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終究是沒有臉給蘆新城回信息。

路磊還沒有收拾完房間，就被香兒把所有的行李扔了出去。

發現香兒真的病了，是因為脖子上長的一個包已經有了雞蛋那么大。

其實早在半年前就發現了，只是那個時候在備考，也沒有當回事。

奶奶說，她年輕時候也得過大脖子病。

飽讀詩書的池爸爸，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長了一個包，又臨近高考，也是亂了方寸。

按照老人說的大脖子病，在小區門口閑話家常的人群里找到了民間配方，然后就是每天守在廚房，不顧形象，抓蟑螂。

坊間傳言，用蟑螂和蘆薈壓碎了外敷，就會好。

看著爸爸趴在地上捉蟑螂的樣子，香兒一如既往不說話，覺得很奇怪，也好像感覺到了同樣不愛說話的爸爸其實有那么一點愛她。

不說話這事，從小就是香兒最大問題，五歲的時候，家里人就覺得這孩子有毛病，不跟人交流，會不會智商有問題。

所以，所有的訓練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跳舞、拉琴、書法、算術、畫畫......

爸爸總說笨鳥要先飛。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笨鳥，香兒很努力，但從不把努力表現出來。

在爸爸面前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私下里狠狠用功。

叛逆應該從那時候就開始了吧。

每次開始上爸爸的私教，不是喊頭痛就是喊肚子痛。

有一天，池爸爸發現還沒有讀小學的香兒已經會一萬以內的加減乘除的時候，著實有點小震驚。

同時，妹妹卻跳腳了，要跟姐姐分房睡。

原因是，兩姐妹睡上下鋪，妹妹上鋪，姐姐下鋪，妹妹總是以為姐姐在跟自己聊天，就隨意搭搭話。

然后，越聊越不對勁，往下一看才知道，姐姐根本就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么在學習，一定要念出來，要么就在自言自語，設定各種場景，一問一答。

這事太詭異了，妹妹為這事跟爸媽沒少鬧，一直到高中畢業離家，分房申請也沒有被通過。

老人常說，有點不正常的孩子總是會在某個方面有特殊的天賦，全家人從此不太敢惹香兒生氣，不是因為她的天賦，是怕她有精神方面的隱患。

脖子上的包，還是路磊回去江城纏著媽媽厚著臉皮去找了池爸爸。

路媽媽是池爸爸單位的技術能手，所以不管路爸爸生意做得多大，路媽媽都不舍得放棄自己的工作。

兒子的心思當媽的當然懂，高中的時候路奶奶被請家長回來，全家人其實很開心，能追到老板的女兒，還挺自豪的，關鍵是老板的女兒一向是老城區所有家庭教育孩子的模板。

注意力都在香兒身體大概出了問題上，沒有人發現路媽媽支支吾吾的借口，說是路磊兩父子去海城考察市場，跟香兒吃了一頓飯，看到脖子上有個雞蛋大的包，讓池爸爸趕緊讓孩子回來檢查。

第二天，香兒請假回家。

坐診的是個老教授。

“趕緊做個穿刺！”江城有醫科大學，教授們坐診還是靠譜，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設施也都齊全。

三天后結果出來了，CB！

香兒知道，CA是癌癥，這個CB是什么東西。

淋巴結核，一個神奇的病。

教授說，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不是淋巴癌。

壞消息是淋巴結核沒有特效藥，結核桿菌雖然藏在淋巴系統里沒有傳染性，但是它破壞了人體的免疫系統，所以免疫力會非常的差，而且結核桿菌是無法愈合的，不能手術，只能化療。

此化療非彼化療。

還有一個麻煩的事情就是，住院抗結核桿菌治療后，還需要吃整整一年的藥，才能徹底趕走病毒，用的藥對肝損害非常大，還有極強的抗藥性。

也沒有覺得這個病有多嚴重，又不是癌癥，只是怕大家聽到結核就害怕，又住在治療肺癌、肺結核的傳染科，香兒吩咐家里人對外保密。

學校請了假，考試再抽空回去一趟。

辦好入院手續，家里將香兒送去醫學院山坡上一處獨立的住院中心，這棟樓在山腰的樹叢里顯得格外孤單。

進樓里挨著醫生辦公室的第一間病房，單間，有陽臺，陽臺下是江水和繁忙的橋。

“這個鍋和爐子，你可以在陽臺上煲點湯什么的......”媽媽拿出準備齊全的各種工具。

“我要住多久，感覺搬家來了。”香兒開始有點小恐懼。

“這不要開分廠，我要跟進整個新產品的試投產技術問題，兩三天才能回來一次，單位班車你認識的，每天回來都會從下面這個橋過來。”

“另外，你現在住進來的是傳染病區，因為淋巴結核沒有特效藥，所以只能選擇抗結核治療，跟結核病人、肺癌的人住在一起。所以，你別亂跑，隨時戴好口罩，你的免疫力非常的差?！?

“我幾天會給你帶一些生的、熟的吃的，你實在想開葷，身體允許的情況下可以偷跑去附近外婆家喝湯，平時盡量就吃食堂，飯票都給你買好了......”理科生的媽媽搞了一輩子技術，說話就是一條條的量化。

“因為是傳染病區，所以基本上沒有人會來看你，你要有思想準備，習慣照顧自己?！?

香兒的入住，好像傳染病區的一道光，醫學院來實習的醫生周末總是會請她去跳舞，不是香兒不愿意去，只是這個病區實在是嚇人沒心情，病房里面的燈是24小時不能關的，每天下午可以出來“放風”，因為病房需要做紫外線消毒。

“5床，血漿，快，9床血漿，快快，吐了2000，不行了，準備后事吧......”每一個夜晚，總是一直有醫生、護士呼呼而過的聲音，那兩個月，是香兒離死亡最近的兩個月，讓人麻木。

每一個晚上，都有人離去。

一天，池媽媽來醫院，說剛才去送隔壁的一個小姐姐，幫她付了的士費。

肺結核，兩個肺都空洞了，治療需要很多錢，老公跟跑路一樣消失，沒錢繼續醫治，只能回家等待天國的召喚。

池媽媽正好看到不知道該去哪里的她，很難過，幫她打了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