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同學少年都不賤(1)
- 龍王:世界的重啟
- 江南
- 7661字
- 2023-01-05 09:01:17
諾諾醒來的時候,眼睛上蒙著黑布,嘴巴上貼著膠帶,感覺自己正蜷縮在一輛小車的后排座椅上。
最后的記憶還是在酒窖里,路明非雙手插在口袋里漸行漸遠,濕冷的空氣中彌漫著別離的味道。她心里剛動念頭說要不就再幫他一把算了,牙一咬心一橫姐就還是當年那個單手開法拉利的少女,忽然覺得腦袋里轟的一聲,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猜自己是被劫持了,劫持者不是一般人,敢當著路明非和芬格爾的面對她下手,而且成功了。
她沒有驚慌失措,而是繼續裝睡,分析著周遭的環境。她應該已經不在馬耳他了,這地方不臨海,溫度和濕度都很宜人,空氣里有淡淡的草木味道,估計是亞熱帶的內陸地區;從顛簸的程度和座椅質感來看,這是輛經濟型的小車,小車行駛在一條平坦的高速路上,車速中等,車里播放著一首輕快的吉他曲;她被捆了起來,但不是用繩子而是用安全帶;全身酸痛,但不是因為遭到了侵犯,而是睡了很長時間沒有翻身,想來那些人在她身上用了某種鎮靜類的藥物,睡醒之后居然有點神清氣爽。
“師妹挺豬的啊,天蓬轉世。鎮定劑的藥效早該過去了,她還能睡得那么香,我都羨慕了?!彼緳C忽然開口說話。
“她要真是天蓬轉世,你就不怕她拿九齒釘耙敲爛你的狗頭?”副駕駛座上的人說,“還是想想怎么跟她解釋吧?!?
諾諾裝不下去了,猛地翻身坐起,掙脫身上的安全帶,撕掉嘴上的膠布,用臂彎鎖死司機的脖子:“你倆是活膩了么?”
路明非和芬格爾驚恐地對視,不約而同地指向對方:“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
“我沒問誰的主意,先告訴我這是哪里!”諾諾看了一眼儀表臺,“你這什么破車?連個導航都沒有?”
這時一輛警車從側方追了上來,忽然超車變道,攔在了他們的車前。警燈閃了起來,示意他們側方停車。
諾諾心說來得正是時候,正愁沒有車載我回去,這就是老話說瞌睡的時候有人送枕頭。
芬格爾老老實實地道邊停車,警察下車來到車窗前,行了個禮:“您好同志,請出示駕駛本和行駛本?!?
芬格爾摸出一黑一藍兩個本子遞了過去:“同志,我們是美國來的良民,這是我的中國駕照?!?
諾諾聞言一愣,趕緊從車窗里探出頭去,只見高速公路穿行在郁郁蔥蔥的山中,頭頂的指示牌上寫著“距離上海125公里”。
山風吹來,漫山的三角梅搖曳。諾諾目瞪口呆,大腦宕機,一覺醒來他們已經從馬耳他趕到了中國?
“你叫張發財?”交警看芬格爾的眼神充滿疑惑。
“小姓張,名發財,表字鑫鑫,朋友們都叫我……”
“可以了先生,我們不查外號?!苯痪驍?,“您長得一點都不像中國人,可您說一口地道的中文,持中國證件,還有一個中國名字,能解釋一下么?”
“高鼻子藍眼睛的主兒就不配姓張么?就不配說中文么?你這就是偏見了!”芬格爾義正詞嚴,“我跟你說打從大唐貞觀年間起,長安街頭就到處是我這長相的了,賣羊肉的賣切糕的賣葡萄酒的,都沒把自己當外人。李太白詩曰,‘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兑馑??意思就是踏青結束了還得去找高鼻子藍眼睛的妹子喝一杯……”
“謝謝您的配合!”交警趕緊把駕駛本交還給芬格爾,又看了一眼后排的諾諾,“我好像看到車內有人扭打,您沒事吧女士?”
