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目視他決然抬步，心知再勸無用，只有另謀它法。

他收回目光，又看病患不斷涌進，眉頭更皺緊了些，心道不論她做何決定，至少要想辦法將話帶到。

只不過，兩人的謀劃恐怕都要落空——因為人已經到了。

……

甘州才下發的明文，嚴令封城，人馬車貨一律不可通行。此時自城門望去，卻遠遠可見十幾個黑點走近。

“……那隊是什么人？”城門口的守兵踮著腳尖遠眺，狐疑地問。

他身側那個守兵聞言隨意瞧了一眼，皺著鼻子道：“管他什么人，上頭說了不給進，照辦就是。”

遠眺的守兵興致索然地聳聳肩膀，收回了目光，可城郊除了光禿禿的土疙瘩還是光禿禿的土疙瘩，左看右看還是覺得那一行人好看些，遂又看了過去……

領頭的人身形健壯，腰間別著短刀，氣勢奪人，身后那十幾個人卻都是沒精打采的樣子，好似幾天沒吃過飯。

那守兵又將視線移到隊伍末尾，頓時眼前一亮，只見一纖纖女子青衣飄揚，老遠看去依稀可辨姿容不俗，他的注意力便全部放在女子臉上，全然忽視了她手上捆的麻繩。

十幾人在一雙小眼睛的注視下臨近城門。

“站住！”守在城樓下的士卒立馬橫槍攔截，叱道：“哪里來的回哪兒去！甘州城不準進了。”

領頭的男子不為所懼，反而站得更直，他旁邊一人趕緊向士兵亮出腰牌，道：“問我們哪兒來的？瞎了你的狗眼！看仔細了！”

那士卒接過來仔細瞧了瞧，那腰牌上寫著“孫府”二字，儼然是孫恩惠的府兵。

他看后與同伴對了一下眼色，臉色稍稍和緩，又道：“大人明令不可出城，又怎會派你們出去？再說，我怎知這腰牌是不是捏造的。”

男子于是示意手下將腰牌齊齊亮出，喝道：“我等出城執行機密任務，每人都有腰牌為證，拿什么捏造！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敢問這個？”

士卒眼神左右晃了一下，乜他一眼后又指著沒有腰牌的兩人，問：“這兩個干嘛的？”

男子對領頭那人伸臂恭敬一指，答道：“如此玉樹臨風的不是我們頭兒是誰，你瞎是不是！”又朝隊尾抬抬下巴，不屑道：“她是剛逮的義軍，帶回去要審的。”

接著不耐煩地收起牌子，呵斥：“你要是再不放行，耽誤了大人的要事，就是我給你求情也無用！”

士卒扁扁嘴，從鼻子里哼出一氣兒，哐地將槍豎在地上拖了回來，面色不善地側身放行。

……那行人便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原本軟蔫蔫的樣子早已煙消云散，城樓上的守兵見狀一嗤，心道：嘁！府兵就了不起？

他旁邊那無所事事的守兵同樣也是心有不忿，重重撞了下小眼睛守兵，道：“別看了，人都神氣到你姥姥家了，哪里還見得到？”

……

到沒到姥姥家不知道，卻是要到孫府去的。

“什么！你們膽子也恁大了些！不行不行這不行，我是萬萬不能辦的……”方才那與士卒交涉的男子搖手道。

身著淡青色輕紗的女子懶懶倚在墻角，桃花眼里滿是笑意，正是周衍。

她眼睛往墻沿一挑，漫不在意道：“不能辦？那就要問問那位還肯不肯給你們解藥咯。”

墻沿那人并沒有搭話的打算，只稍稍探出頭去警惕地掃視四周，頗有一副草木皆兵的架勢。

男子五官皺作一團，雙掌交疊一拍，喊：“姑奶奶！你們想進城，我們已經照做了，這……您現在還要我帶你去孫府，我哪兒有恁膽子吶！我也不知你們來歷，萬一太守有個什么好歹，小的就是九條命也不夠耍的喲！”

周衍輕揉著被麻繩勒紅的手腕，垂眼道：“放心。他不會有什么好歹，我也沒有刺殺他的能力。”

男子疑惑：“那你去孫府……”

“自然是有事要辦。”周衍打斷他，姣好的細眉輕輕一蹙，顯然是不耐煩了，又看向墻沿謹慎的人道：“林征！那藥還沒到發作的時候么？”

在場十幾人一聽登時惶恐不安，面面相覷。

林征回過頭，淡淡道：“你急什么？奇藥自然有它的奇處。”

周衍抱肘：“奇在何處？”

林征：“此藥一經服用，非一月不可解。需在這一月里每日都服食解藥，否則子時一到……那種滋味，恐怕舟妍姑娘也還沒有嘗過吧？那么大可以叫他們替你先享受一番。”

周衍抿緊唇緩緩合了下眼，再睜開時已變了副臉色，漫不經心地對緊張的十幾人攤手道：“你們看，我自己也是被脅迫的，不然你們試試看能不能打過他，逼他交出解藥？”

在場人聽罷似乎蠢蠢欲動，但在林征一番不怒自威的逼視下……

男子面露難色，鎖眉良久后，下定決心道：“也罷！就當是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你說，我們要如何助你？”

林征聽到“救命之恩”四字，嘴角幾不可察地塌了一下，轉瞬便又冷著臉道：“你們在城門口不是已經說了么？就照那么辦。”

“這……”

“辦不到？！”林征驚得幾乎要擺不住臉。

“不不不……”男子連連擺手，其余人等也紛紛道：“綁個人的事兒，有什么難的。只是這樣一來，這位姑娘不就危險了嗎？”

周衍微嘆，身子站直了些，扯出一個笑：“多謝各位關心，我命賤好養活，死不了。”

說著蹲身撿起麻繩，走近林征后對他使了個眼色，林征心領神會接過。

周衍借著他綁繩子的時機在他手上寫道：藥、真。

林征回：假。

周衍：？

寫著又速速盤算：也對。挫骨散哪有那么好搞，林征更不可能一次性喂個十幾顆……他倒是輕松，麻繩一綁將我扔出去就收工，可是萬一被這幫人知道被自己耍了，把我供出去……

思及此，她恨恨掐進林征手掌，見那掌中月牙比掌紋還要深幾分，這才算解氣。

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