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幫忙而已。”凱斯低聲說著，“只是想讓這一切變得更好而已。”

讓他更沮喪的是，密林中的居民在夜間的活動就像是嘲笑的聲音一般。凱斯想轉(zhuǎn)過身去返回營地，可他又想起這里似乎能找到什么東西。他看著周圍被影子籠罩的景色，簡直是一種解脫。

一切都是通靈教在搗亂。這個想法起初讓凱斯不是特別能接受，但是隨著他思考的深入，他發(fā)現(xiàn)此事合情合理。的確，之前都是康在作怪。然而，凱斯卻在想，假如他走進通靈教圣殿，將自己交給他們，又會發(fā)生什么事。果真如此，他就不需要再逃亡了。吉野鎮(zhèn)民發(fā)現(xiàn)他的欺騙之后，肯定會十分憤怒。然后，他們就會覺得他有這樣的下場是應得的。凱斯已經(jīng)不擔心他自己會怎么樣了只要其他人不再受到任何影響就可以了。

也許把吉野鎮(zhèn)民領(lǐng)向通靈教更為合適。讓他們自己發(fā)現(xiàn)這個真相。

凱斯苦笑了一聲。此刻，他竟然在想這么駭人的東西，說明了他的思緒真是混亂到了極點。凱斯搖搖頭，嘗試，把這個想法拋到九霄云外。他自己的選擇是一回事，但他不能繼續(xù)欺騙吉野鎮(zhèn)民了…也絕對不會把他們帶到圣殿里去。

然而，如果凱斯想和他的追隨者切斷所有聯(lián)系，那么他最好盡快行動。一旦他回到營地當中，鎮(zhèn)民們就會和他同醒同睡。也許，凱斯想他永遠也不要回去，這樣可能會更好一點。

永遠也不要回去……也許這一次他會成功。

心還沒有發(fā)出信號，腳卻開始移動了。凱斯撥開厚厚的枝葉，全速穿越密林之中。一方面，他知道這次逃跑比吉野鎮(zhèn)那一次更為瘋狂，另一方面，這樣做能讓眾人措手不及。他們會不知道從哪開始找起，往哪個方向?qū)ふ摇Ｋ麜驍℃?zhèn)民當中最優(yōu)秀的追蹤者一一包括歐陽輝——讓他們無法在這又厚又密的密林之中跟蹤他。

可是，凱斯在黑夜中狂奔了一會，就發(fā)現(xiàn)沒有坐騎走不了太遠。至少馬匹能更為輕易地在密林之中穿梭，而到了更空曠的地方，騎馬的人也能迅速更快加策馬奔騰。要是他之前想到了這點，那該多好啊。

但是現(xiàn)在，那已經(jīng)是遙不可及的事情了。凱斯只能靠著雙腿一路狂奔、狂奔，直至精疲力竭。他盲目地在密林中行走著。過程中的每一秒，他都覺得后面會傳來喊聲，眾人會開始尋找他……

一個巨大的身影就在前方穿過了密林。

凱斯想放慢速度，可是地面又軟又濕，他打了個踉蹌，向前一滾，趴在了地上。

一聲厚重的鼻息聲。一個嘴巴似的東西戳了戳他的肩膀。

凱斯擦掉眼睛周圍的泥土，看到了一匹白馬佇立在面前。松垮垮的韁繩在粗大的脖子下吊著，馬背上還有馬鞍。凱斯只能猜測，這是某個教徒祭司之類的馬匹，在穿越密林的時候不小心走失了。

他抓住韁繩，對著馬兒說了些什么，想讓馬兒知道沒有危險。其實，那匹馬倒是很喜歡來到他身旁，之前這片未知的地域讓它甚是不安。凱斯覺得自己十分幸運，于是騎上了馬背。

“不!別離它那么近!”

他吃了一驚，腳下一滑。馬兒大聲地噴著鼻息，似乎對這次打擾甚是惱怒。

它朝著聲音傳來的反方向開始行走，拉著凱斯他依然抓著韁繩—起前進。

“別緊張!別緊張!“凱斯讓馬兒停下來，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那個說話的人。

那人的臉十分蒼白，即使在黑暗之中，他也能看清臉上的某些細節(jié)。那個身影急匆匆地向他走來，行動卻十分自如，仿佛這片密林就是他的家一樣。

“是凱迪嗎?”凱斯不是太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自己的弟弟。那人的確是凱迪……但感覺又不是凱迪。

“凱斯……”凱迪的聲音沉穩(wěn)低厚，讓他的兄弟懷疑這是現(xiàn)實還是幻覺，“凱斯……別碰這只生物，它不是看起來那么簡單……”

他身旁唯一的“生物”就是那匹馬。凱斯看到的、摸到的也的確是一匹馬。但是他卻不能確定向他走來的人到底是誰。他又想起了康所下的咒法。

“退后!“他對凱迪說，“退后!”

