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桃谷六仙得盈盈暗中傳語,不敢再率先而行,當(dāng)下方證道了聲“阿彌陀佛”,舉步越級而上,沖虛、解風(fēng)、震山子、令狐沖夫婦、儀清等人緊隨其后。如此行二百余步,便到了封禪臺下,但見嵩山派弟子?xùn)|一塊西一塊的圍封禪臺而坐。畢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昔日五岳劍派中實力最雄的嵩山派雖掌門左冷禪已死,但此時的嵩山派弟子,累計競?cè)杂兴陌儆嗳酥唷?
略作喧寒,丁勉躍到場中朝四周團團一揖,高聲道:“敝派先掌門左師兄,先遭華山派岳先生毒手,以至雙目失明,后突然神秘失蹤,數(shù)年來不見蹤影,丁某不才,忝為嵩山派老二,數(shù)年前曾與各位師弟約定,誰能找到左師兄和本派掌門信符,咱們便奉他為本派掌門。也算得是咱們師兄弟無能,竟無一人能尋找得到。左掌門師兄大約是兇多吉少了。故而丁某約齊各位師弟師侄,今日咱們在此推選本派新掌門。喜得少林方丈方證大師和武當(dāng)掌門沖虛道長及眾位當(dāng)今武林前輩高手前來觀禮,丁某代我嵩山派多謝各位美意了。”
令狐沖聽他如此說話,心道:“是了,當(dāng)日岳……不群打開華山思過崖后山石洞,讓五岳劍派中人前去觀看刻在洞壁上的各派精妙劍法,那本是一條毒計,意欲將五岳劍派中的高手一舉盡殲,果然當(dāng)日進入洞內(nèi)的二百余人中,能全身而退的僅我令狐沖夫婦和莫大先生而已。左冷禪率林平之和一干瞎子到洞中殺我,結(jié)果反為我殺,林平之被困在西湖牢底,莫大先生又決不會泄漏口風(fēng),是以嵩山派弟子無一人知道左冷禪是死在我手里,更沒料到會死在華山……不過,當(dāng)日岳不群傳言開放石洞之事,丁勉他們自不會不知,雖洞內(nèi)石壁上所刻的武功圖譜被二百余人亂砍亂殺削得稀爛,但這數(shù)年來便沒有一個嵩山派弟子見疑,去尋找過左冷禪的尸體和他身上的掌門信符么?還有,當(dāng)日雖從洞內(nèi)兇險萬分的脫了險,卻又落入岳不群網(wǎng)中,幸得恒山派儀琳小師妹誤打誤撞地殺了岳不群,才使我夫婦二人得救,隨后便忙著解救被岳不群囚禁的眾恒山派弟子,拒任魔教的副教主之職,終于惹怒任我行,約定一月后到恒山與他決一死戰(zhàn),當(dāng)下自己便率恒山派弟子走了,林平之雙腿雙臂被我挑斷筋骨,兀自留在洞中,后來卻聽丹青生說,是一個蒙面人將雖成廢人但性命尚存的林平之送入杭州孤山梅莊的,說是受了任教主和令狐沖之托,但盈盈和我令狐沖均不知此事,莫非是……?”
舉目望莫大先生時,卻見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令狐沖心頭一凜:莫大師伯神出鬼沒,當(dāng)日他怎樣逃脫那萬分兇險之境,我令狐沖居然一無所知,可算是無能之極。卻聽丁勉又道:“左師兄和岳不群兩雄相斗,結(jié)果……嗯,多半是兩敗俱亡了,華山派今得令狐賢侄出任掌門,定可將門戶發(fā)揚光大。聽說令狐賢侄得寧女俠臨終前重托,以貴派掌門信符相授,這倒真是華山派之大幸了。丁某還聽說令狐賢侄出任華山派掌門,前去恭賀的英雄竟有數(shù)千人之多,可惜因左師兄與岳先生之故,敝派不好前去啰嗦,尚請令狐掌門見諒。”
他說這一大番話的意思,竟是要扣住令狐沖:你們派中之事我嵩山派不去啰嗦,那我們派中之事也不勞你華山派前來啰嗦了!
只因今日前來“觀禮”的一干人中,托塔手丁勉最忌憚的便是令狐沖夫婦。方證沖虛有道高人,自不會出手動腳。解風(fēng)震山子與他丁勉是半斤八兩,他自也不懼。莫大先生雖率了十三名弟子來,丁勉自忖有百余名弟子,并不怕了他衡山派——如果他知道莫大先生已悟透了“秦王破陣樂”中的武功陣法,只怕便沒這么肆無忌憚了——而恒山派寥寥四人,他丁勉倒還不放在眼里。
便聽盈盈笑道:“丁師伯說笑了,丁師伯本派中有大事不克分身,外子他如何敢怪。”
丁勉干笑兩聲,道:“令狐夫人既如此說,那倒是丁某多心了。”
桃根仙忽然道:“哈,丁師傅說了大半天,終于說了句大實話。”桃干仙道:“什么大實話?”桃枝仙道:“大哥的意思是,如果丁師傅不多心,天下便再沒多心之人了。”桃葉仙道:“著啊,如果不是大哥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倒差點忘了五年前的一樁事了。”桃花仙道:“對對對,那天左大盟主請我們六兄弟喝酒,他說了什么來著,老六,你還記得么?”桃實仙道:“當(dāng)時左大盟主說:‘在我嵩山十三太保中,我最欣賞的便是老二”。”“后來左大盟主還說了些什么呀?”“左大盟主還說:‘丁師弟阻止衡山派劉正風(fēng)金盆洗手時,下得了狠心。助我奪五岳派掌門之位,有一股雄心。與我密議奪了五岳派掌門之位后再吞并武當(dāng)少林時,也和我一樣有那..….那心”。”“什么叫“那……那心’啊?”“那個字很不好講,講了丁師傅難說會生氣,反正只要咱們六兄弟知道那個字左邊是個‘里’右邊是個‘予’也就行啦。”“正是,一個人本來只有一顆心,丁師傅有三顆,倒真算是多心之人了,佩服啊佩服。”“何止三顆,當(dāng)時左大盟主說的至少有十二、三顆,可惜咱們記不全了。”
丁勉見自己的師弟們一個個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他,心頭大為惱怒,暴喝道:“桃谷六怪!你們再胡說八道,休要怪我丁勉無情了!”
