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績公布那天，天空是難得的湛藍，像被水洗過的玻璃，連風里都帶著點輕快的味道。公告欄前擠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像一群覓食的麻雀，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順著風飄進教室，攪得人心惶惶。
林晗捏著筆的手指微微收緊，草稿紙上的函數圖像被戳出一個小小的洞。她其實不算太緊張——自己的成績一直穩定，就算有波動也不會太大。可不知怎么，心臟還是“咚咚”地跳著，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往公告欄的方向瞟。
她更在意的是另一個人的成績。
“出來了出來了！”班長抱著一摞成績單沖進教室，額角還帶著汗，“這次咱們班總體還行，林晗還是第一！”
教室里爆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林晗身上。她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手指卻無意識地在桌角劃著圈，心里盤算著：宋仰的成績會怎么樣？上次給他講了那么多題，他應該能進步吧？哪怕只多考十分也好。
“宋仰呢？宋仰多少分？”趙磊的大嗓門打破了短暫的安靜，他從班長手里搶過成績單，飛快地翻著，“我看看啊……哎！仰哥！你數學考了八十二分！”
“什么？”教室里瞬間安靜了幾秒，接著爆發出更大的騷動。
“八十二？沒搞錯吧？上次他才考了五十分啊！”
“這進步也太夸張了吧？是不是抄的？”
“不可能吧，數學抄起來很難的……”
議論聲像潮水一樣涌來，帶著點驚訝，也帶著點懷疑。林晗猛地抬起頭，心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八十二分？比她預想的好太多了！
她下意識地往最后一排看，宋仰正被幾個男生圍著，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從趙磊手里拿過自己的成績單，指尖捏得有點緊。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看不清他的情緒。
林晗的心突然有點揪緊。她知道宋仰為了這分數付出了多少——那些被他翻得卷邊的錯題本，晚自習時他趴在桌上演算的背影，還有訓練結束后，他滿頭大汗跑來問題的樣子……這些畫面像電影片段一樣在她腦海里閃過，清晰得讓人心頭發軟。
“吵什么呢？”班主任抱著教案走進來，教室里立刻安靜下來，“成績都看到了？宋仰，這次進步很大，值得表揚。”
宋仰抬起頭，對著班主任點了點頭，嘴角似乎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好了，大家把心思收回來，”班主任敲了敲講臺，“成績只能代表過去，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問題。林晗，你上來把成績單發一下。”
林晗站起身，快步走到講臺前，接過班長手里的成績單。指尖觸到紙張時，她特意翻到宋仰的那一頁——數學八十二分，總分四百一十六，比上次整整多了近百分。紅色的分數像跳躍的火焰，灼得她眼睛有點發燙。
她拿著成績單往座位走，經過最后一排時，腳步頓了頓。宋仰正低頭看著自己的卷子，眉頭微微蹙著，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晗把成績單輕輕放在他桌上，聲音放得很輕：“恭喜你，進步很大。”
宋仰猛地抬起頭，像是沒料到她會停下。他的眼睛很亮，帶著點驚訝，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耳尖在陽光下發紅。“謝、謝謝，”他的聲音有點沙啞，“都是……都是你教得好。”
周圍的男生立刻開始起哄：“哦——仰哥這是在感謝‘恩師’啊！”“什么時候請林晗吃飯啊？”
宋仰的臉更紅了，他瞪了那些男生一眼，卻沒什么威懾力，反而顯得有點窘迫。“別亂說。”他低聲說，目光卻偷偷瞟向林晗，帶著點緊張，像是怕她生氣。
林晗的心跳又開始不規律，她慌忙移開目光，臉上有點發燙：“我先回座位了。”說完，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
坐下時，她能感覺到背后投來的目光，帶著點灼熱的溫度，讓她的耳根都在發燙。言秋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擠眉弄眼地說：“可以啊你，把體育生都教成學霸了。”
