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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楔子 北極之墟(9)

芝加哥的郊外,一座歐式的莊園,能跑馬的草地上滿目蒼黃,用作圍欄的高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杈。

狂風呼嘯,無數的風滾草團從天邊滾了過來,大的有一人多高,堆積在空蕩蕩的馬廄外,幾乎要把那個棚子掩埋。

墨綠色的瑪莎拉蒂跑車帶著塵煙駛來,駕駛座上的老人穿著黑色的西裝和風衣,叼著雪茄,胸口插著一支暗紅色的玫瑰花。

瑪莎拉蒂在斑駁的鐵門前停下,老人摁了很久的喇叭,鐵門才晃晃悠悠地打開了。

鐵門上掛著一塊生銹的黃銅銘牌:“菲德里斯·馮·漢高,私人土地,擅闖者擊斃。”

菲德里斯·馮·漢高,這是個能震動混血種世界的名字,在混血種家族們從歐洲移居美國的大潮中,他是勇敢的拓荒者,鎮壓了諸多藏匿在北美大陸上的死侍集團和純血龍族。他在西部的曠野里和芝加哥的霓虹燈下大開殺戒,還是著名的口琴演奏家,那個年代諸多的吸血鬼小說都是直接或者間接地以漢高為原型。

當時芝加哥是美國中部最繁華的城市,云集著財富和罪惡,漢高就把芝加哥定為他的家族本部,諸多依附他的小家族也在這里開設了自己的買賣,一個以漢高為核心的松散同盟就此成型。跟秘黨不同,漢高并不那么仇視純血龍族,對上那些能克制自己的四代種和五代種,漢高甚至不介意跟對方聊聊合作,畢竟只有血統高貴的初代種和次代種才有著狂暴的滅世沖動。因此他們被視為混血種世界里的世俗派,跟秘黨的關系并不那么和睦。

外界都覺得漢高跟昂熱遲早會有一戰,當年是“為了中部的控制權他們遲早會有一戰”,之后是“為了戰后的利益分配他們遲早會有一戰”,再然后是“為了冷戰后的新秩序他們遲早會有一戰”,兩個老家伙也確實一直針尖對麥芒。每每覺得這次是真的過不去了,不得不開戰了,于是首領們得約著最后見一面,撂下宣戰的狠話。可他們喝完咖啡出來又沒事了,各自回到自己陣營里去,摁住自家的激進派。

據說他倆見面喝咖啡的時候也經常老拳相向,有時候甚至能廢掉一間咖啡館,大概就是用首領之間的身體沖突代替了熱武器對射。

在遙遠的東方,這種代替大兵團沖突、節約人命損耗的方式,好像是叫作“單挑”。

萬眾矚目的決戰始終沒來,可有一天漢高突發腦溢血被送去了醫院,出來之后就不能自主行走了。如今他名義上還是家族聯盟的首領,實則權力已經被移交給了各家族代表組成的“百夫長會”。他主動退出了芝加哥的權力圈,讓出了自己位于市中心的豪華辦公室,不再跟任何掌權者往來。

年輕的掌權派們并不經常來莊園看望他,倒是宿敵昂熱時不時登門拜訪,多數時間昂熱推著輪椅帶他在莊園里曬太陽,有時候兩個人也下棋,下著下著漢高就睡著了。

女侍引著昂熱進入會客室,裹著羽絨睡袍的漢高正坐在窗邊,腦袋低垂目光呆滯,松弛的眼皮沉甸甸地耷拉著。

“你上次來看我是什么時候的事了?”漢高艱難地轉過頭來,“好像是上個世紀,今天有時間下盤棋么?”

“兩周前而已,你的記性越來越差了。最近還好么我親愛的老伙計,我給你帶了點巧克力來。”昂熱來到他背后,拍拍他的肩膀,跟他一起望著地平線上那棵鬼爪般的枯樹。

“我最近經常在想我應該把我的墓碑放在那棵樹下,或者干脆不要墓碑,你來看我的時候就去那棵樹下澆一瓶酒。”漢高輕聲說著,轉向女侍,“親愛的瑪格麗特,請給我和校長大吉嶺的紅茶。”

女侍瑪格麗特轉身前去泡茶,昂熱給自己倒了杯酒:“沒問題我的老伙計,只要你不是想跟我葬在一起,你想葬在哪里我都幫你辦好。”

漢高低低地咳嗽著,直到瑪格麗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忽然換了腔調:“你他媽的來看我來得這么勤,是出什么事了么?”