“凱斯…是我。”

“我不確定…”他的腦袋一陣嗡鳴。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凱迪!也許這是一只魔怪!

讓他再走近一點。匕首……一靠近他，就可以使用匕首……

“不要聽他的話。“那個可能是凱迪的人說道，“我聽不到他告訴你什么，可我知道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凱斯皺了皺眉。嗡鳴聲一下一下地隨著心跳變得更為糟糕了。“誰?你在說誰?”

“當然，你看不見他。他就在你的肩膀旁邊，像一個愛人一樣低聲說話，可是他只會表達憎恨。我猜我認識她，凱斯，因為他的樣子很像是她。”

她。在凱斯的心目當中，這只能是一個人。“雨鴿?”

“對，你就是這么叫她的。你記得上一次看見她的情景了嗎?“凱斯一直相信自己永遠也無法忘記雨鴿的真面目，然而現(xiàn)在，無論他多么努力回想起她的樣子，都想不起來。“我……不…離我遠一點!“

“凱斯……是我，我是你的弟弟凱迪。過來近一點看看我。看著我的眼睛。想想我們一起經(jīng)歷過的事情。想想我們的父親、母親、姐妹被血吸蟲逐漸吞噬時，我們所受的痛苦…”

那個身影說話時，他的語氣發(fā)生了變化，雖然還是如剛才那樣沉穩(wěn)冷靜，卻有一種與凱斯的心情極為相似的痛苦感覺。

他這才確定，面前的人一定是他的弟弟，而不是穿著凱迪皮囊的什么魔怪。

于是他放開了韁繩…可是他根本無法這樣做。他的手指無法張開。事實上，它們握得更緊了，對抗著他的意志。

白馬噴了一聲鼻息，然后又把他拉到遠離凱迪的地方。

他的弟弟說了一些奇怪理解的話。馬匹突然轉(zhuǎn)過身來，發(fā)出一種不同于尋常的尖叫。它的形態(tài)開始扭曲了，就像要把脊柱扭斷一般。但是，那只生物的怒氣似乎比痛苦更為強盛。

“快放開，凱斯!用你的意志力從韁繩之中解脫出來!”

凱斯立刻這樣做了。他的一只手依然抓著韁繩，暴怒的馬匹像麻花一樣扭曲著身體。它那發(fā)出紅光的眼睛已經(jīng)沒有了瞳孔，脖子和肩部上的鬃毛現(xiàn)在變成了荊棘一般的形狀。盡管這只生物膘肥身健，但它還是能夠用后腿站立，仿佛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移動一般。

凱斯的手指依然無法放開，他使勁全力往回拉。幾乎用盡了全身的所有力量。

然后，他又想起了凱迪的話。弟弟說的是“意志力”而不是“力氣”。凱迪說得如此仔細……

凱斯稍微放松了一下，集中精神想著放開韁繩這個動作。他的意志力集中在手指之上，試著放開韁繩。

他嘗試著的時候，身旁的生物已經(jīng)完全不像一匹馬了。它改變了自己的形狀，體型變得小了一些。至少從某方面來說，那些可怕的形態(tài)改變了，背上的荊棘變成了頭發(fā)，整個身體變得更像人的形狀。

在他面前站著一個高大而親切的身影，灰發(fā)飄逸，胡子修剪得干干凈凈。他對著凱斯笑了笑，伸出他的兩只手。

“你已經(jīng)證明了，自己十分有價值，我的孩子，來吧，接受我的祝福吧。”

“你是什……你是誰?”

“我?當然是梅溪牧師了。“那笑容讓他驚愕不已。“可是你也可以喊我路西法。”凱斯一臉驚訝。“梅溪牧師!路西法!“

那人點了點頭。“對，路西法……我明白，那女魔鬼莉莉絲一直都在弄臭我的

名聲……”

“莉莉絲?你是說，雨鴿?”

“莉莉絲才是她的真名，她是一個比這個世界還要年老的惡魔!她就是這行秋的欺騙之母，背叛之源!你能在她的魔掌之下活下來，實在不簡單，我的孩子。“

從凱斯身后傳來凱迪的聲音:“哥，小心一點，這個人很會制造幻象。”

凱斯還來不及回答，梅溪牧師就冷靜地回答道:“那聲音聽起來真的像你所熟知的凱迪嗎?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最近越來越黑化的變化了嗎?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莉莉絲之外還有許多魔鬼，我的孩子……其中之一就在你的弟弟身上投下了種子……”

凱斯往回看了看:“凱迪嗎?”