“我沒事,我怎么會有事?我豬一樣睡了30個小時,我精神煥發!”諾諾冷冷地說。
“您真的沒事?”交警還不放心。
諾諾穿著一條白色的沙灘裙,露背露肩露鎖骨,系帶上兩枚閃亮的金環,宛若大理石雕刻的古希臘貴女,可她坐在一輛洋紅色的比亞迪F3里,臉上還印著座椅上的格紋。這些元素組合起來很難不叫人起疑。
“我好兄弟和他女朋友,我們自駕環游中國。”芬格爾指指副駕駛座上的路明非。
路明非強撐著迎接交警的審視,今天他居然是西裝革履的,頭發也精心地修剪過。
交警雖然看不懂那是倫敦薩維爾街的手工定制,卻也能感覺出它的價格不菲,既然這輛車上有個能配得上那位女乘客的男乘客,那么張發財先生的話也就有了幾分可信度。
交警敬禮之后上車離去,并沒有意識到在他轉過身去的那一刻,反倒是兩位男乘客恐慌得像是被獅子摁住的兔子。
諾諾再度勒住了芬格爾的脖子,緊了緊:“偉大的炎之龍斬者,請說遺言,簡短一點?!?
“我炎之龍斬者芬格爾·馮·弗林斯平生最重的就是信義,我兄弟出了事,我不能撒手不管,我兄弟該殺頭,我也應該陪著挨打。這事兒歸根結底我兄弟是受益人,我也是幫他完成心愿,師妹你要是一槍崩掉他,我想他是沒有什么話可說的,完事兒以后你大耳刮子扇我,我也是不會反抗的……”
“我靠靠靠靠!”諾諾猛擰芬格爾的耳朵,疼得芬格爾淚流滿面。
諾諾轉過頭,冷冷地看了路明非一眼,虛空揮動巴掌,就當打了他兩記耳光:“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你都神經病了!”
她剛剛心軟了那么一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又搓火起來。這倆帶她出門前不知道給她換件體面的衣服嗎?大好春光灑了一路!
不過再想想,要是這倆真給自己換了衣服……那就真得砍人了!
“你們把我綁到中國來干什么?”她煩躁地踢了一腳前排座椅。
“師妹你聽我說,你冷靜下來聽我說……讓我們假設某種超級言靈在我們的記憶里抹掉了楚子航,就像群體催眠那樣,楚子航消失之后,我們的其他記憶就自行對接,拼湊出一個沒有楚子航也能解釋得通的過去,但物理痕跡是沒法抹掉的對吧?楚子航的照片他總得一張張銷毀,楚子航的檔案資料他也得手動刪除,而且擦除物理痕跡的過程中肯定會有一些遺漏。我們要想證明楚子航的存在,就得找到那些被遺漏的痕跡……”芬格爾側眼看著她,小心翼翼地說。
“你們覺得楚子航人生的前十八年都是在中國度過的,在這里最容易找到楚子航的痕跡?”
“沒錯!”芬格爾豎起大拇指,“而師妹你最擅長的就是從蛛絲馬跡中推導出真相,我們用得上你這身好本事!”
“你用得上我你就綁架我?”諾諾一聽這話又來氣了,“你來中國得坐飛機,難不成你還劫機么?”
“我們是劫機來的?。〗倭艘患苄∩虅諜C,空姐跟我聊得挺好,還主動加我微信!”
“人家那是準備報警抓你!”諾諾捂臉。
“不要懷疑我的魅力!路上她還給我喝免費的果汁!還夸我肌肉練得好!”
“飛機都被你劫了,難道喝杯果汁她還問你收錢?”
“不要懷疑溫柔可愛的空姐!不是每個女人都像師妹你那么現實的!”
“我現實你妹??!我要是現實你們現在已經坐在剛才那輛警車上了!你不會真的跟空姐加了微信吧?你當EVA吃素的???”
“我想想還是算了,四十多歲的空姐正是航空公司的中堅力量,職業生涯大有可為,我這朝不保夕的人,怎么好意思拖累人家呢?”
