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閣內,弱水看著金昶給她的卷宗,眉頭越皺越深。
“目前看來,文秉很‘干凈’,我試探過一次,他表現的很隨和大度,他門下的人也沒有大問題,一點點紕漏根本無足輕重,實在是很會偽裝。”金昶想起那副義正言辭的樣子,無奈的說。
弱水放下卷宗。眼眸淡漠:“如此,只能從沈從山入手,來扳倒他了。”
“我查了沈從山,這個人以前在洛陽,還是個官商。后來溫家之禍后,他就銷聲匿跡了,我對比了都城商賈沈家,就是你提過的沈晏,他接管家業之前,是他兄長沈晨在操持,但是溫家之禍是在十六年前,恰好沈晨也是在那一年出現在都城商賈之中,可是沈晨當年只有八九歲,八九歲如何跟老謀深算的商賈打交道?還能在短時間內聲名鵲起?沈晨十四歲臥床重病,那時候沈晏不過十歲,卻已經混跡在商場,十六才接管,這其中六年又是誰在管理?這其中很有問題!”
弱水點點頭:“你是說,沈家有個人,借著沈晨和沈晏的名字,在暗中發展管控家業?可他為何不用自己的名諱?或者是換個名字自己出面呢?難道是他的名字和他的那張臉,都不能用?而且據我所知,沈從山當年只有一子,已經夭折。并未聽說他有這幾個孩子?若是后來出生,溫家之禍是十六年前,沈晏如今二十四歲,沈晨二十八歲,年紀又對不上。”
金昶也皺起眉頭,“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可是都城中就這個沈家最接近沈從山,無論是來都城的時間還是家業規模發展速度。我感覺這個沈晏一定有問題!”
“沈晏挺好的,我自幼也學過識人看面,他面相溫和,眉眼明朗,不像是滿腹陰謀算計之人。也許只是湊巧……”
“喂!你很了解他嗎?這么夸獎他!我現在更加確定他有問題了!大問題!”金昶不滿的說。
弱水卻不說話了,她腦中突然想起乞巧節的夜晚,沈晏和文仲離的對話,那頗有深意的對視。
“喂!傻丫頭?”金昶揮揮手,弱水一把抓住面前的手,驚聲說到:“天啊,這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
“沈晏,他不會真的跟沈從山有關系吧!不行我得去問問他!”弱水說著就要走,金昶一把拉住她。
“你等等,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跟他很熟?”
“嗯,這四年里常見面,很熟。他幫過我很多,也一起經歷了些事。我把他當至交好友……”
“溫弱水!”金昶目光如炬,語氣冷冽:“我不許你同他當至交好友!任何男子都不可以!”
“…………我總得有自己的社交圈……他……好友而已……”弱水控制不住的緊張。
“你覺得是好友,我不信他也如此認為!”金昶生氣的說到:“還是你對他,也……我問你,你覺得沈晏好嗎?如果要你陪他一輩子,每天都能看見他,你愿意嗎?”
弱水感覺金昶語氣的緊張,可是她卻覺得自己回答不清這個問題,沈晏在她心里,以前是恩人,最近經歷的這些事,尤其沈晏那些震撼她心的話語,她覺得沈晏已經是僅次于蘇玉蘭的存在了。她看重金昶,在意蘇玉蘭,如今又多了沈晏。這三個都是她珍視的人,若報了仇還能在一起一輩子,她當然是愿意的。可她知道金昶一定不愿意聽見她這樣說,她又不想撒謊。弱水一時不知道怎樣表達才能讓金昶高興。
金昶將弱水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他的雙眼逐漸暗淡冷漠:“我懂了。”起身快步就走了。
“三……”弱水還是住了口,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回答好那個問題。
一路上弱水都無精打采,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琴雅齋,她看著人來人往的門口,想起金昶失望難過的樣子,她壓住了心底想去問沈晏是否認識沈從山的事情。她轉身離開,卻撞上一個人。
“哎呀。”那女子一聲驚呼,險些摔倒。
弱水急忙扶住她,連連道歉:“對不住。我方才走神了,實在對不住。”
那女子抬頭,看著弱水,愣住了。弱水看著面前的女子,也覺得十分眼熟。四目打量半晌。弱水突然想起來。“你好像是琴雅齋帷幔背后彈箜篌的女子,你叫……叫……?”
