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床，你的住院手續辦好了。”
面前的女人把一根帶子拴在風禾的手上，又遞過來一個方形盒子。
里面裝的好像是，紙？
風禾抱著自己的病號服和生活用品，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盒子，這又是要干嘛？
“擦手呀，喏。”一陣風刮過，一個穿得跟里面那些人沒什么兩樣的圓臉女孩從她身后過來，扯了張紙，塞到她手里。
這紙很柔軟，很輕薄，跟她以前見得都不太一樣。
宋國人重文抑武，紙張價格不似前朝昂貴，普通人也能用上，但沒想到華夏國如此富裕，如今紙竟然被隨隨便便拿來擦手？
“謝謝。”風禾擦了擦，然后皺起眉頭，紅色的印泥長了根似的黏在她手上，擦不太掉。
“多擦幾下唄。”圓臉女孩兒猛地扯了六七張紙，又塞給她。
“呃，要錢么……”風禾拽著那一大堆紙，有點忐忑。
她沒錢。
本來是有的。
但剛才那個林博士說要帶她換個地方等喬貞貞來接她，然后江警官讓她簽了一份保管財物的約定，就把她從洞府里摸出來的頭面首飾放進了一個鐵皮柜子里，還給了她一張什么卡。
然后稀里糊涂就來了這里。
說實話，她現在還沒轉過彎來。
“要什么錢呀，盡管用。”圓臉女孩倒是很大度，“我是你的管床護士，叫唐糖。走，我帶你去病房。”
說罷，沒等風禾反應，唐糖拿過她胸前的包裹，拉著她的手就走。
“這個唐糖是不是腦子也不太好？”
“是啊，就她喜歡一天天上趕著跟病人混一起。”
“就是，雖然說咱們病區還行吧，但是她也不怕被打。”
身后傳來小聲的討論。
風禾皺起眉頭，扭頭過去看。護士工作臺很高，她伸了伸脖子，什么都沒看到。
“別看啦，到啦，你住這兒。”唐糖在一間屋子的門口停下，又把包裹塞回風禾手里。
“里面這個床位是你的。這個是病號服，等會兒進去你就換上，如果臟了就到護士站前面的房間去拿新的。然后這些是洗漱用品，你的個人物品等會兒可以放到這個柜子里。哦，對了……”
她停下，對屋子里招了招手：“小八，這是你的新病友。”
風禾向里面看去。
屋子的陳設很簡單，門口是三個壁柜，壁柜對面是一個門，里面擺著兩張床。靠近窗戶的那一張床上面坐背對著她們坐了一個人，剃著跟派出所里的警官一個發型，盤腿，穿著藍白相間的條紋衫。
這就是小八？
見那人無動于衷，唐糖也無所謂，繼續道：“這是48床，你可以叫她小八。她平時比較喜歡想事情，嗯，你不用太管她。”
她話音剛落，小八扭頭過來看了她們一眼，沒說話，又迅速地把頭轉回去了。
“就像這樣，很正常的。”
“好，我知道了。”
風禾很乖。
唐糖也覺得她很乖。
長得可愛，聲音好聽，話還少。
簡直是她這些年見過的最聽話的患者。
聽說是林醫生從派出所里帶回來的無名氏，而且還沒找到家人，真是有些可憐，他們醫院就是應該多給這種病人一些幫助。
“唐！糖！唐！糖！”走廊里有人尖聲叫她的名字。
“你趕緊把衣服換了吧，晚上吃藥的時候我再過來看你。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叫我。”說完，又一陣旋風似的尋著聲音去了，“來了來了！”
風禾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邁步走進了房間。
下午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病房，給“小八”鍍上一層金色的光影，看起來像是染了一層佛光。
她沒敢去打擾那人，自顧自地把東西放在床上，然后開始脫衣服。
“喂！”
小八緩緩地轉身過來，這次風禾看清了，竟然是個極標致的女孩。
她臉部線條柔和精致，五官像是手工匠人精心刻上去的，鼻梁不算高，但也恰到好處，眉眼在兩旁淺淺地凹進去，更襯得神采奕奕，目光炯炯。
華夏國有句俗語，平頭是檢驗顏值的唯一標準。
風禾并不知道這句話，她只看得愣住了。
出來這好些次，教坊司里的花魁也見過，皇宮中的妃嬪也見過，還沒見過如此模樣的女子。
“你在叫我？”
“去廁所換。”
“廁所？”
“那邊那個門。”
小八的眉目上染上一絲嫌棄：“大庭廣眾，也不害臊。”
“哦。”風禾不跟她計較，抱著衣服進了廁所。
換好衣服，她站在鏡子面前打量自己。
華夏國人的衣服倒是較為之前的更加清爽簡單，褲子一套就能自動系在腰上，衣服前面有一排口子。扣上就好了。
和之前見到的所有人一樣，又是藍色條紋的衣服，藍色條紋的褲子。
果然，和自己判斷得沒錯，果然又是華夏國現下流行的樣式。
左胸前還印著一行紅色小字：西蜀市第四人民醫院精神科。
“西蜀市第四人民……院精神科？”
還好，只有一個字她不認識。
不過這精神科，是個什么科？
“喂！好了沒有？我要上廁所！”小八在外面敲門。
算了，待會兒再研究，風禾想了想，又把兔子精留下的小冊子從袖籠里套出來，攥在手里。推開門，出去。
小八見她出來，并沒有進門，竟然又走回去繼續坐在床上，依舊是背對著門口。
真是個怪人。
風禾想起唐糖的叮囑，不去管她，走到柜子前面站定。
47？48？這些歪歪扭扭的符號是什么？梵文？又有些不大像。
“喂！你怎么這么笨？連字都不認識？”小八不知什么時候又扭過頭來，見到她愣在柜子前面，“上面那個是你的啦。”
“哦。”風禾打開柜子，把脫下來的衣服塞進去。
“喂！我要睡覺啦！你不要來打擾我！”見風禾始終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小八氣鼓鼓的，躺在床上，把腦袋蒙進被子里。
“好。”風禾從善如流。
“哼！真是個悶葫蘆，沒勁！”被子里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
風禾：……
怎么還不高興上了呢？她是真的搞不懂，這平頭少女到底是要自己回應她還是不要自己回應她。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勝利而斗爭！”
有雄渾的男中音劃破長空，從上方傳來。
“傻大個！要死啊！現在還沒到你開演唱會的時候呢！”
有人試圖用尖叫蓋過這陣歌聲，卻顯然沒有效果。
“從來也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男中音越發高亢。
“閉嘴！閉嘴！閉嘴！”尖叫聲夾雜著一陣敲鑼打鼓聲，“都閉嘴！”
風禾都想捂起耳朵了。
小八不會被吵醒吧？
她狐疑地看向旁邊的床，有些擔心那平頭少女又會一陣暴怒。
下一秒，被子下面傳來了細微均勻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