他確實是發了腦溢血,于是家族內部原本被他壓住的反對聲浪立刻就高漲起來,他雖然有些不良于行,但腦子一點問題都沒有,卻不得不順勢放棄了自己的權柄。

他深知任何掌權者一旦離開了權位就會有危險,所以把自己的病情夸大了很多倍。這間會客廳用反竊聽設備掃描過,沒有竊聽器,但他依然對自己的女侍不放心,可他反而放心昂熱,因為女侍可以被人用錢收買,卻沒人敢對昂熱出價。他能活到今天有一部分原因是有昂熱這個對頭,你想殺昂熱的朋友固然不可能,你想殺昂熱的對手也得校長先生許可。

“是出了點事,幫我回憶一下黃昏教條這個組織,你們應該有過接觸。”昂熱眉頭緊鎖。

漢高愣了一下:“那幫家伙是從秘黨分裂出去的,你跑來這里問我?”

“我以為他們早就解散了,可他們居然租了一艘破冰船,一直在北極圈里找一個叫‘神國之門’的東西。”昂熱把手中的PAD遞給漢高。

PAD里存著YAMAL號迄今為止的調查報告,現在它被賦予了新的事件代號,UN-AO-002,曾經的格陵蘭海是UN-AO-001。

看完了報告,漢高也皺起了眉頭,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來這里的另一個原因是,你的家族派了一個女孩去YAMAL號,卡珊卓,這是個假名字。”昂熱又說,“我們的人說她的腰很細。”

漢高點了點頭:“我想起了某個人,她在西伯利亞的劍字營受過訓,是出色的間諜和刺客。孩子們如果派了她去,說明他們很在意這事。”

“所以你們是知道那條船的?它在北冰洋上飄了13年,像顆定時炸彈,可我們卻對它一無所知。”

“聽說過,但我也不相信那么一幫人能找到什么神國。”漢高說,“不過我倒是認真地研究過黃昏教條的理論,可以跟你分享。”

“我不是來跟你做學術討論的,”昂熱放下酒杯,“如果你手里沒什么重要情報,那就吃完我的巧克力好好地養病,雖然我們都知道這病養不好。”

“你對黑王的復活怎么想?”漢高慢悠悠地問,“你對諸神的黃昏又怎么想?”

昂熱的屁股剛剛離開沙發,立刻又落了回去:“漢高教授,你可以開始你的講課了。”

“我們曾經討論過,對龍族而言,歷史不僅限于過去,過去是已經發生的歷史,未來是即將發生的歷史。”漢高的老眼里有光芒漸漸地凝聚,“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歷史觀,它意味著命運論。某些已經被預言的事情無法規避,比如黑王的復活,而它必將引發災難和戰爭,諸神會在那場戰爭中紛紛隕落,他們的結局已經提前寫好了。”

“從經典物理學的角度來說,這意味著宿命論,但相對論告訴我們,時間也是這個宇宙中的維度之一,讓我們假設有種生物生活在四維空間中,他們可以隨意地調整自己在時間軸上的位置,那么昨天今天明天對他們而言都一樣,像是可以翻閱的頁碼。”漢高拿起一張紙,在紙上畫了個簡陋的小人,“這聽起來很玄,但讓我們降一個維度來思考,二維世界里的小人永遠無法理解三維世界里的我們可以隨意調整自己的高度。”

他用那張紙折了一只紙飛機,把它丟了出去,紙飛機在屋里飛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在多數人眼里漢高就是個傳奇牛仔和美國中部的混血種首領,但他居然擁有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學位,常年都在那里兼職授課,主講相對論,還是橡樹嶺國家實驗室的奠基者之一。混血種漫長的生命被他利用得很充分,他開始研究物理學的時候已經四十多歲了,只花了三年時間就完成了博士論文。

“你的意思是龍是一種生活在四維空間的生物?”昂熱撓著眉心,“那樣的話我們豈不是永遠無法戰勝他們了?”

