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陽光帶著點懶洋洋的暖意，透過補習班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教室里只有七八個人，都是各班自愿來補數(shù)學的，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格外清晰，像春蠶在啃食最后的桑葉。
林晗把圍巾解下來，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米白色的毛衣。她剛坐下，就看見宋仰從外面走進來，手里拿著兩杯熱豆?jié){，白色的霧氣在他指尖繚繞。
“給你的?！彼哑渲幸槐旁谒郎?，姜黃色的衛(wèi)衣袖口沾了點雪沫，大概是路上蹭到的，“剛在樓下買的，甜口的。”
“謝謝?！绷株辖舆^豆?jié){，杯壁的溫度透過掌心漫開來，暖得恰到好處。她看著他拉開自己旁邊的椅子坐下，動作比平時輕了些——大概是怕打擾其他人。
宋仰的數(shù)學基礎(chǔ)實在太差，上次期末考雖然進步到四百多分，但數(shù)學依舊是短板，選擇題錯了一半，大題更是幾乎全軍覆沒。班主任找他談了話，建議他寒假補補基礎(chǔ)，他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還拉著林晗一起報了這個補習班。
“昨天那道函數(shù)題，”他從書包里掏出筆記本，攤開在桌上，字跡比平時工整了些，“我還是沒弄懂，為什么x的取值范圍要排除-1？”
林晗接過筆記本，指尖碰到他寫的“問林晗”三個字，筆畫里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認真。她拿起筆，在草稿紙上畫了個函數(shù)圖像：“你看，這里有個分式，分母不能為零，所以x+1≠0，也就是x≠-1……”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怕吵到前排的同學。宋仰聽得很專注，腦袋微微往她這邊偏，呼吸輕輕掃過她的耳畔，帶著豆?jié){的甜香。林晗的耳朵有點發(fā)燙，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筆尖卻在紙上頓了頓，畫錯了一條線。
“怎么了？”宋仰抬頭看她，眼里帶著點疑惑。
“沒、沒事?！绷株匣琶Σ恋裟菞l錯線，重新畫了一遍，“這里，你要記住分式函數(shù)的定義域首先要考慮分母不為零……”
陽光從他身后照過來，在他的發(fā)梢鍍上一層金邊，睫毛投下的陰影落在筆記本上，隨著眨眼輕輕晃動。林晗看著他認真的側(cè)臉，忽然想起跨年夜他沒說完的話，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補習班的老師是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講課節(jié)奏很慢，卻很細致。講到三角函數(shù)時，他在黑板上畫了個復(fù)雜的坐標系，宋仰看得直皺眉，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像在打鼓。
林晗在他的筆記本上畫了個簡化的示意圖，用紅筆標出正弦和余弦的圖像：“你看，正弦是奇函數(shù)，圖像關(guān)于原點對稱；余弦是偶函數(shù)，關(guān)于y軸對稱，這樣記會不會容易點？”
宋仰的眼睛亮了亮，像找到了鑰匙的鎖：“好像……有點懂了?！彼闷鸸P，照著她的樣子畫了一遍，雖然線條歪歪扭扭，但總算把對稱點標對了，“林晗，你真是我的救星。”
“別貧嘴?！绷株相亮怂谎?，心里卻甜絲絲的。前排的同學回過頭看了一眼，帶著點曖昧的笑意，她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趕緊低下頭假裝看課本。
課間休息時，宋仰去走廊接水，林晗趴在桌上，看著窗外的雪。補習班在三樓，能看到樓下的小花園，積雪壓在松枝上，像穿了件白棉襖。沈念和陳默從對面的物理補習班走出來，站在走廊里說話，沈念手里拿著本康復(fù)訓練的書，正指著其中一頁給陳默看。
“他們也來補課了？”言秋的聲音從微信里傳出來，帶著點驚訝——她今天沒來，說是要去走親戚。
“嗯，物理。”林晗打字回復(fù)，“沈念好像在給陳默看康復(fù)訓練的內(nèi)容?！?
“嘖嘖，”言秋回了個八卦的表情，“我就說他們倆關(guān)系不一般吧。對了，你跟宋仰單獨相處，沒發(fā)生點什么？”
林晗的臉頰更燙了，剛想打字，就看見宋仰端著水杯回來，手里還拿著兩袋小餅干?！皠偛旁跇窍滦≠u部看到的，”他把餅干放在她桌上，“你喜歡的抹茶味。”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抹茶味？”林晗有點驚訝。
“上次暖鍋會，你吃的抹茶蛋糕最多啊?！彼f得理所當然，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快吃吧，補充點能量，等下還要上課?！?
