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翠娥山間殞命
- 古道恩仇
- 資伊客
- 5103字
- 2022-08-30 11:17:47
第80章
那翠娥叛逃大嘴凹后,與那戴鴨舌帽的男子已形成喪家之犬,在莽莽大山之中毫無目標(biāo)地亂躥。
此時,日薄西山,山間的暮色漸漸加濃,威嚴(yán)的群峰,夜幕如鐵壁,逐漸合圍聚攏。他們都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恐懼。
對在群山之中生活慣了的翠娥來說,這種恐懼以前是從未有過的,早些時候從那山谷口僥幸逃脫的絲絲慶幸,已被這種恐懼蠶食得蕩然無存,剩下的便是無可奈何的埋怨與嘆息。而那名頭戴鴨舌帽腳蹬靴的男子,以前是從沒接觸過這如此蒼茫的重重大山的,因此,這種恐懼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愈加無限地擴張擴展,黑黑黝黝的山谷,如同在向他張大一張張巨大的血盆大口,隨時會將自己吞噬掉。
夜宿山林的鳥,撲騰著雙翅歸巢;在林間的各種野獸,也在尋找各自的洞穴準(zhǔn)備安息。莽莽群山,漸次只剩下潺潺的流水聲,更強烈地烘托出死一般的寂靜。隨之而來的山間夜風(fēng),吹得周圍的樹葉嘩啦啦作響,每次山風(fēng)吹過之后,山影顯得更加陰森林的,夜幕緊裹著他們的思緒,魑魅魍魎地強加給他們的威脅,死死地扣在了心頭。
“唉,我好害怕!”翠娥似乎是在自語,又仿佛是對那名男子抱怨著。
“害怕有什么用么?”那男子嘴是這么對翠娥說,可他內(nèi)心里的后怕,卻是十分的強烈,聲音里滿是顫抖。
夜如期降臨,黑黝黝的山頭,如同向他們露出了詭異的獠牙;陰森林的樹影,織成了一個令人窒息的黑洞。
“這真是一個鬼地方。”那男子輕輕嘮叨著。
“這真是一個鬼地方?!焙孟裼惺裁礀|西在應(yīng)聲附和著,翠娥和那名男子不約而同地向四周緊張地張望,除了黑洞洞的林子和峰巒,著實看不到什么。
“難道是見鬼了?”他們從此再也不敢吱聲,彼此向?qū)Ψ降纳碜泳o緊靠攏,忐忑不安的情緒彌漫到每一個血孔。
“挖孔,挖孔,挖——孔?!惫钟谝归g出動的貓頭鷹,在林子里開始施展它們的喉嚨。它們的叫聲,在這天地間顯得分外的凄厲,還在遠(yuǎn)近山谷間不斷地放肆回響著,好像無數(shù)把尖刀一陣又一陣地猛烈地扎在他們心里。
恐慌的情緒使他們的呼吸更加急促。兩個人相互偎依蜷縮成一團,求生的意念使他們忘卻了性別之分。
“嘰、嘰嘰、嘰嘰嘰嘰!”不遠(yuǎn)處樹林里傳來了越來越急促的山鼠叫聲。
“蛇,一定是蛇在捕捉老鼠?!贝涠鸩桓抑?,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祈禱,“你們不要到這邊來,不要到這邊來?!笨墒鞘屡c愿違,那聲音越來越大,很顯然蛇與鼠離自己也越來越近,翠娥越想越害怕,急切地想挪一挪身子,卻被那男子的雙手雙腿緊緊地箍住,根本就無法動彈。
“蛇!”翠娥急得大叫了一聲。那男子一聽到蛇,嚇得驚慌失措,猛然松開雙手和雙腿,把翠娥推了出來,急忙跳了起來,自己卻被旁邊的什么東西彈了一下腦袋,頓時驚嚇得魂飛魄散,兩腿發(fā)軟。
那翠娥被那男子一推,身子踉蹌著順著一個陡崖滾了下去。她慘叫著,慘叫聲凄厲地回蕩在山谷里。但她任憑一身與山打交道的本事,在身子滾動的時候,迅速地伸手抓住了身邊的植株,把自己的重心終于控制住。穩(wěn)住了身子的翠娥,一時怒火中燒,她恨恨地趴在植株叢中,咬牙切齒:“你這狗東西,要害我性命么?”她想破口大罵,但馬上把到嘴邊的話收了回來,畢竟這鬼地方,不知還會有什么東西比這蛇蝎心腸的男人更加兇險的情況。在這無比恐怖的夜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至關(guān)緊要的。
那男子被樹技橫掃了一下,以為是鬼在摸頭,驚恐之中想起了與他一起的翠娥,便又蹲下身去摸她人,可橫豎摸不到,心里的弦緊繃起來。
“翠娥,翠娥!”他壓低聲音喊道。
“翠娥,翠娥!”與他聲調(diào)一樣的聲音回響在四周。
“見鬼。”
“見鬼!”