“他們可能找到了某種穿透時間線的辦法,但沒法窮盡時間的維度。時間線不是一根直線,也不是一根曲線,它是糾纏在一起的無數螺旋,和圍繞著那些螺旋軌跡的迷霧。未來的每種可能性都隱藏在這場迷霧中,每個生命體都是這個宇宙的觀察者,你的未來如何,就看你觀察到什么,和把什么具象化……好吧我知道你是學醫出身,這些對你來說太過復雜……總而言之,黑王一定會復活,這是世界線上的收束器。”

“收束器?”昂熱問。

“讓我們假設世界存在著多種可能性,就像在微觀世界里你無法確定某個電子的位置,得到的只是一片算出來的概率云。然而在眾多的可能性中,有些事是必然發生的,發散出去的線頭又被這個事件收了回來,這就是所謂的收束器。也許宇宙中存在著我得了腦溢血的世界和我沒得腦溢血的世界,但無論在哪個世界,黑王都會復活,我得不得腦溢血對那位至尊的復活不構成任何干擾。”

“明白了,我們能改變世界的未來,但我們無法改變某個決定性的事件……當它被預言的那一刻它就被寫進了歷史。”昂熱若有所思。

“黃昏教條最基礎的信仰并不是奧丁,而是諸神的黃昏,他們認為黑王必然復活,末日級別的戰爭必然出現,連號稱神的龍族諸王都不能置身事外。那么他們就得尋找自救的辦法,無論是奧丁還是神國的門。如果他們是對的,那么純血龍族也該緊張,在那個收束器級別的大事件中,大家都一樣,挺過去了,你就是新的龍族,或者說新的神,挺不過去,你就是吊死在世界樹上的舊神。”

“新神們想代舊神,舊神們也準備著進化為新神。如果真有神國的門,門前將會血流成河,那也是個收束器。”昂熱說,“你怎么從沒跟我講過?”

“我自己想著玩的,我試圖把神學和科學統一起來,這事兒牛頓和愛因斯坦都做過。”漢高聳聳肩,“我可沒說這就是結論。”

“如果你要刺殺兩個坐在郊區破房子里聊天的大人物,你會用什么辦法?”昂熱忽然扭頭,望向窗外。

漢高愣了一下:“開什么玩笑?這里可是芝加哥,在這里誰敢刺殺我們倆?況且刺殺這種事很多年都不用我親自出手了……下毒應該是比較體面的方式,但我們的抗毒能力確實不錯……突擊隊應該不會有效,有你這個怪物在……在別墅下方安裝炸彈是個辦法,幾十噸量級的,整個莊園都會被掀飛上天,你有時間零你也跑不出爆炸范圍……”漢高教授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心中有點莫名的興奮感。

“無人機怎么樣?”昂熱打斷了他,“高速機槍,反坦克彈道,低空突防……我再快也快不過紅外線制導。”

漢高愣住了,凝神聽著窗外的狂風。風聲中似乎有滾滾的雷聲逼近,但狂風肆虐的天氣,天空的云都留不住,哪里來的雷?

“瑪格麗特小姐去泡茶的時間未免太長了,你這間破別墅也未免太安靜了。”昂熱冷冷地說。

漢高恍然大悟,他在談及學術問題的時候太過投入,沒有覺察宅子里悄無聲息的變化。他雖然從高位上退下來了,可身邊還有管家保鏢花匠組成的小團隊,可現在連第三個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荒涼得像間鬼宅。屋子微微地震動起來,杯中的酒液跳蕩不息,雷霆聲瞬息間就在耳邊爆炸了,窗外的風滾草團滾著滾著就飛上了天空。

昂熱一把抱起漢高,狂奔著沖出了窗外,幾秒鐘之后,漢高的老宅化成了一團巨大的火球。

“這是我菲德里斯·馮·漢高的屈辱之日!我會永遠記得這一天!”漢高怒吼。

“是指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刺殺?還是說被宿敵公主抱著逃命?”昂熱在狂奔中還能正常地說話。

“你還有工夫開玩笑,為什么不再跑快點?”漢高凝視著那只在煙塵中翻滾的黑色怪鷹,“你的言靈呢?”