林晗拿起餅干，拆開包裝，咬了一小口，抹茶的微苦混著奶香在舌尖化開，甜得恰到好處。她看著宋仰低頭喝水的樣子，喉結(jié)輕輕滾動，陽光落在他的側(cè)臉上，連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剛才言秋問你什么呢？”宋仰突然抬頭，眼里帶著點好奇。
“沒、沒什么。”林晗慌忙把手機鎖屏，臉頰發(fā)燙，“她問我們什么時候下課。”
宋仰笑了笑，沒戳穿她，只是把自己的餅干往她那邊推了推：“不夠再吃我的，巧克力味的，也挺好吃?！?
下午的課講的是立體幾何，宋仰聽得格外認真。林晗發(fā)現(xiàn)他其實不笨，只是基礎(chǔ)太差，很多概念沒弄懂，一旦有人點撥，理解得很快。講到空間向量時，他甚至能跟上老師的思路，在筆記本上列出正確的坐標。
“不錯啊，”下課時，林晗看著他的筆記，真心實意地夸道，“這道題的輔助線畫得比上次好多了?！?
“那是因為有你在旁邊盯著?！彼窝鲂χf，把筆記本放進書包，“晚上想吃什么？我請你，就當謝謝你給我講題。”
“不用了吧，”林晗擺擺手，“我們是同學，互相幫助應(yīng)該的。”
“那怎么行，”他堅持道，“就去上次那家奶茶店旁邊的面館，他們家的番茄雞蛋面特別好吃，跟你做的番茄鍋一樣香。”
林晗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暖鍋會上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好吧。”
去面館的路上，兩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腳印在白茫茫的地上連成一串。宋仰的個子高，走路時會下意識地往林晗這邊靠，像在替她擋雪。偶爾有風吹過，他會把圍巾解下來，往她脖子上繞一圈，動作笨拙卻很認真。
“不用，我不冷。”林晗想把圍巾摘下來，卻被他按住手。
“戴著，”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耳垂，冰涼的觸感讓她瑟縮了一下，“你耳朵都凍紅了。”
面館里人不多，暖氣很足。宋仰點了兩碗番茄雞蛋面，加了雙倍的番茄，還特意跟老板說少放辣椒。等待的時候，他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小的布偶，是只縫得有點歪的兔子，耳朵還不一樣長。
“給你的?！彼巡寂挤旁谧郎?，耳尖紅得像番茄，“我妹縫的，她說……說這個兔子跟你有點像。”
林晗拿起兔子布偶，布料是軟軟的絨布，摸起來很舒服。她看著宋仰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挺可愛的，謝謝你妹妹。”
“其實……”宋仰撓了撓頭，聲音低了些，“是我讓她教我縫的，結(jié)果太笨了，縫得歪歪扭扭的，她看不下去，就幫我重新縫了一個?！?
林晗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暖烘烘的。她把兔子布偶放進書包，小心翼翼地，像藏了個寶貝?！拔液芟矚g?！彼f，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番茄雞蛋面上來時，香氣瞬間彌漫開來。宋仰把自己碗里的番茄都夾到林晗碗里，說自己不愛吃酸的。林晗知道他在撒謊——上次暖鍋會，他吃了滿滿一碗番茄。
“對了，”林晗想起什么，“陳默的腿恢復(fù)得怎么樣了？”
“好多了，”宋仰喝了口湯，“沈念給他找了好多康復(fù)訓練的資料，每天都陪著他練。說起來也奇怪，沈念平時話那么少，跟陳默在一起的時候，卻能說挺多的?！?
林晗想起走廊里他們并肩說話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友誼就像冬日里的陽光，不耀眼，卻很溫暖。
吃完面出來，天色已經(jīng)暗了。路燈亮起來，把雪照得像撒了層金粉。宋仰送林晗到小區(qū)門口，站在路燈下，看著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晗問。
“沒什么，”他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就是想跟你說，明天補課，我還會給你帶豆?jié){。”
“嗯?！绷株宵c點頭，心里有點不舍。
“那我先走了?！彼窝龊笸肆藘刹剑洲D(zhuǎn)過身，“林晗，寒假快樂。”
“寒假快樂，宋仰。”
看著他跑遠的背影，林晗摸了摸書包里的兔子布偶，軟軟的，帶著點他的體溫。路燈的光落在她身上，像個溫柔的擁抱，讓這個寒冷的冬夜，突然變得格外溫暖。
她知道，有些東西，正在這個寒假里悄悄發(fā)芽，像埋在雪地里的種子，只等著春天一來，就會破土而出，長出滿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