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你不打算履行契約，對吧？”

阿諾德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然后取下了自己的眼鏡。

在圣杜剛曾經的王宮大殿當中，現在只有三個人，阿諾德，莉莉絲，以及當年的那個法師。

這本來應該是一件非常順利的小事，可眼下卻出了差錯，阿諾德試圖挽回一下局面。

“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莉莉絲給你的條件已經很優厚了，在你感覺到無趣的時候她才會來收走你的靈魂，老實說，這樣的條件甚至讓我感覺她和你有一腿。”

“老爹！”

莉莉絲嗔怪的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

阿諾德溫和的應付了莉莉絲的嗔怪，然后從袖口取出一張柔軟的手絹，開始擦拭起眼鏡上的污穢，他的眼睛在半睜半閉的看著站在他面前的那個白白胖胖的胖子——當年那受迫害的法師，如今正身穿著一身無比豪華的魔法裝備站在他面前。

圣杜剛這片土地上所有的財富在千年的時間當中被熔鑄在了他的身上，千年足以讓一個帝國經歷數代的王朝，而這樣的歷史被灌注在一個人身上的結果就是，他有著學習并且領會幾乎一切知識，并且將其變成自身力量的機會。

而現在，那名法師就做到了這一點，然后將其用來對付阿諾德。

阿諾德在這時與其說是生氣，還不如說是無奈吧，他哈了一口氣，朦朧的霧氣涂滿了鏡片。

“我知道。”

法師坦然的說道。

“實際上，我的仇恨沒有持續多久。”

“一百年的時間用來仇恨，一百年的時間用來憤怒，一百年的時間用來享受復仇成功的喜悅，然后……沒有然后了……”

法師嘆了一口氣，張開了自己的雙手。

“在這個滿是腐肉與尸體的國家，我能享受些什么呢？我又花了一百年的時間搜集財富，花了一百年的時間和那些亡靈們玩過家家，后來呢？”

當然，他實際上做的比他說的還要多。

妮德霍格這一點倒沒有說錯，人活的時間長了，多少會有點精神問題。

在漫長的壽命當中，讓人類級別的精神系統一直保持穩定，本來就是個幾乎無解的難題。

“無趣，當然無趣，我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俯瞰著這個國家的一切，時間太久了，當我意識到我可能接下來無窮盡的時間當中都要和這些亡靈們呆在一起的時候，我幾乎都要崩潰了。”

“那聽起來你應該愿意接受這份契約才對。”

阿諾德重新戴上了眼鏡，看向了法師，最后一次溫和的勸告。

“接受你自己曾經接受的條件，莉莉絲會對你的靈魂做些什么我不清楚，但總比你被永恒折磨強。”

“但我還有另外一種選擇。”法師抬起了自己的法杖：“只要離開這里，我就又有了打發時間的新樂子，外面那么廣袤的土地，那些未知的人們，還有……”

“啊，那樣的話你用不了多久就會重新感到厭煩。”

阿諾德說道。

“你知道什么叫做邊際效應遞減嗎？”

“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如果一種投入要素連續地等量增加，增加到一定產值后，所提供的產品的增量就會下降，即可變要素的邊際產量會遞減。”

“唔，簡單點來說的話，就是當你活的時間越久，外面的所謂新鮮事物能帶給你的刺激也就越低，你每次感到無聊的周期就會越來越短……”

阿諾德以一種過來人的姿態對法師說道。

“與之相反，你感受到的絕望就會越發的深重，當你自以為跳出了一個囚籠的時候，不過是又鉆到了另一個囚籠當中罷了。”

“時間，漫長的時間是短生種無法承受的痛，你的思維方式，神經組成以及你的意識存在本身就不是為了度過那太過長久的時間而準備的，又何苦追求那無妄的永生呢？”

“你胡說！”

法師大喊道。

“你是怎么活那么久的？”

阿諾德笑了笑。

“編故事。”

法師的臉上露出了錯愕的神色，但是阿諾德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前。

沒有人會以為阿諾德是個戰士，他的體態瘦弱，語氣溫和，臉上還戴著眼鏡，很多人在面對阿諾德的時候都會試圖在近身的戰斗當中取得優勢，他們會拼了命的試圖殺到阿諾德身邊，然后戧殺這個柔弱的煉金師。

然后他們就會發現，他們錯了。

阿諾德出手的時候，法師身上作為觸發器的無數法術啟動了，無數道五顏六色的屏障從法師的身邊彈開，無形的立場試圖偏轉阿諾德的手指，奇異的光影試圖騙過他的眼睛，腐蝕性的力量試圖吞沒他的手指，死亡的陰寒試圖將他拖入黑暗——

但是阿諾德的手指穿過了那些層出不窮的防御魔法，他指節的皮膚迸濺開來，露出了下面那釉質般溫潤的光，在法師念出咒語之前，阿諾德的手已經扼住了他肥膩的脖子。

法師瘋狂的試圖掙脫，他身上的那些試圖將他帶離如此窘境的法術全部失效了，甚至于，他那經過了無數法術強化的身體也像是嬰兒一樣無力，法力在阿諾德的手掌觸摸到他的一瞬間便旗幟鮮明的變幻了立場，加入到了他敵人的一邊。

就像是一個凡人一樣，法師的嘴里激動的流出了涎液，充滿了血絲的眼睛直直的盯著阿諾德，他還有翻盤的機會！在這一千年的時間當中，他發明了超階的強大法術，只要是施展出來……

“施展出來也沒有用。”

阿諾德說道。

“在你在這里閉門造車的一千年里，外面的世界早已日新月異，你所謂超階的法術，在現在的魔法等級里面可能排不上高階……”

阿諾德稍微用了用力氣，法師脖頸處的動脈被徹底的阻斷，他的臉色紫青，跪倒在了地上。

“復仇者，就應當以復仇者的身份死去。”

阿諾德輕聲說道。

“不要試著變成惡龍啊。”

阿諾德松開了手掌，法師倒在了地上，眼睛里面的毛細血管已經破裂，匯聚在一起，流下了一滴血淚。

阿諾德拍了拍手，重新帶起了那時常帶著些無奈的溫和的笑容。

他對莉莉絲說道。

“莉莉絲陛下。”

“擔保人的義務我已經盡到了。”

“請取走你應得的靈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