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活力啊,白安良想到,自己之前工作得要死要活的時候,滿腦子都想著要是哪天嘎嘣脆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可現如今患絕癥,再看到齊林這么決絕的想要斷絕世間聯系,莫名有點羨慕。
羨慕她還能有個健康皮實的身體,有個敢愛敢恨的性格。要是自己當初能果決的了結關系,大家或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只見她挖著挖著,開始跪在地上,用手刨開了些許泥土,從土地深處探入半個身子,夠出兩個小錦囊。
晃了晃,抖掉上面的塵土,朝著自己望過來,仿佛在叫他過去。
“真的假的,你別挖錯成別人的了。”白安良湊近一看,上面還掛著齊林和墨溪的名字,看樣子她還真有點本事。
只見她像只小鳥一樣直接跪坐在地上,用力將那錦囊拉扯開來,舉止之中多少帶點脾氣。
“真不知道他拿了我什么珍貴物品,往這里祈福。”她努力想要撕開那五花八門的繩結,可繩結越纏越緊,到頭來亂做了一團。
掙扎了好一會都沒能解開,眼看著無計可施,小家伙可憐的抬起腦袋望著他,什么都沒說,但誰又能拒絕幫自己的愛人打開一個繩結呢。
接過那小袋子,用指甲輕輕掐著繩結,用力一擰,自然而然的就打開了錦囊。
這袋子癟癟的,看起來裝不了什么貴重物品。把手伸進去,白安良感覺自己摸到了什么,袋子里也發出了塑料的聲音。兩人一同好奇的探著頭朝著袋子里看去。
只見他緩緩從袋子里抽出手來,纖細的手指縫中夾著一張薄薄的照片。翻過來一看。原來是三人讀大學時候的合照。
照片里的三人是那么的年輕,當初略顯青澀的白安良站在了中間,右手摟著齊林的肩膀。而當初的齊林還扎著高高的馬尾,細碎的劉海配上那青春氣息的臉龐,她興高采烈的笑著靠在了他的身上。而另一邊的墨溪,反倒是筆挺的的站在另一邊,不顧他向來不喜歡拍照,面對鏡頭有些手足無措。當時沒什么感覺,只是現在看起來,年輕的墨溪臉上似乎還有一絲害羞的痕跡。
“當時他不愿意和我合照,也不愿意靠近,臉皮實在是太薄了。”白安良回想起這一幕,不禁心里有些暖意,指了指畫面中的墨溪“你看,我這里還摟著他的腰,才把他固定在這個位置的。”
回憶是那么溫暖,可小家伙看起來并沒有多開心一樣,微微低著頭,但白安良都快要聽到她大腦發出的高速運行的聲音了。
雖然白安良知道齊林心里在想什么,但這次他并沒有勸阻。
他知道齊林一旦想不開就怎么勸都勸不好了,只能等自己走出來。
只是這張照片看起來似乎意味著,墨溪應該仍舊認為齊林在愛著白安良,但墨溪又總是抱著齊林會和自己在一起的憧憬,一來二去放了三人的合照。
“你要燒掉這張照片嗎?畢竟我們三個人的故事也快走到盡頭了。”
“...”她沒說話,安靜了兩秒,又拿起那個寫著墨溪名字的錦囊給白安良,又眼巴巴的望著他。
這家伙在擔心什么,擔心墨溪的里面裝的是她的個人照片嗎?
