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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

動物的「餐桌」——古人都給動物伙伴吃些什么?

文/索何夫

在現代,隨著“有機農業”“生態農業”這些概念的興起,以及一定程度上的過度炒作,部分已經對農牧業頗為疏遠的城市居民在潛移默化中形成了一種觀念,那就是“吃飼料的動物不如不吃飼料的健康”。其實,現代養殖業中大量使用的、通過工業方式生產出來的飼料,雖然對動物自身而言未必是最為健康或者可口的,但卻肯定是相對最適合大規模養殖活動需求的。只要飼養者自己沒有添加非法成分、飼料生產者沒有以次充好,由飼料喂養的動物的肉、蛋、奶產品質量就絕不會比散養的差。畢竟,大規模集約化養殖的關鍵之一,就在于確保養殖動物能在規定的時間以最合適的量攝入必要的營養。

就這一層意義上講,現代人類飼養的動物吃得遠比它們的祖先好得多,而這都得拜工業化的飼料生產體系和動物營養學的發展所賜。不過,雖然我們的老祖宗沒有這些先進技術,但在與各種動物朝夕相處的歷史中,也會想方設法地讓自己飼養的動物吃上一口好的,也許是出于同理心,也許是出于對寵物的喜愛,更多的則只是希望動物能替自己多干活或者自己能吃到更多的動物產品。

循環與利用:“人不吃的”

事實上,最早接近人類的幾種哺乳動物都是被垃圾直接或者間接引來的食腐者——最早的狗是約兩萬年前一群活動于亞洲中南部的灰狼。在智人(比如大名鼎鼎的山頂洞人)初次進入東亞,逐漸取代了當地處于停滯狀態的直立人后,這些狼也迎來了“意外之喜”。

與直立人不同,經歷了認知革命的智人有著強得多的工具制造和協同能力——他們能夠制造打磨過的燧石箭矢、網、繩套陷阱、投擲用的標槍、魚叉和投石索以及其他在當時屬于“高科技”的工具。這些工具大幅度提升了智人的狩獵能力,使得他們可以獲得更多的動物性食物,而非只能像拿著阿舍利石器的祖輩一樣主要充當機會主義的食腐者和采集者。

與現代人不同,在工業革命之前,人類并不喜歡所謂“健康”的精瘦肉——對他們而言,肥膩的脂肪才是最可口的東西,因為這玩意兒可以最有效地提供熱能。相反,純粹的動物蛋白雖然也有價值,卻不那么吸引人。因此,在技術進步讓人類“闊氣”起來之后,人們在吃肉時也變得挑三揀四——他們會只割下和烹飪那些脂肪含量較高的部位,以及大腦和骨髓,再剝走可以用于加工的皮毛和肌腱,而把相當一部分內臟與缺乏脂肪的肌肉組織直接丟掉。這導致人類活動地區總是會留下不少“大禮包”,并吸引在當地游蕩的灰狼。由于本身就有著相當程度的社會性,在長期伴隨人類活動后,灰狼被逐漸馴化,最終成了最早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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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從后來的大多數狗的生活水準來看,投靠人類這一做法未必是件徹頭徹尾的好事。作為食肉目犬形亞目的典型物種,狼自然是只吃肉的,但隨著人類在公元前一萬年前后開始發展出農業,植物性食物在食譜中的占比陡然提升,逐漸沒那么多肉吃的狗們只能依靠突變適應這種變化,演化出了分解淀粉的能力,而因為人口增長無法分出那么多肉類的人類則將剩飯甚至是自己的糞便作為狗的主食。

當然,在農業產生后,另一些動物也“投靠”了人類,那就是大大小小的嚙齒類。定居生活的農業聚落的產生,意味著大量廚余垃圾以及倉儲糧食的存在,這一切都是各種耗子們的最愛。于是,各路嚙齒動物,從看上去還算可愛的小家鼠與姬鼠,到“賊眉鼠眼”的黑色大家鼠、褐家鼠,乃至敘利亞倉鼠,都在農業革命之后涌入了人類聚居地,開始繁衍生息、傳播疾病,給人們制造麻煩。萬幸的是,另一種人們喜歡的動物也隨之而來,在人類的生存空間內形成了新的平衡。

這就是家貓。雖然小型貓科動物(比如豹貓、黑足貓、猞猁和漁貓)在世界各地到處都是,但家貓的祖先是來自非洲地區的野貓。這些迅捷、小巧的捕食者原本和人類沒有太大交集,也并不親近人(直到現在,貓也很難說是被完全馴化),但嚙齒動物最終讓它們與人類有了交集。不過,與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因為體型較小,家貓在捕捉較大的嚙齒動物(比如大家鼠)時效率并不高,抓捕大耗子的活兒,通常仍然是由訓練過的狗負責。因此,“狗拿耗子”可不是多管閑事——在人類進入農業時代之后,大多數狗能夠經常吃到的唯一肉類,或許就是各種各樣的老鼠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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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貓和老鼠,農業社會的產生還導致了另一群對人類至關重要的動物被馴化。作為雞形目中非常普通的一支,紅原雞原本不過是分布在南亞地區叢林中的一種不起眼的鳥類,但擁有農業技術的人類的到來卻吸引了它們。就像獵人們拋棄的肉和內臟吸引了狼一樣,最初讓紅原雞聚到人類聚落附近的,很可能是原始農民播撒在田地里的作物種子以及翻耕過的泥土中的昆蟲和蠕蟲。沒過多久,人們就發現,雞的雜食性特征,使得它們可以輕易地用包括廚余垃圾、變質食物在內的一切有機質廢物飼養,并將其轉化成肉和蛋——在農耕社會中極為寶貴的優質蛋白質。