“年方四十么?真是妙齡。”
“我從你的話里聽出了年齡上的優越感,“芬格爾指著諾諾的鼻子,“不過看看你自己,也不是剛入學時的小妞了吧?”
諾諾氣得瞪眼:“我雖然不是小妞了,可你根本就是大叔預備役了好么?雪茄健身玩帆船,你自己瞅瞅你這一身的大叔氣!”
諾諾跟芬格爾斗嘴斗得正歡,眼角余光卻瞟到路明非正單手托腮望著窗外,一臉的神游萬里。
“不說兩句么朋友?敢情這事兒跟你沒關系是么?”諾諾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腦勺上。
路明非撓撓頭:“這事芬格爾確實魯莽了,不過他的出發點也是想幫我……”
“你有資格幫他說話么?就算是他綁的我,你作為我的小弟,不該攔一下么?你當時在干嗎呢?給他遞繩子?”
“我真的什么都沒做,就是去碼頭的路上我幫他扛了你一段?!?
“哎呦喂,只是幫他扛了我一段,我算什么?木乃伊么?大型郵包么?路主席是怕那個肱二頭肌練得巨大的家伙扛不動我,所以仗義援手?”
“他說你長胖了,他實在扛不動,不如拖著走算了,我想那多不好了,那就我扛著唄……”
最終路明非還是沒躲過那頓擰,擰完之后耳朵跟芬格爾一樣紅通通熱乎乎的,感覺臉頰兩側各掛著一個燈泡。
車里安靜下來,路明非和芬格爾低頭認錯,諾諾翹著二郎腿雙手抱懷,兇得像只母老虎。
最終還是芬格爾嘆了口氣,摸出一本護照遞了過去:“這是你的護照,我幫你帶出來了,你要真的不愿幫這個忙呢,等會兒到地方了你買張機票,一天就回馬耳他了。我也知道這有點為難你,你跟我不一樣,我一無所有,我要是掛了呢,也就是幾百個妹子為我難過,難過完了呢,她們又化化妝弄弄頭發去找別的兄弟了,可你是加圖索家未來的老板娘,是那種坐私人飛機戴卡地亞的女人,勞斯萊斯能當碰碰車玩,讓你們有錢人跟我們敗狗講江湖義氣,那是有點費錢……”
諾諾卻沒有伸手去接:“別說這些廢話了,開車吧?!?
“我正在講嚴肅的話題,師妹你卻想聽我開車?我在開車這方面的才華,我給你說嘿……”
“我知道你在激我,你的激將法很簡單,但我一定會被激到,因為我想證明我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敝Z諾冷冷地說,“何況現在消息已經傳到了學院本部和羅馬,我回去只能證明我是個懂規矩的乖孩子??晌疫@輩子,誰的乖孩子都不是。走吧,一起去會會那個楚子航,這件事很詭異,我也有興趣了解一下?!?
“師妹果然仗義!”芬格爾眉開眼笑,“不愧是我喜歡的類型!要不是給愷撒搶了先機,我一定追你!”
“整個南美洲的姑娘師兄你都手到擒來,我都長胖了你居然還看得上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恩呢!”諾諾還是冷冷的,“開快點!我餓瘋了!”