“我可以用時間零加速,但在領域里赦免你的話我堅持不了幾秒鐘!在開闊地帶我連一公里都跑不出去。”昂熱抱著漢高,穿行在風滾草團里。

他們能活到現在還得感謝這些風滾草團,它們在無人機激起的狂風中上下翻飛,遮蔽了無人機的視線。那是一架攻擊型無人機,寬闊的機翼下掛著兩枚反坦克導彈和兩個機炮艙,腹部掛著大口徑的光學瞄準裝置。它距離地面不過六七米,飛起來的風滾草團都能砸到它。它三度掠過昂熱和漢高的頭頂,每次都丟下密集的彈雨,超大口徑的炮彈打在地上濺起三四米高的煙塵,打在人身上的話結果不言而喻。

在冷兵器的時代時間零堪稱無敵的言靈,至少可以全身而退,但是時代不同了,現代武器可以把整片區域都摧毀。

“EVA!空中打擊還要多久能到!”昂熱沖著耳機大喊。

“我們的無人機還要12分鐘才能抵達,校長你恐怕得自己想辦法了。”

昂熱的瑪莎拉蒂高速地沖了過來,隱藏在車燈下方的兩支高速機槍對著無人機射擊,這是EVA所能做的一切了,她正通過衛星遠程駕駛這輛車。但能防彈的車殼和對上步兵有效的武器系統在無人機面前什么用處都沒有,無人機利用甩尾懸停的瞬間打出了精確的攢射,把瑪莎拉蒂轟成了第二個火球。

它再度飛離了漢高和昂熱的頭頂,但它很快就會轉個圈飛回來的,留給漢高和昂熱的時間不過十幾秒鐘了。

前方就是那棵鬼爪般的枯樹,他們可能得一起葬在那棵枯樹下了,無論他們是不是愿意。

“把我放下!”漢高抓著昂熱的肩膀。

“別說這種英勇的話!我還在想辦法!”昂熱大吼。

漢高愣了一下:“他媽的!我也是在想辦法!我可不想死!把我放下!開你的時間零!”

昂熱忽然站住,把漢高放在了草地上,漢高艱難地翻了個身,從羽絨睡袍里抽出兩支口徑奇大的左輪手槍來。

煉金左輪·德州拂曉,這在混血種的世界里是有歷史意義的武器,可以跟昂熱的折刀相提并論。

漢高躺在地上,槍口指向天空,昂熱念出玄奧的龍文,透明的領域仿佛呼吸那樣擴張開來,籠罩了兩人。時間在兩個人的意識里都變慢了,天空中的云減慢了流速,風聲輕得像是孩子在夢里的呢喃,漫天飛舞的風滾草團像是噴薄的肥皂泡。

尖嘯的怪鷹沖破了風滾草團的包圍,用一種邪靈天降般的氣勢直撲下來,對準漢高的眉心發射了另一枚反坦克彈道。導彈從掛架上脫落,發送機準備點火,這就是漢高一直等著的時刻,那恐怖的東西脫離了母體,但還沒完全蘇醒過來。

雙槍同時發射,子彈擊中了反坦克導彈的尾翼!導彈點火成功,但尾翼受損的情況下它根本無法控制彈道,翻滾著飛向了那棵老樹。

火雨傾盆而下,把老樹化為一只燃燒的、舉向天空的鬼爪,在荒蕪的草原上,極具藝術的美感和某種象征意義。

昂熱扭頭看向那邊,輕聲贊嘆:“這幅畫要是能夠收藏,我會考慮買下來的。”

“還沒結束!集中精神!”漢高大吼。

無人機失手之時利用自身強大的過失速性能做了瞬間回轉,尖嘯著撲向漢高和昂熱,翼下的機槍狂吼著。

但在時間零的赦免之下,腦溢血患者如漢高也能預判它的彈道,從容不迫地瞄準。

“沒有導彈就好對付多了。”漢高的語氣里透著欣慰,似乎那架兇狠的無人機只是來問他討幾個小錢。

又一次雙槍齊射,子彈鉆進了無人機的進氣口,這東西也跟它的導彈一樣失去了控制,翻滾著跟地面撞擊,化作一地鈦鎂合金的碎片。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有人相信兩個百來歲的老頭子,其中一個還腦溢血半身偏癱,靠著兩把左輪手槍以牛仔決斗的方式擊落了一架最先進的武裝無人機。這得歸功于昂熱的時間零,但其中起核心作用的可能還是漢高的言靈“圣裁”,時至今日連EVA都只知道這個言靈的名字而已。

“他媽的!當年可沒覺得這東西的后坐力這么大!”漢高罵罵咧咧地坐了起來。

“你跟我見面還帶著槍?你已經腦溢血了還想跟我決斗?”昂熱憤怒地說,“我被你的執著感動了!”

