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結束后，班級里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氣氛——有人為進步歡呼，有人為退步沮喪，更多人則在期待周末的班級聯誼。說是聯誼，其實是班主任提議的“初冬暖鍋會”，讓大家在教室里煮火鍋，放松心情，順便增進同學感情。消息一出，連最沉悶的學霸都開始討論要帶什么食材。

林晗的桌洞里放著一張清單，是她和言秋商量好要帶的東西：蔬菜拼盤、速凍餃子、番茄鍋底料。她用筆在“番茄”兩個字上畫了個圈，想起宋仰上次說過，他媽媽做番茄牛腩時，總愛多放兩顆番茄提鮮。

“在想什么呢？”言秋突然湊過來，手里拿著件新買的米白色圍巾，“你看我這條圍巾好看不？特意為周末的暖鍋會買的，聽說教室沒暖氣，肯定冷。”

林晗抬頭，目光越過言秋，落在最后一排。宋仰正和趙磊他們圍著沈念，不知道在說什么，沈念手里拿著個筆記本，偶爾推推眼鏡，似乎在提建議。陳默坐在旁邊，膝蓋上的護具已經拆了，正低頭擦著一雙舊運動鞋，嘴角帶著點淺淺的笑意——自從實踐課回來后，他明顯開朗了些，偶爾會主動加入隊友的聊天。

“他們在說什么呢？”林晗問。

“好像在說帶什么肉類，”言秋撇撇嘴，“男生就是這樣，無肉不歡。沈念說他會帶自己家做的牛肉丸，聽起來就好吃。”她頓了頓，突然壓低聲音，“欸，你覺不覺得沈念對陳默有點不一樣？上次實踐課，他偷偷把自己的壽司都給陳默了。”

林晗愣了一下，想起沈念把蟹肉棒挑給陳默的樣子，確實細心得不像剛認識的人。“可能是覺得他不容易吧。”她輕聲說。

正說著，沈念突然站起身，往她們這邊走來。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毛衣，袖口整齊地卷到小臂，露出腕骨上的一道淺疤——上次實踐課林晗就注意到了，只是沒好意思問。

“林晗，”他把筆記本放在桌上，上面寫著食材清單，“我列了下大家要帶的東西，你看看有沒有重復的。班主任說鍋不夠，我們可能需要分兩組，你覺得按座位分還是按學號分？”

他的聲音很平靜，像在討論一道數學題，卻讓林晗莫名覺得親切。“按座位分吧，”林晗指著清單，“前后排的人熟一點，方便分工。”

“好。”沈念點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下，“那我們后排就負責帶肉類和鍋底，你們前排帶蔬菜和主食，可以嗎？”

“可以啊。”言秋搶著回答，“正好我們不愛洗肉，油膩得很。”

沈念笑了笑，沒說話，只是把清單往回拿。經過林晗桌洞時，他的目光頓了頓——她的清單上，“番茄鍋底”四個字被圈了好幾遍。

“你喜歡番茄味？”他突然問。

林晗的臉頰有點發燙：“嗯，覺得酸甜的比較清爽。”

“我媽以前做番茄鍋時，會加兩顆話梅提味，”沈念的聲音低了些，帶著點懷念，“你可以試試。”

“真的嗎？”林晗有點驚訝，“那我試試。”

沈念點點頭，轉身回了后排。林晗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總是安靜的轉學生，其實藏著很多溫暖的細節。

周末的暖鍋會定在下午兩點。林晗和言秋提著大包食材走進教室時，里面已經熱鬧得像菜市場。幾張課桌被拼在一起，鋪上了一次性桌布，趙磊他們正搬著從食堂借來的電煮鍋，電線在地上繞成一團，像條調皮的蛇。

“快來幫忙！”宋仰從人群里探出頭，手里拿著包肥牛卷，鼻尖沾了點面粉——大概是剛幫著揉面了，“我們組的番茄鍋還沒切呢！”

林晗走過去，才發現他們組的桌子上堆著小山似的食材：沈念帶的牛肉丸圓滾滾的，泛著新鮮的粉色；陳默帶了顆大白菜，葉子上還沾著泥土；宋仰面前放著五個番茄，已經洗干凈了，卻沒切開，大概是不知道怎么下手。