他不敢再言語,他一開口便招鬼,心里猶如小兔在搗鼓著。
翠娥在那植株叢里,忽然覺得自己的雙手火辣辣地痛,相互一摸手掌,感覺滿掌都是刺,她胡亂地用手指拔出露在外面的刺,而扎進(jìn)肉里的刺尖斷在里面,好痛好痛。
此時,她的內(nèi)心更是痛。她的這種痛感逐漸強烈起來,將對險惡環(huán)境的恐懼?jǐn)D壓到內(nèi)心之外。此時,內(nèi)心困苦的她,竟然想起了自己與大巖生活在一起的情形,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但大巖還是實在人,他不會使壞心思,不用像如今那樣擔(dān)驚受怕,提心吊擔(dān)的。但是她對那樣的生活并不滿足,她想要過富人貴人的生活,此時稱霸一方的匪首青面獸進(jìn)入她的人生,她起初在大嘴凹便有一種人前人后有人擁的感覺,強烈的虛榮欲望開始在她內(nèi)心膨脹。過了一段時間,她開始厭倦了青面獸,青面獸雖也能給自己一時的虛榮,但他青面獸是一個莽夫,除了對自己的軀體有那么一點畜求之外,卻不愿也不能給她作為女人的真正尊嚴(yán),所以她邁出了人生的又一步,不久勾搭上縣團防局局長,向人不人、鬼不鬼的深淵無法回頭地滑了下去。隨后的日子里,她耳聞目睹了許多事,其中賣主求榮的坎四,被縣團防局的人殘忍地殺害這件事,對她的觸動很大,也曾在內(nèi)心深處滋生過回頭的想法,可是她思前想后,她擔(dān)心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無回頭之路可走了。一步錯便步步錯,她的虛榮之心又將這個念頭打住。更是后來,受眼前這名男子的蠱惑,利用大嘴凹男子生理饑渴的人性弱點,設(shè)毒計誘使那二十多位盜匪上鉤,從而威迫他們叛逃出大嘴凹,可謂是自己喪心病狂之作。而今,在危難面前,這名男子終于撕去了平時的偽裝,在這危難的境地,加害自己……
她那雙手掌上的刺,刺痛的不僅是身體,更是她的內(nèi)心深處。翠娥躺在無法自拔的刺窩里,周圍是黑乎乎的,沒有一絲光亮。
半夜里,那山風(fēng)開始愈發(fā)猛烈地刮了起來,風(fēng)里還帶很重很重的霧氣,整個山野由前半夜的涼絲絲漸漸變成異常的冷嗖嗖。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躺在那刺窩里不敢挪動身子,生怕一挪身子,整個人就會滑過刺窩往下面滾下去。
在上頭的那名男子,也被寒意折騰得坐立不安。周圍陰森森的布滿了恐怖,周身被那如刀割一般的山風(fēng)刮得瑟瑟發(fā)抖。他把身子蜷縮成一團,如同一個刺猬。
這山風(fēng)把夜游的鳥獸都逼回了窠穴,除了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以外,整個山野已死一般的寂靜。
風(fēng)似乎變小了許多,但霧氣越來越沉,逐漸演變成了一場霧雨,從上面灑落下來,時不時能聽到從樹葉草尖上滑落下來的水珠落地的滴嗒聲。霧雨滴在身上,渾身都覺得分外的冰冷。慢慢地,頭發(fā)濕了,衣服了也濕了,整個人好像墜入了冰窖。
“要是有一堆火,該有多好!”一個念頭閃現(xiàn)在男子的腦中。他把手伸入腰間掛著的搭袋,摸出一盒火柴,擦了幾根火柴棍,可那火柴,怎么擦也擦不燃,很顯然火柴已回潮了。他剛?cè)计鸬囊欢↑c兒希望,又瞬間變成了無止境的絕望。