“我依然是我。”

這句話到底什么意思，凱斯其實并不知道。他思考著弟弟身上發(fā)生的一切。凱迪最近的確改變了，可是，這是一個好的改變，還是壞的改變？

“我不認識你，惡魔。”路西法說道，就像疼愛凱斯的一個叔叔一樣，

“可是你的意圖十分明顯。你想迷惑這個有價值的靈魂，從他最為親密的人開始行動。我不允許你這樣做，他在我的保護之下。”

“保護?”凱迪回了一句，“就像高級副教康一樣，用傷害魔法、生剝?nèi)似ず湍鞘妊哪蛠肀Ｗo他嗎?”

“的確，康……他實在有點過分。我并沒有意識到，這個離我如此親近的人被魔鬼引誘了。我派他過來，是為了邀請凱斯到通靈圣殿中去做客、去被別人尊敬。除此之外，別無他念。“他又想了想，“魔仆是那西部蓮花教的杰作，而不是通靈教派來的。康一定也是被他們所迷惑了。”

梅溪牧師身上的什么東西讓凱斯很想相信他，然而，他所說的一些話卻不像是真的

“站在我們面前唯一一個惡魔，就是他，哥。“凱迪走到哥哥與路西法之間繼續(xù)說，“你一定得相信我。”

通靈教的主人搖了搖頭:“他言之鑿鑿，因為那些話都是用來迷惑別人的巫術(shù)而已。為了你，我必須移走那些污穢。很抱歉這會造成你的損失，凱斯，可我別無選擇。”

凱斯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突然伸出一只手，驚慌地喊道:“不要凱迪……”

梅溪牧師周圍出現(xiàn)一圈銀色的光芒，徑直向凱迪飛去。光芒擊中了凱迪剛剛所站的地方…可是一瞬間凱斯的弟弟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

凱斯和路西法都看著那個空空如也的地方。接著，梅溪牧師說道:“快去看看你的弟弟吧，那魔鬼威力強大，能讓凱迪瞬間轉(zhuǎn)移到別的地方。我們最后一起跟上，并肩作戰(zhàn)…”

“不!“凱斯不太清楚凱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他絕不會相信自己的弟弟已經(jīng)變成魔鬼的容器。他更不相信關(guān)于康的一面之詞。高階祭司說到自己的主人時，可是言之鑿鑿。他曾是一個梅溪牧師忠誠的追隨者，絕不可能是一個叛徒。

“不，離我遠一點。”

“凱斯兄弟……”

凱斯的腦子快要崩潰了。他咬咬牙，退后幾步，遠離了那閃爍的身影。

“快離我遠點!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看到通靈教的人!快滾!”

他轉(zhuǎn)身走開了，他其實并不知道要去哪，卻很清楚要馬上離開此地。

身后傳來一陣閃耀的光芒，讓他想起了剛才凱迪神秘消失的那一瞬間。凱斯想繼續(xù)奔跑，可那雙腳就像注入鋼水一般停在原地。

擊中他的那股力量出奇的寒冷。他覺得自己的內(nèi)臟快要被擠出來了。他的雙臂雙腳都不愿意行動，他的肌肉和骨頭似乎都在發(fā)軟。

凱斯撞在一棵樹上，接著摔倒在密林的地上。

“也許你真的什么也不是，就像我妹妹所說的那樣。”路西法冷靜地說，“也許凱斯得身上沒有絲毫價值。”凱斯差點失去了知覺，只知道身子一陣發(fā)麻。地面突然遠離雙腳而去。佃農(nóng)迷迷糊糊地意識到，自己正在離地面幾米的地方漂浮著。

“我應該對你進行一遍又一遍地測試，也該讓魔仆跟你耍耍。他們一定會激發(fā)你內(nèi)心中求生的意志，也一定會激發(fā)出星源之力……假如這種力量真的在你心中潛伏的話…….”

“什么都沒有。”凱斯倒吸一口冷氣，“我并沒有威脅……到你…”

“可是你從來就無法威脅到我。我是路西法，阿帕忒之子，他是星源三大惡魔中最偉大的一位!也許我們種族的血正在你身上流淌，可也會被尤利西斯納一族的低賤血統(tǒng)給玷污了!”

凱斯向著惡魔飄去。路西法的樣子依然有點像剛剛的梅溪牧師，可那在變形中出現(xiàn)過的可怕眼神再次出現(xiàn)了。

路西法說，雨鴿——莉莉絲是……他的妹妹?

“對，反復測試，確保永遠不出錯誤。”那惡魔又說。他笑了笑，雖然他的臉依然是一張人臉，卻長出了尖銳的牙齒和分叉的舌頭。“如果你輸了……就把你的尸體送給魔仆好了……當然，活生生地送給他們。”

路西法臉上帶著微笑。凱斯卻知道，這并不是在跟他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