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在流浪，小丑在殿堂；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G31X國道上，一個臉色煞白，沉默寡言的男子正坐在破舊的中巴車上，中巴車的窗戶從前至后全都打開著，風呼嘯著躥進車內，這名男子微微閉上雙眼，依靠在車窗，雙臂交叉，一動不動，時刻都保持著警惕。恰逢周三，中巴車上的人并不多，偶有幾個同行的乘客在竊竊私語，而那些零散的乘客，不是在閉目養神休息，就是在眺望沿途的風景，若有所思。

中巴車在坑洼的國道開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到達目的地M縣城。這個小縣城與B城比起來差距明顯，只有一條沿著國道的主干街道，而剩下的都是一些不足兩車道的小街道，主干街道上的小商鋪并不多，路上零零散散有一些往來的行人。男子下了車，穿過街道，走了四五公里路，來到了一條鄉村土路旁的土墻房里。

“阿猛，今天回來挺早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說道。

“今兒沒瞅到什么活，就提前回來哩，有沒有吃的，我餓了！”

“沒干活，還吃啥飯，年輕小伙子，要多努力，沒考上學，就踏踏實實去打工！攢點錢好討個老婆，不然一輩子打光棍。”

男子沒有回話，徑直回到了屬于他自己的小臥室，躺下就睡，四仰八叉。說是小臥室，不過是兩張板凳一塊大木板支起來的木板床，床邊放著一個木桌子，桌子上擺著幾本高中的教材，還有一些東倒西歪的鋼筆擺放在上面，桌子下面緊靠著一張小板凳，上面已經滿是灰塵。

原來這名男子，名叫張猛，家中排行第五，屬于老幺，上有兩個姐姐，兩個哥哥，母親在他十歲時因為車禍去了世，而唯一的父親，則在半年前也去了。本就沉默寡言，孤僻的張猛，因為高考的落榜，以及親人的離世，變得更加寡言，孤僻。唯一剩下的四個親人中，兩個姐姐嫁了人，都在其他的城市，一個哥哥結了婚，成了家后就分家了，現在家里就剩下一個三十歲的哥哥張強，還有一個就是他自己。

躺在床上的張猛，露出奸邪的笑容，然后又是一陣狂喜，他仿佛在享受著整個過程。

一連數十天，本想著去B城城區謀份差事的張猛想找點活兒干，打點零工，結果發現工資都太低，干一天只有兩塊錢的收入，坐車一趟五毛錢，這一來一回，等于白干。

他哀嘆于命運的不公，和生命的不幸，為什么高考會落榜，為何最愛的親人會離世，他不知道，也想不明白。明明人生可以很精彩，可現實卻如此的無奈，像一記重拳揮打在他身上，踹不過去，也無法釋放。

兩年前，第一次參加高考的張猛，可以算得上班里的尖子生，在這個貧窮落后的年代，讀書無疑是最能改變人命運的途徑。能考上高中的人，也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而高考則是他們命運的轉折點，考上好大學畢業后工作包分配，再差也能去個國家單位做公務員，即使考的差一點，大學畢業后也能做個工程師，也能算得上是鐵飯碗。

高中不是在追夢，就是在做夢的路上。大家伙都懷揣著對未來美好的憧憬，挑燈夜戰，努力拼搏。高考成績出來以后，張猛卻瞬間傻了眼。

“猛子，你能考上重點大學嗎？”張猛的父親張龍問道。

“阿大，我感覺這次考的不太理想，我想復讀一年，明年重新再考一次！”張猛道。

“娃兒啊，你努力學習，你爹我就只有這點能力，但是不管怎么樣，只要你能讀的有出息，就是砸鍋賣鐵，你爹也會支持你。”

張猛低下了頭，面無表情，情緒卻十分復雜，急于求成又無能為力的挫敗感讓他更加恐慌，看著老父親的鼓勵，讓他想用盡全力去改變自己、證明自己。

高考落榜后，張猛如愿回校進行了復讀，以期待來年能考的更加理想，張猛清楚的知道，在這個經濟不發達，信息不發達，交通不發達，科技不發達的年代，所有的學生，也包括他，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路是通過高考，考上大學，從此端上鐵飯碗；而另一條路，則是背井離鄉到外面打工或者在家耕作一畝三分地，干著最底層的工作，拿著最微薄的收入，沒有尊嚴，只為了賺錢活下去。

有志者，事竟成，并不試用于每一個人，可有些人并不知道，所謂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前提是放對了地方。上天和張猛又開了一次玩笑，張猛第二年參加高考，盲報的志愿是首都某一本大學，結果錄取分數線比他的成績還要高十分。這樣的結果，無疑是一場晴天霹靂，重重的擊打在他那卑微的自尊心上，一向沉默寡言的張猛，此時慌了神。

“該怎么面對阿大，我這么的沒用和不爭氣，去年說今年考的更好，結果今年比去年考的還差，又落榜了！”張猛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內心里不斷拷問和吶喊，如果可以，或許抽一巴掌能釋放所有壓力。

“娃兒，怎么今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遇到什么事了嗎？餓不餓啊！飯在桌子上怎么沒動。”張龍看著桌上未動的飯菜隨后敲門問道。

房間里面的張猛卻一言不發，此時的他早已經泣不成聲，捂著被子擦拭著眼淚。

“有什么事，跟爹說，天塌下來了，還有我頂著！”張龍繼續道，而房間里依然一聲不響。

張龍了解自己的這個小兒子，從小便失去了母親，性格變得內向和自卑，其他的同學都有母親，而唯獨他卻沒有，雖然這個小兒子嘴上沒說，但是他作為父親，心里清楚的很，不善言辭又老實的張龍，天真的以為只要等兒子張猛再大一些，自然就會理性看待失去母親這件事。然而，他沒能教張猛，如何去堅強的面對沒有母親這個事實，學校也沒有。

第二天一大早，張猛開了門，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走出房間，猶如行尸走肉一般。

“娃兒啊，你終于出來了，餓了吧！”張龍守在兒子張猛的門口一宿沒合眼，因為他不知道這個小兒子究竟什么時候會出來，又會做一些什么事。張龍有時候都覺得，對這個小兒子太過分溺愛，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阿大，兒子沒用，沒能考上理想大學！”張猛回過神來對父親張龍道。

“考不考的上，你都是我最優秀的兒子！”張龍開口道。

“阿大！”張猛大叫一聲，擁在父親的懷里哭了起來，他才發現，最脆弱最糟糕的時候，還是自己的父親最疼愛他，肩膀最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