在下頭的翠娥也萌生了同樣的想法。她用一只手抓住扎人的刺條,另一只手伸進(jìn)衣蔸,摸出了兩塊火石,然后把身子盡量地貼緊刺窩,騰出雙手互相撞擊火石,終于擦出了一道亮光,憑借這道亮光,她飛快地掃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遠(yuǎn)處,有一個樹叢,那樹叢可以容身。但此時,火石光已熄滅,周圍還是一團漆黑。她第二次撞擊火石,進(jìn)一步尋找去那樹叢的路徑。這一次她心里有底了,在山溝溝里長大的人,畢竟多少可以了解山的秉性。
她再次擦亮了火石,把自己所在的刺窩周邊情形觀察了清楚,找到了如何擺脫這刺窩的方式。她把火石放回衣蔸,伸手抓住頭頂上方的一根藤蔓,嗖地一聲,向那樹叢方向蹦躍去。
漆黑中,她的身子被不知何物撞擊了一下,歪斜著倒了下去,此時她觸碰到一根樹枝,便十分敏捷地將它抓住,穩(wěn)定了自已向下翻倒的身子。
穩(wěn)住重心后的翠娥,被剛才的這次意外嚇得不輕,胸口怦怦直跳。但求生的意念使她再度平復(fù)了心情,思索著如何抵達(dá)那片樹叢。只見她雙手抓住那樹枝,用勁將自己抬起,用雙腳探出可用力的支點后,騰出一只手去摸旁邊的附著物。她又恢復(fù)了活動技能,通過穩(wěn)打穩(wěn)扎的方法,竭力向安全之地蠕動過去。
她的身子終于靠著樹了。有了依靠的翠娥,倚著樹稍稍地歇了口氣,把兩塊火石從懷里摸了出來再次擦燃,閃閃的火光照在樹干上,也照在她因血液在頭部急速流動而顯得紅撲撲的臉蛋上,把夜幕終于被這小火光,撕開了一道極小的口子。憑借著那火光,她發(fā)現(xiàn)了自己腳下的落葉,因樹冠蔭蓋而沒有被霧雨打濕,內(nèi)心里生出陣陣竊喜:“天無絕人之路?!?
待她弄清了情形之后,火光又被漆黑的夜吞噬。她蹲下身子,在樹蔸下搜集了一些落葉,又一次劃燃了火石,點燃了那些樹葉。霎時,樹葉燃起道道火光,清晰地把那片樹叢照亮?;鹈鐜Ыo她的暖意,同時又帶給她絲絲戰(zhàn)勝這困厄的快意。
光靠這些落葉,燃不了多久。翠娥想。她借著正在升騰的火光,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不少的枯枝。于是她又把那些枯枝收集起來,一根根地放進(jìn)火堆里。盡管有些枯枝已被霧水淋濕,放進(jìn)火堆里后也只是升起一道道熱汽后,開始噼里啪啦地燃了起來。
火勢逐漸旺盛著。
那名男子正蜷縮著身子,讓一種無可奈何、聽天由命的絕望支配著他的內(nèi)心。突然間,他看到一陣陣亮光從下面升騰,把這夜幕扯裂出一個口子。
“火,火!”他條件反射般地站了起來,再定眼一看,確定那不是夢后,于是定了定神,慢慢地向那火堆方向挪了過去??墒?,腳下沒有路,再加上參差不齊的植被擋住了那火光,眼睛的視線被那光亮搶走,腳下的區(qū)域就自然地成為了盲區(qū)。而此時對火的生理渴望,已讓他變得那么的迫不及待。
他跌跌撞撞地往火堆方向挪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
……
翠娥正在火堆邊烤著火。衣服濕漉漉的,穿在身上渾身不自在。她索性脫下上衣,掛在她支起的樹枝杈上。她那豐滿的胸脯,在閃爍的火光中,更加生動多姿。
“誰?”突然不遠(yuǎn)處的草叢里,有什么東西在晃動,裸露上身的翠娥心一驚,下意識地用雙手捧住自己碩大的雙乳。
“我,中統(tǒng)局專員!”