“你不會切番茄？”林晗忍不住笑了。

宋仰的耳尖紅了紅：“平時都是我媽切，我負責吃。”他把菜刀遞給她，“還是你來吧，我怕切到手。”

林晗接過刀，剛要動手，沈念突然遞過來一把水果刀：“用這個，番茄軟，水果刀更方便。”他還拿來個白瓷盤，“切好放這里，干凈。”

“謝了。”林晗接過刀，指尖碰到他的，冰涼的觸感讓她愣了一下——沈念的手總是很涼，像揣著塊玉。

宋仰在旁邊看著，突然拿起顆話梅：“沈念說加這個好吃，你試試？”

“你還真帶了？”林晗驚訝地看著他手里的話梅，包裝袋上印著“酸甜味”。

“路過小賣部看見的，就買了一包。”他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好不好用。”

林晗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暖烘烘的。她把番茄切成小塊，放進鍋里，又丟了兩顆話梅進去，熱水咕嘟咕嘟地冒起泡，很快就飄出酸甜的香氣。

“好香啊！”言秋湊過來，手里拿著包魚豆腐，“你們組的鍋底也太誘人了吧，等下我要多盛幾碗。”

“沒問題。”宋仰笑著說，往林晗手里塞了雙一次性筷子，“嘗嘗熟了沒。”

林晗夾起一塊番茄，吹了吹放進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開，帶著點話梅的清澀，果然比普通的番茄鍋更有層次。“好吃。”她眼睛亮了亮。

宋仰的嘴角立刻揚了起來，像得到了夸獎的小孩，轉身就往陳默那邊喊：“默子！快來看，我們的番茄鍋成了！”

陳默正幫著沈念擺牛肉丸，聞言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嘗了嘗，眼里露出驚喜：“真的好吃，比食堂的番茄炒蛋還香。”

沈念也嘗了一口，推了推眼鏡：“話梅的酸能中和番茄的甜，確實不錯。”他看著林晗，眼里帶著點認可，“你很會調味。”

林晗的臉頰有點發燙，剛想說“是沈念教的”，就被宋仰打斷了：“那當然，我們組的人都厲害。”他拿起筷子，夾了個牛肉丸放進鍋里，“快煮肉！我餓死了！”

暖鍋沸騰起來時，教室里的熱氣也越來越濃。林晗坐在宋仰旁邊，看著他笨拙地用筷子夾肥牛卷，總是夾不起來，最后索性用勺子舀，湯汁濺到了他的姜黃色衛衣上，像朵小小的黃花。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林晗遞給他一張紙巾，“衣服都臟了。”

“沒事，”他滿不在乎地擦了擦，把剛煮好的蝦滑往她碗里放，“這個熟了，你嘗嘗，沈念家做的，Q彈得很。”

蝦滑在碗里冒著熱氣，林晗吹了吹放進嘴里，果然很彈牙，帶著淡淡的蔥香。她抬頭時，正好對上宋仰的目光，他的眼睛在熱氣里顯得格外亮，像盛著兩顆星星。

“好吃嗎？”他問，聲音里帶著點期待。

“嗯，好吃。”林晗點點頭，心里甜絲絲的。

旁邊的沈念正幫陳默涮白菜，陳默的筷子不太靈活，他就把煮好的菜夾到他碗里，動作自然得像做過無數次。陳默有點不好意思，想自己來，卻被沈念按住手：“你膝蓋剛好，別燙著。”

言秋舉著手機，對著他們拍了張照：“看看你們四個，像不像一家人圍爐吃飯，太溫馨了。”

宋仰的臉一下子紅了，林晗也低下頭假裝喝湯，耳根卻在發燙。沈念推了推眼鏡，沒說話，只是往陳默碗里又加了個牛肉丸。

吃到一半，班主任突然走進來，手里拿著包糖果：“看來大家吃得很開心啊，我帶了點糖，誰要吃？”

“我要！”趙磊第一個舉手，搶了顆大白兔奶糖，“謝謝老班！”

班主任笑著搖搖頭，走到林晗他們組旁邊，看著鍋里翻滾的食材：“你們這番茄鍋聞著就香，誰調的？”