“好嘞!”芬格爾發動引擎。
比亞迪揚起一陣輕煙,跑得飛快,陽光燦爛,照得車里有點熱,音質粗糙的喇叭里放著墨西哥風情的吉他曲《馬拉加女孩》。
開出不遠,他們看到剛才那輛警車正停在路邊,交警們靠在車上啃煎餅果子。芬格爾沖交警們行禮,比亞迪帶起的風里落下一片紅花。
“路明非,你剛才在想什么?”諾諾忽然問。
“沒想什么,就是發發呆?!甭访鞣勤s緊說,“我現在腦子不好使,想得越多錯得越多。”
其實他是望見了漫山的三角梅,心里忽然就安靜了,感覺像是回到了高中時代。那時候出城的高架路剛剛建好,每年春天學校都組織大家坐大巴車去郊外踏青,車盤山而過,窗外是遠山峽谷和高樹野花,男孩女孩湊在一起嘰嘰喳喳。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要回家了,道路盡頭的城市里住著他曾經熟悉的人們,芬格爾讓收拾收拾儀容,理由也是衣錦還鄉,別讓人家誤以為他在美國混得不好。
他加入執行部之后,每年有大半年都像是一只上緊了發條的鐵皮鴨子,到處跑停不下來,生活節奏比當年的楚子航還快,而老家的節奏很慢很慢,叔叔幾十年如一日地上班喝茶看報,老城區的人們幾十年如一日地去同一家鋪子吃早餐,很多男孩娶了他們的高中同學,三塊錢一根的油條用了十年才漲到四塊。那是他專屬的小窩,就像貧民窟對公豬尼奧的意義,那里很愜意也很安全,像是被某種神秘的結界包圍著,不因時間而輕易改變。
他甚至開始考慮進城之后是先吃頓烤冷面呢?還是先拉上芬格爾和諾諾去海鮮大排檔逛逛……
“就當度假好了,馬耳他那個鬼地方,我也是待夠了?!敝Z諾雙手抱懷望著窗外,深紅色的瞳孔映出流動的山景。
----------
路明非和芬格爾肩并肩蹲在馬路牙子上,各捧著一包臭豆腐,望著遠處煙塵彌漫的工地。
“兄弟,咱們沒開錯路吧?這是大城市,”芬格爾撓著下巴,“可你每次說起老家感覺都像是在說城鄉結合部?!?
“這確實是大城市,按照路牌這也確實是我老家,我跟你一樣是蒙的?!?
大學一年級的暑假,嬸嬸跟路明非翻了臉,叫他再也別進那個家門,從那以后路明非就沒回家過過寒暑假,這一晃都四年過去了。
當年河對岸的CBD區剛剛建起來,那邊是晶光閃耀的摩天大樓,這邊是灰撲撲的老式小區,隔河相望,好像差著二十年的時光。
這次回家老家竟然巨變,老城區的改造工程轟轟烈烈地干了起來,道路兩側的梧桐樹被砍了個干凈,圍墻也被扒開,到處都在拓建道路。挖掘機轟隆隆地作響,煙塵彌漫,高檔公寓和摩天大樓的框架已經在煙塵中站了起來。
路明非當年眼巴巴地眺望著夜幕下的CBD區,覺得那才是帶勁的世界和人生,如今又為老城區的消失覺得可惜,那是多自在的地兒啊,早餐鋪子隨處可見,面館門口擺著紅通通油汪汪的燉肉鍋子,道邊的梧桐樹都有幾十年的樹齡,盛夏時節一樹樹的濃蔭,把整條路都給遮住了,晴天路面上灑滿星星點點的光斑,下小雨的天氣甚至不用打傘。
一輛雪白的大摩托停在兩人面前,英武的騎警妹子敬了個禮:“請問外賓有什么需要幫助的么?”
路明非還沒來得及搭話,芬格爾已經點頭哈腰地走上前去:“老妹兒來得正好,請問你們這里有個仕蘭中學嘛?你們這城市改造真是賊啦牛逼,跟地圖完全對不上!”
騎警姑娘疑惑地看了芬格爾一眼,不明白這金發碧眼的洋人何以如此接地氣,倒是邊上那個穿西裝的中國男孩,渾身上下透著精致的疏離感,氣質上更像外賓。
騎警姑娘在芬格爾的地圖上指了指:“沿著這條路直行,到前方第三個路口右轉就能看到了,有什么需要請隨時找警察!”
“太有需要了!我們人生地不熟,整啥啥不懂,沒有人民警察,那是兩眼瞎……”芬格爾說著就摸出手機來。
路明非一把把手機搶了過去:“謝謝你同志!有需要我們會打熱線電話的!”
大摩托載著騎警姑娘遠去了,芬格爾望著那窈窕的背影長嘆一聲:“我真不是要加警察同志的微信,合個影都不行?”
