劉主任讓我進去陪產，看著你意識模糊，血映了整張床鋪，還在噴涌而出，你卻堅持要把老二生出來。

劉主任說只有十分鐘時間，老二出不來，只能放棄了，不然你就沒命了。還好她爭氣，過了五分鐘就出來了，你的血也止住了。可你卻疼的昏厥了，”老肖的聲音越來越輕，我感覺到枕頭濕了，想扭頭看看他，他抱緊我，繼續說道：“等待的五分鐘，如同五個世紀。如果當初我堅持不讓你生孩子就好了，你也不用如此受罪。”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肖……”

“睡吧，多睡會。你的身體還很虛弱。”

我安靜地閉上眼睛，喃喃地說：“我最近總夢見高中的時候。”

“那個時候，因為你，無聊的高中生活也變得有趣了。”

貳

高中上學第一天，我父母本來要送我去學校的，我爹早上五點接到單位電話，去單位修改設計圖；母親大人昨晚臨時調夜班，至今未歸。

左手骨折沒有好的我，獨自走去學校。

家到學校只有20分鐘的路程，坐兩站公交，不過我喜歡走路，看看風景，聽聽音樂。

我初中就在龍城國際雙語學校，上高中算是直升，不過我們班35個人，只有15個進入高中部的，其他人都被刷了。

高中部今年搬了家，蓋到了我們家附近，我媽高興的讓我每天下了晚自習回家住，不用再住校。

“龍城國際雙語學校”赫然幾個大字讓我心潮澎湃，我將用怎樣的心情迎接陌生且熟悉的校園，迎接忙碌的高中生活。進了校園，跟著人群來到了教學樓。

軍訓結束后，閨蜜丁七七和任楠來家里看我，我和七七分到三班，任楠分到十一班，特長班。順便給我帶來校服，書本和學生證。

軍訓的成果，學校是要檢驗的。“龍城雙語”的慣例，每年十一假期之前，學校要舉行秋季運動會，高一的同學就要展示軍訓中的成果。最前面有三個人舉旗，后面是整個高一按照班級依次排列。

“咱們高一一共15個班，站在隊伍里誰看得見啊，哪個人不想當舉旗手。何修舞這個賤人給教導主任獻殷勤，把已經選好的任楠換掉了，理由是身高和兩個舉旗的男生不搭。拜托，何修舞1米62，只比任楠高兩厘米就和肖陽，肖晗1米88的搭了？要說搭，小雨，你搭，你1米7。”

“行了，別說沒用的。”任楠沮喪的說。

我們家任楠從小到大，見過的人都說長大是當明星的料。我和七七總是開玩笑地讓她簽名，長大以后多提攜我們倆。

“我們任大小姐比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何修舞強了好多，這個人就會裝。”

好脾氣的丁七七居然要與人為惡，這個何修舞太過囂張。

“這個肖陽和肖晗是兄弟倆？”我好奇地問。

“不是，是兩個大帥哥。肖陽，人如其名，像太陽一樣溫暖，深邃的眼眸，甜甜的酒窩，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再傷心的事情都能過去，我可以為了他的笑容，放棄整個世界。”看到七七陶醉的表情，我笑出了聲。“切，你這個對帥哥免疫的人，真不像女生。”

“她不是對帥哥免疫，是至今沒有看到比她大哥更好看的人了。”任楠憧憬的說。

“我為什么就沒機會見小雨的大哥，你就看見過好多次，這種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仙人。我好想見見。”看著一臉花癡樣的七七，我真是交友不慎。“不過肖晗的帥是我love的類型。英氣十足，骨子里透著一種桀驁不馴，憂郁的眼神，冰冷的臉龐，給人一種貴公子的氣質。十五天的軍訓，我就沒有聽見過他說話。”

“醒醒吧你！”我和任楠拿著沙發墊打了過去。

因為骨折，不用上母親大人的高中預科班，但也錯過了歐洲游的機會；因為骨折，不用夏日炎炎去軍訓，但也錯過了軍訓后班級聚會的機會，也錯過了排座位的機會。

班主任大張（我初中班主任小張老師緋聞男友）不好意思的看著我，為難的指著班里剩下的三個位置。我們班一共五排，一排八個位，兩兩同桌。目前第一排有個座，我初中同桌——學神魏宇先，今年十二歲。我家大神從不聽流行歌曲，不看電視，不上網。他的世界里只有：古典樂，書法，大學公開課，圖書館，還有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籃球。他說籃球是讓他放松的大腦，鍛煉身體的良藥。

記得我家大神初一入學時的自我介紹：“我是魏宇先，‘魏’是魏無忌的魏，‘宇’是楊靖宇的宇，‘先’是鄧稼先的先。”

七七還和我討論過，大神說的三個人，她一個也不認識，我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同情。

躍躍欲試的我準備入座時，大張比劃了一下我的身高。嫌我高就別讓我選這個位置，我詛咒小張老師甩了你！

剩下兩個位置是在最后一排，好吧，我承認我身高一米七，是不適合第一排，但是不至于最后一排。

這兩個位置，一個是靠窗戶的，角落里是班里的墩布；還有一個座位隔著一個過道，當然本仙女是不會和墩布為伍的。

我來的不算晚，班里的同學來的不多，最后一排目前就我一人。

我無趣地翻著物理書，等著上課。鈴聲想起之前，進來了兩個人，和大張悄悄說著什么，可大張的眼神總是盯著我，我無奈的低下頭，繼續看書。我剛來就得罪人了嗎？

七七拿紙團砸我，用手指了指大張的旁邊，花癡的表情真是夠了。原來和大張說話的兩個人就是她眼中的大帥哥。

說實話，我對“帥”沒有什么概念，只要是眼睛不斜、鼻子不歪、嘴巴不咧、個子不矮就能算帥吧。

我的同桌是肖晗，傳說中的冰塊臉，八月份的天氣，在他身邊卻像在冰窖，不過也好，不容易中暑。

過道那邊是肖陽，他如一縷陽光，照亮了整個屋子，卻不刺眼。看見他，滿滿的正能量。

“慕容雨。”聞聲，看到微笑的肖陽。

“你認得我？”我有這么出名嗎？七七說過軍訓不點名，而且也不是按班訓練，我在或不在，不重要。

旁邊的肖晗冷哼一聲：“全校皆知。”我不解的看著他，他拿出書，低頭看著，對我熟視無睹。

中午放學，我又一次震驚全校！的確是“全校皆知”。

離開絢爛的夏季，來到靜美的初秋，在這樣的季節，遇見我的余生老肖。

有些早，因為我還小。不算晚，因為我們有大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