“林晗調的！”宋仰立刻說，語氣里帶著點小驕傲。

“不錯不錯，”班主任點點頭，“學習好，廚藝也好。宋仰，你這次數學進步很大，繼續加油，別總想著吃。”

宋仰的耳朵紅了紅，撓撓頭：“知道了老師。”

班主任又看了看陳默：“膝蓋好得差不多了？下周的體育課可以適當活動活動，但別劇烈運動。”

“謝謝老師。”陳默站起來，腰挺得筆直。

“沈念，”班主任轉向沈念，“轉來這么久，還習慣嗎？有困難就跟我說。”

“習慣，謝謝老師。”沈念點點頭，聲音很平靜。

班主任走后，言秋突然說：“你們發現沒，老班好像很喜歡咱們組。”

“那是因為咱們組和諧。”宋仰得意地說，往林晗碗里又夾了塊番茄，“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林晗看著碗里堆成小山的食材，心里暖暖的。熱氣在玻璃上凝成水珠，順著窗欞往下滑，像誰在偷偷流淚。窗外的陽光透過水汽照進來，變成了毛茸茸的光斑，落在每個人的臉上，帶著點朦朧的溫柔。

吃到最后，鍋里的湯快煮干了，大家開始收拾東西。宋仰主動承擔了洗碗的任務，端著一堆油膩的鍋碗瓢盆往水房走，背影在熱氣里顯得格外挺拔。陳默想幫忙，被他按住：“你坐著，我來就行。”

沈念和林晗負責擦桌子，他擦得很認真，連桌角的油漬都擦得干干凈凈。“你好像很愛干凈。”林晗忍不住說。

“我媽以前總說，收拾干凈了，心情才會好。”沈念的聲音很輕，“她生病的時候，房間里也總是整整齊齊的。”

林晗沒再說話，想起他之前說過母親生病的事，心里有點酸。她加快了擦桌子的速度，想讓他能早點休息。

宋仰洗完碗回來時，頭發上沾了點水珠，大概是被水濺到了。“都收拾好了？”他問，手里拿著顆沒拆的奶糖。

“嗯。”林晗點點頭。

宋仰走到她面前，把奶糖遞給她：“給你，老班給的，草莓味的。”

林晗接過糖，指尖碰到他的，帶著水的涼意，卻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謝謝。”

“不客氣。”他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今天的番茄鍋，謝謝你。”

“也謝謝你的話梅。”林晗說。

沈念和陳默已經收拾好書包，站在門口等他們。陳默的臉上帶著點滿足的笑意，沈念則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書包帶。

四個人一起往校門口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疊在一起。暖鍋的熱氣還殘留在衣服上，混著食物的香氣，像一層看不見的毯子，裹著彼此的體溫。

“下周的體育課，我陪你慢慢跑。”宋仰突然對陳默說。

“好啊。”陳默的眼睛亮了亮。

“我可以幫你們記時間。”沈念說。

林晗看著他們，忽然覺得，這個初冬好像沒那么冷了。那些曾經隔著距離的人，因為一口暖鍋的熱氣，慢慢靠近，變成了可以并肩同行的伙伴。

走到校門口時，宋仰突然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塞到林晗手里：“這個給你。”

是顆用玻璃紙包著的草莓糖，和他送的奶糖不是一個牌子，糖紙上畫著顆大大的草莓，和他第一次送的那盒很像。

“剛才在小賣部買的，”他撓撓頭，耳尖紅得像草莓，“覺得你可能喜歡。”

林晗捏著那顆糖，糖紙在手里微微發燙。她抬起頭，看著宋仰被夕陽染紅的側臉，突然覺得，這個冬天所有的溫暖，都藏在這顆小小的糖里了。

“謝謝。”她輕輕地說，嘴角忍不住上揚。

宋仰笑了笑，沒再說什么，轉身和陳默、沈念一起往公交站走。林晗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直到被言秋拉了一把才回過神。

“傻笑什么呢？”言秋打趣道，“糖都要被你捏化了。”

林晗把糖放進書包里，小心翼翼地，像藏了個秘密。暖鍋的熱氣還在鼻尖縈繞，草莓糖的甜意卻已經悄悄漫了開來，甜得恰到好處，像這個初冬里，最溫柔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