不過,相較于還有“殘羹剩飯”可吃的雞,作為舊大陸重要肉食來源的豬才是人類的“同伴”中“伙食”最差的。作為一種食譜廣泛、消化能力強的雜食動物,豬在被馴化后的“伙食”水準非常之差,而且隨著圈養化程度的提高越來越糟。在那些養殖業水準不夠高的地方,豬們還可以在野外晃悠,處于半野生狀態。在宣布“肉食禁令”之前的日本,以及中世紀早期的歐洲,家豬都會被散放在森林和荒野中,靠著夏秋季節的小動物、野生植物根莖、漿果和堅果養肥自己,但在土地被普遍開辟為農田的中國,豬就只能待在圈舍里了。在勞動力有富余、閑置土地略多的地方,一些豬還有秸稈、谷類、酒糟之類的混合食品可吃,但如果資源再緊張一點,它們的食物就只剩下雜草、麩糠甚至人類糞便了。

真正的糞便養殖出現在漁業中。在古中國的部分地區,蠶桑業與漁業的共同發展曾經形成了較為穩定的桑基魚塘模式,蠶的糞便成為了許多底棲魚類的理想飼料。除此之外,一部分魚塘采取了混養模式,將直接吃植物的草魚與吃各種有機雜質的鰱魚、鳙魚等底棲魚混在一起,而草魚的糞便也會成為鰱、鳙的食物,倒是不失為提高飼料利用率的妙法。

植物飼料:從牧草到水葫蘆

雖然“免費”的廚余、糞便和各種有機垃圾從成本角度上而言很適合作為動物飼料,但它們也有著幾個顯著的限制。首先,這類“人不能吃”的玩意兒的營養價值通常有限;其次,在物質供應本就不充足的環境下,光是“節流”能省下的那點兒飼料也不夠。對于真正的飼料消耗“大戶”——馬、牛、羊、駱駝等“行走的發酵罐”而言,新鮮植物(青飼料)是必要的食物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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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游牧民是畜牧的專家,但最強壯、優秀的役畜卻通常來自農耕民族——后者生產的谷物、豆類等含有大量淀粉、油脂和植物蛋白的飼料,在飼養牲口時要遠比草原上那些苦澀的禾本科牧草效能更高。早在馬匹還被用于牽引笨重的戰車而非直接騎乘的時代,古中國人就開始用北方最常見的谷物——粟和麥混合在干飼料中,用于喂養戰馬。而一些根莖類植物,比如蘿卜,也經常成為馬匹的飼料。到了西漢時代,隨著中原與中亞河中地區(阿姆河與錫爾河流域)的初次官方接觸,紫花苜蓿也被引入了中國。這很可能是與中亞地區的良馬“配套引進”的。(《漢書》中有“大宛馬,武帝時得其馬,漢使采苜蓿種歸”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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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豆科植物中,苜蓿(三葉草)只是個不起眼的小東西,但它的生長速度快、營養豐富,本身是相當優質的牧草。最重要的是,因為與其共生的苜蓿根瘤菌的固氮作用,它非常適合與一般糧食作物輪作,從而增強地力,可謂是為農耕文明“量身打造”的優質食草動物飼料。而另一種外來植物芝麻,也因為富含易吸收的油脂而扮演了“飼料添加劑”的作用。古農書《淮南萬畢術》中就記載了一種豬飼料配方:麻子三升(通常認為是芝麻,但也可能是當時較為普遍種植的大麻籽)、三斛糠,搗爛后與一升鹽一起燉煮,據說有極好的催肥效果。只不過,在那個大多數豬只能住在廁所旁邊的物質匱乏時代,到底哪些豬能夠幸運地得到這種“豪華飲食”,可就是個未知數了。

隨著農業的進一步發展,更多的經濟作物開始被廣泛種植,尤其是油料和制糖作物。大豆榨油留下的豆粕、麻籽和油菜籽榨油留下的殘渣、甚至是后來引進的甘蔗制糖之后的殘渣,仍有不少營養,因此也會被二次加工,與各種干青飼料一起飼喂動物。其中,原產中國本地的大豆尤其有價值,即便在收割之后,它們長有根瘤的根部和莖稈仍然很適合喂養動物。到魏晉時期,專門作為飼料種植的大豆,已經與作為專門牧草種植的苜蓿田一起出現了。《齊民要術》論高效率養羊的方式時曾經說過,如果以養羊一千口為標準,最好“三四月中,種大豆一傾雜谷,并草留之,不需鋤治,八九月中,刈作青茭(青飼料)”,并且詳細列明,在沒有大豆的情況下,“胡豆、蓬、藜、荊棘其上,大小豆萁次之,高麗豆萁,尤是所便”。總而言之,各種各樣的豆科植物都是好東西。