桃根仙道:“對對對,是我六兄弟口沒遮攔,這廂給丁師傅賠禮啦。”
眾人均是大奇,桃谷六仙一向無理也要與人辯上半天,怎的今日丁勉才喝一聲,桃根仙便認(rèn)錯賠禮了。令狐沖則心頭雪亮,知這定是盈盈的手筆。看盈盈時,只見她用一塊手帕擋住自己的嘴,不時輕咳兩聲。
果然桃干仙道:“大哥說得不錯,三日前丁師傅對咱們六位大英雄還甚是多情,咱們倒不可多事,如果讓丁師傅將多情變成了無情,那咱們豈不是做不成那……那個了么?”
“老二何必吞吞吐吐,什么這個那個的,不就是區(qū)區(qū)‘嵩山太上六掌門’么,又有什么說不出口的了!”“正是。當(dāng)時丁師傅多情地說,只要咱們六位大英雄將陸柏撕成四塊,將鐘鎮(zhèn)撕成八塊,將湯英鶚?biāo)撼墒鶋K,他一做掌門,便封咱們?yōu)椤陨教狭崎T’。”“喂,丁師傅,你要咱們現(xiàn)在便動手么?!”
此言一出,陸柏等盡皆色變。數(shù)年來丁勉為了這嵩山派掌門之位,果然是煞費苦心,大量網(wǎng)落弟子,此時僅他門下的弟子,便有一百二十多人。今日事關(guān)重大,如果這桃谷六仙真是他邀來的幫手,那卻是麻煩之極了。
一個高瘦的老者站了起來,沉著臉對丁勉道:“丁師兄,先前咱們發(fā)下過什么毒誓來著?!”正是仙鶴手陸柏。九曲劍鐘鎮(zhèn)也站起來,沉聲道:“咱們說誰若邀約嵩山派外之人相助,那本派中人便人人得而誅之,丁師兄,這六個人只怕不是本派弟子吧?”
托塔手丁勉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又說不出話來。
桃枝仙忽然道:“丁師傅,他們既以這話扣你,那咱們六兄弟這便拜在你門下如何?”桃根仙也道:“對,只要丁師傅一句話,咱們這便拜入你門下。”
只聽丁勉暴喝一聲:“拜你媽的臭狗屁!”
桃谷六仙一齊道:“臭啊!臭啊!”
桃根仙更搖頭嘆息道:“說話如此粗俗之人,咱們縱是助他做了掌門,這掌門座下六弟子當(dāng)起來也沒什么趣味。唉,這師嘛,咱們不拜也罷。”
忽聽莫大先生道:“桃谷六兄,你們既不拜師了,那便是嵩山派外之人,咱們此番前來,只是觀禮之客。我五岳劍派向來是同氣連枝,你們?nèi)暨€一味給丁師弟難堪,休怪我莫大先生無禮了。”
桃谷六仙一愣,隨即一齊道:“既是你莫大先生如此說,我們便靜靜地觀禮便是了。”
丁勉感激地看了莫大先生一眼,轉(zhuǎn)頭道:“陸師弟、鐘師弟,你們還要怎樣?”陸柏和鐘鎮(zhèn)一齊訕訕退下。丁勉得寸進尺,又道:“左大師兄既已不存,我這做老二的,雖然不成器,卻也不能不擔(dān)起嵩山派這付重?fù)?dān)了,哈哈。”鐘鎮(zhèn)冷哼一聲,道:“丁師兄此言差矣,師弟我投入本派這許多年,倒未聽說過掌門大師兄不存后便定須由二師兄接掌門戶之事,也未聽當(dāng)年師尊說過本派有這樣一條門規(guī),嘿嘿,陸師兄,你聽說過么?”
仙鶴手陸柏也嘿嘿笑道:“愚兄孤陋寡聞,倒也未聽說過。只聽尊師當(dāng)年說,本派掌門,唯有德者而居之。”丁勉冷笑一聲,道:“這么說陸師弟鐘師弟是自認(rèn)為有德者’了?哈哈,請問兩位‘有德’師弟,你們又待怎樣?”
陸柏皮笑肉不笑地道:“有德無德嘛,倒也難判得緊,咱們既是武林中一戶門派,說不得只好憑武功以定掌門之位了。”
丁勉狂笑道:“陸師弟快人快語,真不枉到冀北跑了一趟。趙師弟、張師弟、還有司馬師弟,你們既被陸師弟請了來,何必自降身份,混在陸師弟門下弟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