他轉過身,沖著比亞迪嚷嚷:“師妹!換個衣服要那么久么?要不要幫忙?內衣尺寸還合適么?不合適師兄去幫你換??!”
車門打開,諾諾跳了下來,橫眉立目:“芬格爾!你這審美是給狗吃了么?我什么年紀了,還穿這種衣服?”
芬格爾居然給她買了一身JK制服,象牙白的毛線衫外搭深藍色外套,下身是暗紅色的格子短裙、黑長襪和方頭小皮鞋。
“JK制服怎么了?顯年輕不好么?”芬格爾圍著諾諾轉圈,“把你中等偏上的身材提升到了上等水平?!?
“我中等偏上的身材?”諾諾怒極而笑,“別拿你們南美大陸的審美來評價我,追你的金卡戴珊去?!?
她嘴里吼得兇,但心里還是有點虛,金色鳶尾花島上她除了游泳基本沒什么運動量,確實長了些肉。
“這里又沒人認識你,先將就一下?”路明非在旁邊幫腔。
“我穿著這身跟著你倆,你倆就不怕警察再來問話?”
“警察還管你穿什么衣服?”
“警察會懷疑你們拐賣少女!”諾諾對著后視鏡整理裙擺。
“切!”芬格爾和路明非不約而同地說。
諾諾整完了裙擺又整頭發,最后表示自己可以勉為其難地接受這套衣服。
芬格爾立刻遞上一包臭豆腐:“給你加了雙倍的辣醬,包你過癮!”
三個人并排靠在比亞迪上,邊吃邊聊。
“我們現在都上學院的通緝名單了吧?你們還敢回家探親,膽夠肥的啊?!敝Z諾問。
“所謂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狈腋駹柌灰詾槿?,“執行部肯定不會想到我們敢回路明非的老家?!?
“EVA能監控全世界范圍內所有人的行蹤,你瞞得過執行部瞞得過EVA?”
芬格爾從褲兜里摸出三本護照來:“雖說EVA監控著整個互聯網,但她追蹤人的手段無非就是監控你的郵箱、手機號碼、信用卡和出入境記錄。我已經修改了我們的出入境記錄,EVA會查到我們去了加勒比海上的一個島國,那里的居民才幾萬人,卻發放了幾十萬張護照給外國人,號稱逃稅天堂。EVA會推算出我們在那里更換了護照,然后前往第三國?!?
諾諾翻看那些護照,護照上的名字分別是路小川,樸芷雨和張發財,由圣基茨和尼維斯聯邦簽發。
芬格爾又說:“這時候她就會啟用人像比對,這個世界上有數百億顆攝像頭,我們被任何一個攝像頭拍到都可能會被EVA放出的電子爬蟲找到。很快她就會在阿根廷發現我們的行蹤,一座叫烏斯懷亞的小城,你倆在一家便利店里買啤酒的時候被拍到了側臉。那段視頻是我修過的,很模糊,你倆的爹媽都認不出來,但人工智能會100%相信那就是你倆。烏斯懷亞號稱世界最南端的城市,前往南極的船總是從那里出發,EVA會很容易地聯想到你們是想從那里前往南極。南極有好幾座廢棄的科考站,我們可以在那里躲上幾年都不被發現。然后我們就得辛苦執行部的兄弟們去南極公費旅游了,逛完南極洲,至少幾個月過去了。但我們還是要小心別被監控設備拍到臉,盡量少用電話,EVA記得我們的聲紋特征?!?
“這么詳細的逃亡計劃,應該不是你臨時做出來的吧?“諾諾說,“莫非是你提前給自己準備的?你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兒?”
“倒賣了學院存在古巴的一筆黃金,也就幾千萬美元,要是成功套現我現在已經退休了?!?
“行吧兄弟,那我們從哪里查起呢?去公安局查楚子航家的戶口本?還是去街道辦事處問老奶奶?”
“當然是仕蘭中學,那是路明非的母校也是楚子航的母校,江湖上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怎么也會留下些痕跡?!?