林晗嗔了她一眼，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驕傲——那是看到自己付出有了回報的欣慰，更像是……看到喜歡的人變得更好的雀躍。
這節課講的是語文閱讀理解，林晗卻有點心不在焉。她總是忍不住往后面看，每次都能看到宋仰在認真聽講，手里拿著筆在書上劃著什么，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專注。
他好像真的變了。不再上課睡覺，不再低頭玩手機，甚至會主動記筆記。林晗想起他上次問物理題時，眼里閃爍的認真的光，想起他把錯題本整理得整整齊齊，想起他送草莓時，不好意思的笑容……
這些畫面像拼圖一樣，在她心里慢慢拼出一個完整的宋仰。不再是別人口中“花心的體育生”，而是一個有點笨拙，卻很努力；有點靦腆，卻很真誠的少年。
而她對這個少年的感覺，好像也不僅僅是“同學”那么簡單了。
下課鈴響時，宋仰抱著他的數學卷子，快步走到了林晗的座位旁。他的腳步有點急，像是怕被別人搶了先，額角還有顆沒擦干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滑。
“那個……林晗，”他把卷子放在她桌上，手指緊張地蜷縮著，“你看，我這次真的考了八十二分。”他的語氣里帶著點孩子氣的炫耀，眼睛亮晶晶的，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
林晗拿起卷子，認真地翻看著。上面的錯題比上次少了很多，即使有錯誤，也用紅筆改正了，旁邊還寫著錯誤原因，字跡雖然潦草，卻一筆一劃很認真。最后一道大題，是她上次反復給他講過的立體幾何，他做對了，輔助線畫得清晰又準確。
“做得很好，”林晗抬起頭，看著他，眼里帶著真誠的笑意，“尤其是最后一道題，步驟很完整。”
宋仰的眼睛更亮了，像被點燃的星火。“真的嗎？”他有點不敢相信，“我還怕哪里寫錯了……”
“沒有，寫得很好。”林晗肯定地點點頭，“看來你真的聽懂了。”
“都是你教得好，”宋仰撓了撓頭，耳尖紅得厲害，“我以前總覺得數學很難，聽你講了之后，好像也沒那么難了。”他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試探，“以后……我還能繼續問你題嗎？”
“當然可以。”林晗笑著說，心臟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有點麻，又有點甜。
宋仰笑得更開心了，露出兩顆小虎牙，陽光落在他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邊。“那太好了！”他拿起卷子，像是怕被別人碰壞似的，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你了。”
“嗯。”林晗點點頭，看著他轉身回座位的背影，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數學練習冊，嘴角卻忍不住一直上揚。心里那個模糊的念頭，終于變得清晰起來——她好像，真的很喜歡宋仰。
不是因為他長得帥，不是因為他打球厲害，而是因為他認真的樣子，他努力的樣子，他對她好的樣子。這些細微的、溫暖的瞬間，像藤蔓一樣，悄悄纏繞住她的心，讓她無法忽視，也不想忽視。
放學的時候，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溫暖的橘黃色。林晗收拾好書包，和言秋一起走出教室。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宋仰和趙磊他們站在樓下，似乎在等什么人。
宋仰也看見了她，眼睛亮了亮，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腳步，只是遠遠地看著她，嘴角帶著點淺淺的笑意。
林晗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對著他輕輕笑了笑，然后跟著言秋往校門口走。
“你看，”言秋用下巴指了指身后，“某人的目光都快黏在你身上了。”
林晗回過頭，正好對上宋仰的視線。他慌忙移開目光，耳根卻紅了，像被夕陽染透的云。
林晗的心里像揣了顆糖，甜絲絲的。她轉過身，快步往前走，嘴角卻忍不住一直上揚。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像夏天里的一陣涼風，像冬日里的一縷陽光，像嘴里含著的草莓，甜得恰到好處，讓人忍不住想多感受一會兒。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宋仰的腳邊，像是在悄悄訴說著這個剛剛明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