“姚曼。”那女子輕聲回答。眼睛始終盯著弱水。
弱水淡淡一笑:“之前就想結識阿姊。阿姊的箜篌彈的好極了。”
“謝姑娘妙贊。不知姑娘芳名?”
“溫若。”
“你居然姓溫?”姚曼驚訝道。
“天下姓溫的應該不少,阿姊怎如此驚訝?”弱水笑著說。
姚曼看著弱水的微笑失神,這女娘不笑的時候冷漠淡然,笑的時候卻明媚如光。
“我有位故人也姓溫。而且溫娘子一笑,更讓我覺得異常親切。”
“如此說來,我與阿姊真是有緣,我初見阿姊,也覺得很親切呢。”
姚曼聞言握住弱水的手,兩人相視一笑,輪廓神情很是神似,引的路人左右打量。
“溫娘子隨我進去,我今日心情甚好,給你彈一曲新學的曲子可好?”姚曼笑著說。
“甚好,我也正有此意。”弱水跟著姚曼到了帷幔之后。姚曼席地而坐,與撫琴的女子說:“阿雅,我今日想彈首新曲子,‘舍別離’,這還不曾與你練習,我先獨自彈與你聽聽吧。”
阿雅莞爾一笑,點頭示意,就起身離去。
“阿姊,你方才說的可是曲子‘舍別離’?”弱水問道。
“正是。溫娘子聽過?”
弱水明媚一笑:“我撫琴十年,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與阿姊同臺演奏?”
姚曼高興極了,急忙邀請弱水坐下。
初時悅耳動聽,溫馨浪漫,中部激情澎湃,百轉千回。后音跌宕起伏,催人淚下,難舍難離,蕩氣回腸。弱水隨著音律在腦中將記憶中的過往回顧了一遍,姚曼想起與溫泊源的初相識,到后相知相認。兩人都是滿腹心事化為音律,一曲完畢,余音繞梁,不絕于耳。
滿場此刻座無虛席,頃刻間爆發出掌聲和叫好聲。
雅間里紫金冠頂的男子,雙目深邃如鷹,他看著下面笑顏如花的弱水,想起方才她的沉默,只覺心中似萬箭穿心,痛的他想大罵大打一場。金昶本來是想找沈晏,他想知道讓弱水心悅的男子是何模樣?自己錯過的那四年里,竟讓此人捷足先登贏得了弱水的心。他不甘心,不放心。誰知沈晏回府養傷并未來此,金昶準備離開的時候看見了進來的弱水,弱水熟絡的進入帷幔中撫琴,分明是對此地親切熟悉,難怪剛分開她就來了這里。她笑的甜美隨和的樣子,刺痛了他的心,刺痛了他的眼。他無法動彈,只能聽完了那一曲如同他心境的曲子。
同樣覺得曲如心境,而心生悲傷和惆悵的還有霍明,他遠遠的看見弱水進了琴雅齋,不受控制的跟著進來了,卻只是和一眾聽曲而立的人站在一起。他看著帷幔中笑的單純又明媚的人,雖然并不清楚,卻讓他覺得很真切。他聽見蘇玉蘭說她心悅文仲離,那日他在船頭隱約也看見了,她還與一個面容看不真切的武將抱在一起。她對文仲離魅惑,她容忍武將擁抱,她關護沈晏,唯獨對他冷漠疏離!盡管從蘇玉蘭那里,他知道她常常來琴雅齋,并且留宿,知道她朝秦暮楚,處處留情,不本分守規。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想關注她,了解她,想讓她注意到自己,甚至同意與蘇玉蘭定親,就是為了更好的接近她。可上次他卻沒控制住自己的怒氣,讓她對自己更抗拒了。
弱水此刻絲毫沒留意外間樓上下的兩人,她沉浸無法言說的,似一見如故,似久別重逢,似心有靈犀的喜悅當中,她和姚曼看著彼此,從心底覺得舒暢,笑容仿佛有光,穿透了彼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