“感動個屁!我帶著槍跟你見面是說我還是個戰士!不是他媽的一個需要你可憐的老東西!”漢高倒出冒煙的彈殼。

德州拂曉的子彈口徑巨大,大型的滾輪里只夠容納三顆子彈而已。漢高哆嗦著手填入新的子彈,雙手一抖合上滾輪,依舊躺在地上雙槍指天。

能反復出入屠龍戰場活到今天的人都是強大而且謹慎的,對方既然能啟用無人機這種軍用機的武器,誰能確保他只有一架呢?

這份謹慎小心直到昂熱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支撐不住時間零的領域為結束。他從口袋里摸出手帕,緊緊地捂著呼呼冒血的鼻子。

“他們買通了我的整個服務團隊,真是太棒了!真他媽的太棒了!”漢高呼呼地喘著粗氣,跟昂熱背對背靠坐在一起。

“你有沒有做一份仇人列表?我有那么一張表格,這樣如果哪天我出事了,我的徒子徒孫會按照名單去把他們吊起來拷問。”

“當然是我那群孩子們了,他們早就巴不得我死了,我死了他們才能名正言順地繼承我的遺產。”漢高似乎并不憤怒。

他沒有結過婚,也沒有記錄在冊的子女,他所謂的“孩子們”是他麾下各家族的新任家長,那些沖動的年輕人跟昂熱有過一些小沖突。

他之所以不憤怒是因為他是個講道理的人,退休的社團領袖放棄權位去郊區養老,這是懂道理的人辦的事;年輕人們你爭我奪,直到決出新的領袖,這也是懂道理的做法;但他們中某個不懂事的家伙要殺了老首領祭天,這就不太講道理了;那么老首領殺回去把他吊死在The Rookery大樓上,又是合乎道理的事了。漢高自命是個通達的人,但如果連退休之后研究量子物理學的機會都沒有,那就只能用左輪槍講道理了,好在他還握得住槍柄。

昂熱卻搖了搖頭:“如果是他們要動手,不會選我來的時候,殺了你沒事,殺了我他們就是在跟秘黨為敵。”

電話響了,他接起電話,神色陡然凝重起來,聽了片刻之后他的瞳孔微微收縮,里面仿佛淬煉著針一樣鋒利的東西。漢高也覺得悚然,他認識昂熱很多年了,很多次用槍指著昂熱的頭,有幾次甚至真的考慮過要崩掉這家伙的腦袋,但昂熱很少流露出類似的眼神。接了那個電話之后,昂熱給漢高的感覺是還有幾十架無人機在來殺他們的路上。

昂熱掛斷了電話:“五分鐘的時間里,我們已知的混血種組織里,50%的家長或者同等級別的主事人遭到刺殺,東京、倫敦、紐約……斯賓塞家、龍馬家、洛朗家……都是無人機空襲,死者和瀕危的重傷者高達32人,我們的校董會成員死了一人,重傷兩人,你的孩子們也死了三個。幕后的家伙不是要針對你和我,他們無差別地針對所有混血種。”

“他瘋了么?同時跟上帝和撒旦宣戰?”漢高目瞪口呆。

“只有一個可能,他們認為變革的時代來了,舊神們即將死去,新神們即將誕生,在那之前,他們要盡可能地清除候選者!”

“看來有人真的覺得他們找到了神國的門……是時候回我的辦公室看看了!”漢高撿了一截枯枝當拐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昂熱望向遠處冒著滾滾黑煙的瑪莎拉蒂:“你的車庫里不是有輛1963年的DB5么?你一直不舍得借給我,世界都要毀滅了,不如開出去轉轉?”

“兩回事兒,世界毀滅了也別想動我的車!”漢高喘著粗氣,“我昨天才給它打了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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