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天臺。
王申從衣兜里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遞給陸時鳴,“來一根?”
他婉拒了,“師父,我不抽煙。”
王申笑了笑,把煙收回,又拿出打火機,把煙點燃。
這里風很大,裊裊升起的白色煙霧被它吹散。
他把煙夾在手指間,嘴邊云霧繚繞,“我看的出來,對你,小月是有那么一點好感的。”
聞言,陸時鳴沖他挑了下眉,淡定開口,“恐怕,不止那么一點。”
王申輕笑一聲,把頭扭了過去,兩手撐在護欄上,望著遠處的高樓大廈,語氣散漫,“確定了?如果你只是因為小月長的漂亮才接近她,我勸你就此收手。”
陸時鳴眼神堅定,即刻否認道:“當然不是。”
他的面色柔和下來,像是南方一場小雨后迎來的初晴,溫潤,“我喜歡她,所以才一步一步的接近她,因為已經認定了要娶她,所以才會一點一點的誘惑她。”
王申不動聲色的暗中觀察著他。
陸時鳴言語中的愛戀,神態間的溫柔,被他盡數收入眼中。
原來真的動心了啊。
“師父,我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是風流之人。”陸時鳴雙手插兜,靠在護欄上,深邃的眸子抬起,望向湛藍的天空。
片刻后,“說出來您老可能不信,早些年參加工作的時候,我發現十個案子有七個案子是因為愛情中的矛盾,婚姻中的糾葛。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成了一個妥妥的不婚主義者,甚至還有那么點兒……”陸時鳴伸出一只手撓了下眉骨,“恐婚。”
他收回目光,“不過自打遇見阿月之后,這種想法突然就沒了。”
王申用小拇指撣了撣煙灰,扯出一個笑,“那你跟我說說,你喜歡小月什么?”略有些八卦的意味,“或者說,你為什么喜歡她?”
“這個嘛……”陸時鳴垂眸,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他在思考。
至于頭緒,當然是一點沒有。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為什么喜歡她?
陸時鳴自己也不清楚。
細想下來,他們的初遇一點兒也不美好。
也算是一種另類的緣分吧。
剛開始,他確實被阿月的容貌驚艷了一下,尤其是那雙眼睛。
但也只是一瞬,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后來,她幫自己分析案情。
再然后,其實也沒什么特殊的事情。
只是,自己的目光卻一次又一次的不受控制,不知不覺就落在了她身上。
小姑娘身上似乎有股魔力,專門用來收他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最后,陸時鳴想出了一個自己比較滿意的答案,“師父,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行吧行吧,勉強算你真心實意。”王申把煙頭按滅,算是同意他暫時覬覦自己的寶貝大白菜。
忽然,王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幾分,微微嘆了口氣,“你小子的路還長著呢。”
“什么?”陸時鳴沒聽懂他的意思。
“十一年前,我跟你一樣,還是市刑警隊的隊長。當時,我們正在追查一個制造假幣的犯罪團伙,將近十天的努力,終于抓到了這個團伙的一名重要成員。
小月的父親林寒,與我是至交好友,也是高中同學,常有來往,也因此被他們盯上。
小月九歲生日那天,全家在市中心的游樂園被該團伙派人綁架,綁匪以小月一家的性命作要挾,要求警方釋放他們被抓捕的成員。
我們當然不會答應,只能一方面與綁匪周旋,一方面積極采取措施進行救援。
等找到小月一家的下落,已經是第二天。我們剛派出武警部隊不到五分鐘,就收到了綁匪發送過來的一段視頻。”
說到這,王申的語氣越發沉重。
“那段視頻里,他們把小月的父母還有年僅五歲的弟弟分別綁在了三張椅子上,然后……”
王申忽然停頓下來。
陸時鳴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眉頭微蹙,遂詢問道:“然后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他們將一把匕首塞進小月手里,兩個人上去控制住她,一個人抓著她的手,刺向了小月的母親。”
陸時鳴一愣。
“任憑小月怎么哭鬧,那個人卻仍舊抓著她的手,一刀又一刀。殺死了她的母親后,緊接著是小月的父親,最后,連她五歲的弟弟也被刺死了。”
護欄上,一只修長好看的手似要將欄桿捏碎。
“當時因為小月哭暈過去,武警部隊即將趕到,綁匪也沒將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兒放在心上,匆匆放了一把火便離開了。
小月保住了一條命,之后就患上了重度抑郁癥,每天發了瘋的自殘,有好幾次自殺都是因為發現的及時才被救了回來。
在她心里,一直都把自己認為是害死父母和弟弟的罪魁禍首,自卑到了骨子里。三年后,這種情況才慢慢好轉。
再后來,她自學通過了中考和高考,獲得了出國留學的機會,拿到博士學位后,偷偷考了編制,當了刑警。”
王申轉頭,看見陸時鳴一言不發,冷著一張臉,眼中聚集了寒冬臘月里的北極風雪。
“當初小月在醫院修養的那幾天,我讓她嬸嬸去試探過一次,小月對這段往事的反應不像從前那么激烈,可這恰恰也是我最擔心的。”
他接著說道:“小月這孩子,喜歡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端掉當年那個制造假幣的團伙,給父母和弟弟報仇,是支撐她走到現在的唯一信念。”
王申上前幾步,拍了拍陸時鳴的肩膀,“既然決定了,那就好好愛她,小月,再受不了什么打擊了。”
說完,王申先一步離開了天臺。
陸時鳴還站在原地,腦海里不斷翻騰著王申說過的話。
他之前只知道林驚月父母雙亡,弟弟死了。
卻不知道事情的經過會是這樣。
在他的印象里,阿月會笑,會打趣他。
如果不是王申跟他說了這些,他真的會以為擁有這樣身世的是別人。
難怪她會沒有安全感。
難怪她會因為自己說要給她做飯就紅了眼睛。
“原來,真的有人能把自己偽裝的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