“楚子航當年可是我們學校的風云人物,你不知道楚子航,就像看籃球的沒聽說過喬丹?!甭访鞣钦f。
“誰是喬丹?”諾諾問。
路明非拍拍她的肩膀:“沒關系的師姐,反正你也不知道楚子航?!?
“我們把楚子航的人生分為前后兩段,自從他進了卡塞爾學院,就是打開了人生的新大門,進了新世界,既然新世界里找不到他的痕跡,我們就從舊世界里找。”芬格爾說,“如果真有能群體催眠的超級言靈,它也未必能覆蓋到所有認識楚子航的人,既然路明非沒受影響,那也許還有其他人沒被影響。”
諾諾沉吟了片刻,白王系言靈中最適合用來群體催眠的是“娑婆世界”,但白王后裔本來就少,也沒聽說過近代有人能掌握娑婆世界這種高階的精神類言靈。就算真有那么隱世的高手掌握著娑婆世界,他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地把楚子航刪除?又是為什么單單漏掉了路明非?卡塞爾學院里強者如云,如果路明非能免疫,那有的是能免疫的人。還有路明非記憶里那個古怪的、穿著尸衣的影子,那個影子代表著楚子航在路明非心里的形象,并不像路明非自己說的那樣,而是個非常扭曲的東西。
“只能死馬當活馬醫,邊走邊看吧?!爸Z諾舔舔嘴唇,“芬格爾去給我買瓶水,這臭豆腐又辣又咸?!?
“又辣又咸你還不給我剩兩塊?”芬格爾哼哼,“別擺您有錢人的譜行么?使喚人的時候,請先把小費砸在我臉上!”
“大爺您可是把我從修道院里搶出來的!我一個侍奉上帝的修女!窮得只剩下一顆虔誠的心了!”諾諾攤攤手。
三個人溜達著向著仕蘭中學走去,諾諾和芬格爾走在前面,路明非啃著臭豆腐殿后,望著他們的背影。
灑水車從一旁經過,濺起一人高的水霧,陽光在煙塵和水霧中暈開,諾諾轉著身躲避,裙擺像是一朵忽然綻放的太陽花。路明非不由得回憶起當年上學放學的日子,仕蘭中學的女生們也都穿著類似的格子裙蹦蹦跳跳,起落的裙擺牽引著男生們的視線。那時候的街道遠比現在狹窄,街邊是各種各樣的小商店,賣各式各樣的零食和動漫周邊,地下室里藏著男生們喜歡的網吧。當時路明非的夢想之一就是有足夠的零花錢,能在這條街上隨便地玩,想買什么買什么。
他們轉過一個彎,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座城門樓子,斗拱飛檐描金畫彩,貼著晶晶亮的瓷磚。門前立著兩座漢白玉雕塑,左男右女,左邊的男孩手里托著個航天飛機模型,右邊的女孩舉的是個衛星模型……城門樓子上還寫著字,“Shilan Junior & Senior Exclusive School”。
路明非目瞪口呆,他知道那是仕蘭中學,卻不是他記憶中的仕蘭中學,而是一座來自平行世界的仕蘭中學。那種感覺就像賈寶玉經過和家人的斗智斗勇終于成功迎娶了林黛玉,揭開蓋頭卻是個胸口可碎大石拳頭上可跑馬的大漢,而且拿出的身份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他就是林黛玉。
但細節上也有蛛絲馬跡可循,Exclusive School是個頗為英式的說法,意思是貴族學校,這個名字想來是老校長起的,老校長心心念念的就是把仕蘭中學建成貴族名校,打造新時代的貴族精神。這話他在升旗儀式上講過八百遍。
“兄弟那么平易近人,沒想到居然畢業于貴族學校!”芬格爾長嘆,“我這德國來的鄉巴佬,跟你交朋友是高攀了。”
路明非明知道他是隨口瞎說,卻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也不敢確定這種巨大的陌生感從何而來,是時間造成的,還是這個世界真的扭曲了。
城門樓子兩側呼啦啦地飄著紅色條幅,像是一幅巨大的對聯:“慶祝市重點涉外中學仕蘭中學50周年校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