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衛只討笑“春貌姐姐當真是錯怪了咱們，咱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此吵嚷的。是那邊，說是常在小主來頤寧宮給太后娘娘請安來了，方才與小主說了咱頤寧宮的規矩，可巧被姐姐聽見了。”
她只看向我這邊，徐步走到我面前，福神行了個禮“安常在萬福。”
我只驚訝她認得我，細看之下竟有些臉熟，忙讓她起了身“怎的，春貌姑娘竟識得我嗎？”
她方才笑著說“想必是常在貴人多忘事，記不得奴婢了，選秀那日，奴婢失手打了茶盞，還多虧了小主周全，要不然奴婢少不得一頓刑罰。”
“我記起來了，你是那個侍茶的宮女。”
她笑笑“正是呢。”
她看我疑惑又道“那日宮中諸事繁忙，所以奴婢才去前殿幫忙，只可惜奴婢手笨才惹出那些是非。”
“小主來頤寧宮可是有事？”
“并沒有什么要緊的事，只是昨日偶聽皇后娘娘提起太后娘娘身子不適，恰今日路過上林苑看到芙蓉花都開了，特特根據食方做了雪霽羹，想要獻給太后娘娘，不想娘娘歇下了，方才要走的。”
她點點頭“小主那可是真不巧，太后娘娘剛服了藥，已然歇下了，還請改日再來吧。有勞小主來一趟。”
“不妨事的。”
我只轉頭欲走，又聽她急急叫住了我“小主，請先等奴婢一會兒，頤寧宮的吃食物件向來是竹息姑姑管著的，太后娘娘歇下了，見見竹息姑姑也是好的。”
我笑笑“有勞你了。”
她點了點頭去了。
只半盞茶功夫，方才從沉重宮門走出一個極富態和善的嬤嬤，我只福了福身“姑姑好。”
她也行禮“小主萬安，春貌都跟奴婢說了，多謝小主周全，這孩子什么都好，卻有時難免有些毛手毛腳，讓小主見怪了。”
“這都是些小事，無須掛懷。”
“聽說小主是來給太后娘娘請安的，可不巧娘娘歇下了，暑天里日頭正高，天氣熱，還請小主早些回吧。”
我笑笑“謝謝姑姑關懷。”
又把茜云提著的食盒遞給竹息“姑姑，這是嬪妾做的雪霽羹，雖比不上御膳精致，卻最能降秋燥的。”
她笑笑接過“小主心意最重要，小主兒太后娘娘身邊離不得人，奴婢先進去了。”
“姑姑自去忙吧。”
看著竹息進入宮，又對春貌道了謝。
她只說“順便的事，奴婢可擔不住小主的謝，日頭愈發大了，小主也快回宮吧，別受了暑熱。奴婢先告退了。”
我笑著點點頭。
回到明瑟居，已是正午時分，換下了大衣服，取下了頭上的發釵，凈了手，這時青蕪自提了食盒進殿。
“小主兒，今個兒膳房里制了好些個秋日里的菜，小主在家里時就愛吃蟹，今個兒恰有一道蟹兒油膏炒菊苗，又鮮又爽口。”
只邊說邊擺了桌子，一道八寶辣兔丁，一道玉筍蕨菜，自有一道蟹兒油膏炒菊苗，又一道玉兔白菜，一小盞玉露百合粥，一小碟子石壁陰陽芝麻餅烤的金黃酥脆，外加一碟蕓豆卷。
只坐下用了膳，雖已秋初但天氣依舊暑熱難耐，只是懶懶的，不想吃東西。用完了，凈了手“這些也別浪費了，只撿著些可口的吃些，倒也省事。”
青蕪點了頭應了，撤了桌子去下房。
我只坐在里間榻上，翻書打發時光，茜云沏了盞茉莉香片，端至我身旁，我抬頭看著捧茶過來的她問道“我記著上次賞賜里有些白燕是不是？你去找出來，好好包了。”
“是有的，只是小主從不愛那些的，今個兒怎么要巴巴的找出來。”
“并不是我要吃，是要送人，沒得白白放著壞了也可惜。再者也不是沒些別的吃食，再金貴，一想到是些口水便惡心的很。”
“阿彌陀佛，這個還倒胃口，別人想這個兒吃還不成呢，偏偏小主貶得一文不值似的。”
我只吃了盞茶，又看了會子書，青蕪只站在一旁，看著我。
我笑笑“怎么了，這么看著我，可是沒吃飽嗎，眼巴巴的只盯著我，好像我是那蕓豆卷似的。”
她只努努嘴“小主兒，今個兒晚上可是要選新晉宮嬪侍寢了，隔壁的恬貴人只讓宮女去采鮮花，又要了新鮮牛乳只泡著想肌膚更加白嫩細滑。小主可好，一點都不著急，還在這兒取笑奴婢呢。”
“急什么，新晉宮嬪中不乏姿色上等，又出身名門望族的閨秀，我要是急，還要急到多早晚呢。”
她巴巴看著我“依小主之見，今晚皇上會選誰去侍寢。”
“這，我哪里知道，料想沈小儀，或是恬貴人，再者是華妃娘娘也未可知。”
又看了會兒書，只等著日頭弱了下去，方換了衣服，只領著青蕪出去。
從上林苑往西走，繞過花房，行過紫藤花廊山石閣，只到了御河群芳館又行了一盞茶，愈往西來往宮人也少了些，青蕪只小聲說“這莞貴人怎的住的這樣的偏遠，原以為咱們明瑟居已是偏僻之所，沒成想莞貴人更遠了些。”
“哪里就偏僻了，你看這個地方，有御河，又有梅園，還有那么多的梨樹，海棠樹，杏桃樹，地界也開闊清靜，春日里這里必是極美的。”
她自知說錯了話，只點了頭也不言語。
又走了會，方才到一座精巧的宮殿，赤金大字樹“棠梨宮”，青蕪上前叩門。
開門的是一個臉生的小宮女，只打開了門問道“不知貴人是哪位，可有什么要事。”
“我們小主是明瑟居的安常在，特來探望莞貴人，還請姐姐通報。”
“安常在萬福，稍等奴婢去稟告小主。”只見她一溜煙似的跑了，一會兒才又重新出來只道“安常在有請，我們小主兒受了風寒不能出來，只讓奴婢好生應小主進屋呢。”
甫一邁進棠梨宮，一股極濃郁的桂花的香氣撲面而來，我輕笑“姐姐這里可真是香極了。”
一旁宮娥頗為自豪的說道“這是沉香桂，說是從咸寧進供的，是皇后娘娘為了賀我們小主進宮特特賞賜下來了的，說是寓意新貴入住呢。”
“莞姐姐可是很得皇后娘娘歡心呢。”
說話間已行到中庭，一顆蔫蔫的西府海棠前，迎風撲了一鼻子，趕忙用帕子捂住了鼻子。略皺皺眉，心思不由一轉。皇后真是好靈巧的心思。
當下抬頭，只見堂前有一漢白玉石雕刻牌匾，上邊只書“碎玉軒”，又有一副對聯“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是李商隱的一首《錦瑟》，只是不禁讓人聯想到元好問的挪揄“望帝春心托杜鵑，佳人錦瑟怨年華。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此中多有傷生平之意。言辭雖多華美瑰麗，卻多傷感之語。又聽人常說“彩云易散琉璃脆，好物大多不堅。”心中只覺不詳。
然，這些思緒不過是在這一剎那間。廊前自有內侍宮娥行禮問安。流珠笑著領我進入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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