還有另一種飼料植物同樣非常重要——桑樹。作為家蠶的主要食物來源,桑樹在中國經歷了從普普通通的果樹到最重要的經濟作物之一的發展歷程。為了發展絲織業,古中國人花了上千年時間鍥而不舍地對桑樹進行選育,讓這些原本高度可以超過十米的喬木逐漸變成了桑田中兩三米高、方便采集葉片的灌木。而最初的樹木插扦、壓條繁殖技術,很可能也是在桑樹上運用的。如前文所述,基于桑樹—養蠶業的桑基魚塘,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養魚業的發展,如果桑葉乃至桑葚有剩余的話,它們自然也是家禽(比如以植物為主食的鴨子和鵝)的優質飼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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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對青飼料的急迫需求,甚至間接導致了一次嚴重的生物入侵。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為了獲得一種廉價的青飼料,鳳眼藍——也就是俗稱的“水葫蘆”或者“水浮蓮”被大量引入中國,在當時的人們看來,這種長勢迅速的浮水草本植物不占用耕地,量大管飽,是一種絕佳的飼料來源。不幸的是,人們顯然嚴重低估了它的生長速度,在逸為野生之后,這些有著圓滾滾氣室的浮水草本植物在黃河、長江、珠江各流域迅速安營扎寨,并通過強大的無性繁殖能力對幾乎一切可以進入的淡水水體發起了全面入侵,并在除了筆者自己的魚缸之外的各種水域中長勢迅猛,成為一種強悍的入侵物種。這一事實也提醒了人們,在引進外來物種時一定不要只盯著“物美價廉”,畢竟,這通常是與“高繁殖能力”和“強適應能力”畫等號的,而這兩大能力,則是成功的入侵物種的“標配”。

美味珍饈:作為幸運兒的寵物們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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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講究投入產出性價比的一般家畜飼料不同,即便在古代,那些作為身份象征、伴侶動物,或者用于炫耀財力的各種寵物們,通常也能吃得不錯。畢竟,這些動物們的飼主往往根本不缺錢,而且寵物的數目也不多,完全有資格得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待遇。

由于前現代社會中貴族最常見的娛樂(兼有社交和軍事訓練意味)活動是狩獵,因此,獵犬和馴化的鷹隼自然而然地成了第一批“寵物”,與波斯人的交流則讓古中國貴族得到了亞洲獵豹這種稀罕物。它們的食物通常就是經過簡單切割處理的獵獲物。不過,隨著貴族們逐漸失去曾經的軍事底色,蛻變成提籠架鳥的貨色(在古中國,因為封建軍事貴族在中央集權下的衰敗,這種蛻變特別顯著),獵犬、獵鷹和獵豹逐漸變成了大宅里的玩賞犬、鸚鵡和貓咪,而這些動物自然不大可能去自行捕獲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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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伺候好這些昂貴的小動物,不差錢的古代權貴為它們準備了頗為奢侈的飼料。在明代宮廷里,那些已經失去捕鼠能力的寵物貓的日常食物,是仔細烹制的碎豬肉、羊肝和豬肝。在養貓最多的明世宗一朝,北京附近的宛平縣每年要為宮廷進貢七百二十斤精豬肉作為“養貓肉”,說多不多,但也絕對不少了。清帝國的宮廷犬(也就是現代哈巴狗們的前身)則以混合了動物肝臟(用于補充維生素)、肉類的米飯為主食,可以說飲食水平已經顯著超過了一般人。

作為日常食用的鯽魚的變種,金魚在魏晉時代就已經被人們從野生鯽魚中選育出來。最初,這些因為突變而出現紅、金色澤的鯽魚被大量飼養在園林池塘中,可以在自然狀態下自行過濾池底淤泥、藻類和水生無脊椎動物生活,無須特別喂養。但到了唐朝,金魚開始出現從池養到盆養的變化,被飼養在尺寸有限的陶瓷盆里的魚兒顯然是沒法自行覓食了。于是,相應的金魚飼料產業隨之出現,并在宋代隨著市民文化休閑消費的繁盛而發展。在當時的“魚兒活”(觀賞魚從業者)中,除了培育和出售魚之外,盆子、水草和餌料也是重要的組成部分。紅蟲和蚯蚓這些易得的環節動物自不消說,作為步甲科昆蟲幼蟲的黃粉蟲也在這些需求的推動下被發掘出來并逐漸成為活體飼料的重要組成部分。

當然,在現代,無論是寵物還是別的家養動物,全都有了工業化生產的飼料——即便經常被指責為“不健康”“不夠原生態”,但我們必須記住,工業化生產的最主要優勢是大規模、廉價,以及精準的營養成分配比,可以確保相對最高的平均值。對于過去的懷念固然可以作為“情懷”與文化的一部分,但未來應當屬于科學與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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