翠娥一聽到是那狗屁專員,又羞又惱又氣。羞的是她現(xiàn)在目前的坦胸露背;惱的是那狗屁專員一聽到有蛇,只顧自己的安危,竟然全然不顧她的死活把她推下那個陡坡,要不是她敏捷的雙手及時抓住那刺窩,她已在這懸崖下成為了一個孤魂野鬼。
“你別來,別來。”翠娥吼道。
“我冷得要命,我想來烤烤火?!蹦菍T哀求道。
“你別過來,別過來?!彼允遣灰啦火?。
可他我行我素,不再求她,擅闖禁地了。
“真是厚顏無恥?!贝涠鹬缓脧目葜ι匣艁y地扯下上衣,披在身上掩住隱私處。他此時無心去欣賞眼前這個尤物,撲到火堆邊烤起火來。
“有火真好!”他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你到旁邊自己生堆火吧!”翠娥紅撲著臉蛋,想推開他,他卻一動不動,好像生了根一樣。
火熊熊地?zé)岩鼓粚λ麄兊耐{驅(qū)趕開來。那名男子覺得身子暖和多了,但濕漉漉的衣服緊貼在身仍給他帶來不舒服,于是他脫下上衣,裸露的胳膊在火光中盡顯出一股陽剛之氣。
暫時解困的那名男子,瞅瞅身邊這位衣衫不整的女人:火光照著她的緋紅的臉頰,也照著她未來得及遮掩的白里透著紅光的肌膚,那名男子便心生出一種邪念。他移動著身子向她靠近,而她卻警戒地移開著她的身子。
“翠娥,”男子伸出一只手去觸碰她,她甩手把他的手推開。
“別那么惡心,好不好?!贝涠鸫藭r什么都不想,只想著早點烤干衣服??赡悄凶拥挠鹨呀?jīng)點燃,順勢揪住了她的手。
“別那么一本正經(jīng),你先背叛了你那獵人丈夫大巖,投靠大嘴凹的匪首青面獸,接著又背叛青面獸,投靠團防局局長陳陸,干盡了壞事,靠的是什么?靠著的不就是你的那點姿色么?”男子在旁邊如翻書頁一般,將翠娥的風(fēng)流韻事一一抖了出來。
“這家伙怎么對我的過去這么了解?”翠娥的軟肋覺得頓時被他捏在了手里,心里不由得緊張起來。
“你,你……”翠娥竟一時語塞。
“你什么你?臭雞蛋總會有蒼蠅叮的。你不身正,怎么會被我叮上呢?你知道我們是干什么的么?情報特工出身,連這一點都不清楚,我怎么能會牽著你的鼻子走?”男子猜度出翠娥正在想什么,索性把自己的想法也說了出來,“若不是你在大嘴凹有不安穩(wěn)的想法,想自立門戶,我們哪有機會叮上你這枚臭雞蜜?又哪有機會用那一批假大洋誘使那些人上鉤?”
翠娥的心涼了半截。她的遮羞布被他一片又一片地掀了起來。
“別假正經(jīng)了,人盡可夫的婊子,此時在我面前還立什么牌坊?”那男子露出猙獰的面孔。
被刺得體無完膚的翠娥,精神防線已轟然崩塌,除了苦澀的淚水,她已無一絲用來防守自己做人底線的資本。
她的確喪失了做人的底線,成為了一個魔鬼。而眼前的這名男子惡心的言語,激發(fā)了她極端的憤怒與痛楚。
……
長夜,那是無盡頭的長夜。翠娥在火堆邊蜷縮著身體,已經(jīng)被那名無恥的男子撕裂了的她原來強烈的自尊心,不,應(yīng)該是虛榮心,使她無比悔恨與失望。她的腦海里,如同電影鏡頭一般地閃現(xiàn)著一幕又一幕。
“大巖,如果有來世,我一定安分地守在你身邊,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彼倪@一念頭一閃現(xiàn),嘴角邊終于露出一絲微笑。
那名男子,已猶如一頭死豬般沉沉的睡著。
翠娥望著這位撕碎她一線生機的男人一眼,拔出了手槍,朝著他的腦袋連射數(shù)槍,接著又把槍口對準(zhǔn)了自己的腦袋,扣響了扳機。
槍聲在山谷里沉悶地回響了好長一陣子,終歸了平靜。
多日過去后,有獵人從附近經(jīng)過,聞到一股強烈的腐尸味,走近一瞧,一具赤裸的男尸和一具半裸的女尸,被螞蟻、蒼蠅等蟲獸弄得面目全非。
獵人把兩具尸體扔進(jìn)一個坑里,埋上一層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