本著唯物主義價值觀,白安良欣然接受了這份邀約,三下五除了二的解開了墨溪的錦囊。
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里面不是照片,但和齊林也脫不開關系。
手從袋子里面掏出一疊折好的信紙,輕輕將其打開,上面肉麻的語句立即讓白安良意識到這是墨溪寫給齊林的情書。
好家伙,情書不寄出去,往土里塞是什么操作。
“咳”白安良清了下嗓子,躲過了被齊林一伸手的搶奪,放下包站起身來,不給這小家伙私藏情書的機會。
“家父近期身體欠安,時常叫我回去,又在半路叫我別回了好好工作。倘若不是剛交完項目,恐怕今日難得回家一趟。多時未見,再次相逢,他卻問我你什么時候回來。
雖解釋過,但他仍不相信。平日里雖不催,但只要我獨自回家,他必然會再問上幾遍。
他說他倘若能身體好點,一定會去看你,考慮到你倆的關系,我讓我媽幫忙攔著點,哪怕他身體好也別來打擾你。
聽你今年又不能回,便獨自回屋,拿出個小金鐲子來。那鐲子破舊不堪,但是他媽媽當初的嫁妝,老頭寶貝得厲害這么多年也少拿出來給我看過。
他年輕時常跟我讓我多看著你別讓你跑了的話,但今日卻把小金鐲子交給我,要是實在惹人家不高興了,就當老爺子給你賠不是了。
從未想過病了之后的父親會突然變得軟弱很多,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學會了討好。我將鐲子還給了他,讓他好好留著,如果需要的話,我會去買。
今年的供奉儀式,我帶著全家人的福包上山,供奉。需要將貴重之物裝入錦囊時,我猶豫了很久,原本想交出那老得已經動不了的懷表,但我仍舊舍不得。于是坐在山崖上,想著給你寫了封信。
雖然很想文縐縐的給你寫些情詩,但糾結了半個小時也想不出半個字而只得作罷。族人們在身后催促,他們還需要我去完成儀式,在他們的眼里我是麒麟,將人生命運的福祉寄托在我身上。父親還等著我回去幫他看病,作為家中的獨子,我不得不繼承衣缽,完成他的心愿。
儀式中不少閑言碎語,人們總認為既然麒麟有兩位,那么缺席一位總歸于不吉利。一波人嚷嚷著要再選,另一波認為天命不可違,兩撥人吵了起來。最終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說,我不會和其他任何人做這個儀式,如果要換就干脆把我也換了好了。他們這才安靜下來,唯一的原因是同時換兩只對他們來說太過于不吉利。
儀式完成后,我仍感失落。無論是儀式還是家庭,他們帶給你不少壓力。有時候我很羨慕你的灑脫,說走就走。但我不得不扛起雙份的責任,因為這就是我的生活和家庭,以及我還需要照顧你那連路都走不了幾步的老奶奶。
我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因為我仍然愛你。
小時候被人造謠,就連老師都站在對方那邊讓我家長賠錢,是你奪下了學校的話筒,當眾控訴出了不公,逼得學校不得不處理好這件事。
讀書后參加競賽,我名列前茅得獎的卻是觀眾投票最多的人,在頒獎典禮上你直接上前砸碎了那個獎杯,驚詫眾人。
再后來找工作,身邊的競爭者的學歷經驗海歸背景遠比我優秀太多太多。在我多次碰壁失意后,是你牽著我的手,帶我去找了醫院的負責人,一家家的談下來,最終得到老醫生的認可收下了我作為學徒。
你告訴我,無論是內向還是沉默都沒有關系,話語從來都只是語言的標點符號。如果我說不出來,至少你能聽到我的內心。
可現如今你卻好像怎么也聽不見我愛你,而我不管怎么表達,卻仿佛怎么也詞不達意,怎么也觸碰不到你。
身邊的同事總來給我介紹不少人來相親,拿著她們的電話號碼,我什么都說不出口。
我有時候也在想,或許我可以和你做一輩子朋友。
但很抱歉,我做不到。
我發現我仍在愛你。
至此,希望麒麟是真實存在的,看在我多年虔誠的份上,能將我這份感情寄托出去。
墨溪。”
麒麟收沒收到白安良不知道,但剛剛還在搶他文稿的齊林,不知從何起已經安靜了下來。背對著白安良,有一茬沒一茬的抹著淚水。
時而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又時而將它們縷順,好似只是在普通的打理自己。只有白安良很清楚,真的無所事事的齊林從不會做這個動作,越是這樣反倒是越顯得心虛。
揭穿她固然沒有什么意義,白案輕輕在她旁邊坐下,將情書裝回小袋子里。見她沒什么意見,便拾起地上的小鏟子,將那倆小袋子給埋了回去。
用鏟子將埋好的的土面敲平,顯得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不回去..”只聽她強行壓著情緒,努力想要維持冷靜的樣子,聲音卻出賣了她的一切。“我不回去。”
小家伙倔強起來向來是不聽勸的,白安良深知這點,自然也沒開口相勸。在她身邊緩緩坐下,正想伸手撫摸她,她卻主動撲入了自己懷里。
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的,嗚嗚大哭了起來。
“我不回去..”
揉揉她的小腦袋,輕輕拍著著她的后背,輕聲哄著。
“沒關系,”白安良溫和的說道,“我也愛你。”
感覺懷中的小家伙愣了下,又哭得更加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