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一會兒就出來。”在興隆布行門外，那中年男子對那老太說道。

等老太應(yīng)允后，中年男子便走進興隆布行，朝里嚷道：“掌柜的，你們這里有卡琪布買沒有？”

“先生，我這里只有兩種顏色的卡琪布，你要哪一種顏色的？”

“我要土灰色的，我家做工夫的下人穿，這布不易弄臟。”

“這位先生也夠大方、爽直，這等布還給下人做衣裳！”

“你別胡亂嘲諷人，有沒有這種布，你就爽快點，我還有事呢。”

“這種布有，不過還在我的庫房里面，你要不要隨我那庫房去看看布的料？”

“好吧，那你給我?guī)钒桑　?

掌柜帶著那中年男子走到里弄。掌柜吩咐店小二到門口守著，然后迅速掩好門，說道：“鄭書記，你來我這里，有什么事么？”

“公事、私事均有！”鄭欣從口袋里拿出那個糍粑，遞到那掌柜手里，“你把這個糍粑送到熊書記那兒，這是我在山口站所獲取的一些情報。山口站出現(xiàn)了中統(tǒng)局的一個聯(lián)絡(luò)點，看來敵人有企圖將山口附近的各個聯(lián)系站點進行整合，為垂死掙扎，作最后一搏。”

“這事關(guān)系重大，我會馬上派人把情報送達熊書記處的。”

“好的，謝了。不過我還有一件私事，我的一個遠房親戚最近遇到一點麻煩事，急需錢用，你能否借我十塊大洋呢？”

“鄭書記，你是不是又要去救濟別人？你身上沒錢了是不是？”

“這你別管，到時還給你就是了！”

掌柜把身上所有的口袋就尋了遍，只摸出六塊大洋，遞到鄭欣手中，說“鄭書記，我也僅剩這幾個錢了，要不，我從活動經(jīng)費中再支出四塊大洋來吧！”

“這怎么能呢？活動經(jīng)費是堅決不能動的，有這六塊大洋己經(jīng)夠了，夠了！”鄭欣接過六塊光洋，便起身告別了布行掌柜。當(dāng)他來到門口時，卻不見了那位老太的蹤跡。

“那位老太去了哪兒？她腿腳不利索，應(yīng)該走不遠，我到附近找找她吧。”鄭欣想道。

于是，鄭欣一遛小跑，沿著石板街道一路尋去，只見那老太跌跌撞撞地在前面走，邊走邊乞討著：“行行好嘛，行行好，可憐可憐我這老婆子吧！”

“老人家，你為什么不等著我一個人就走了呢？”鄭欣走向前去，一把攙扶住那老太。

“我已麻煩你太多了，我想你也遇到了難處，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老太眼睛里好像被揉進了沙子一般，艱澀地流著淚。

“老人家，這是什么話呀？你有難處，我不幫你誰來幫你呀？”鄭欣拿出一塊小手絹，抹掉那老太眼角邊的眼淚，又從懷里摸出那六塊大洋，遞到老太手中。

“太感謝你了，你我素不相識，卻要如此幫我，你是我的恩人，我孫兒的救命恩人！”老太撲通一下，準(zhǔn)備跪下磕頭。

鄭欣一把把老太扶起，連聲說道：“這使不得，老人家。誰都會遇到難處，幫一把沒什么大事啊！”

“好人啊，好人！”老太顫抖著握住了鄭欣的手，連連說道。

“老人家，你家住哪兒？我送送你吧。”

“我家住在茅田鋪，離這兒還有十多里，太遠了，就不再麻煩你了。”

“那好吧，我送你出城吧！”

鄭欣繼續(xù)攙扶著老太，出了東門，然后目送著老太的身影，步履蹣跚地漸行漸遠。

送走老太后，鄭欣換掉了衣帽，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頭戴米黃色舊草帽、腰束一條淡青色毛巾、腳穿一雙稻草鞋的挑腳工，挑起一擔(dān)沉甸甸的貨物，匆匆地踏上了常安古道。

貨物在扁擔(dān)的兩頭，有節(jié)奏地發(fā)出吱吱吱吱的聲響，一上一下地晃動著。鄭欣的步子，在古道上急促且從容。

古道時而依傍著洢水河道，時而依偎著群峰山腳，曲折斗轉(zhuǎn)，如一根飄飄然連通遠處的綢帶。河岸邊時不時有一塅塅稻田里的秧苗，頂著初夏的煦日開始返青，綠得發(fā)亮的山野，如少女起伏的胸脯般散發(fā)著誘人的氣息。洢水河已進入汛期，時緩時急的水流，水流湍急處，波浪如鼓點般拍打著岸邊的崖石，卷起一堆堆如雪的浪花；水流平緩時，舒展在河面的粼粼波紋，與金色的陽光交相輝映。

鄭欣挑著貨擔(dān)在走。迎面吹來的習(xí)習(xí)河風(fēng)，不停地驅(qū)趕著初夏時分的幾許炎熱。他時不時地側(cè)過頭，瞅著兩邊的地標(biāo)景物，被他次第拋向身后，迎面而來的新的一段路，頓時感覺到有一股力量不斷地在推著自己向前走。

這是一個風(fēng)云激蕩的時代，新的朝氣與舊的垂暮，正在劇烈地爭鋒。新的曙光，正一步緊似一步地催走著那無邊無際的黑暗。這是光明來臨的前夜。

自從自己代理了山口站的站長一個多月以來，鄭欣一頭扎進重建黨的組織、清理著不合格成員的繁重而艱巨的、充滿危險的工作。

但是如今形勢可以說瞬息萬變，國民黨反動當(dāng)局一方面正為加強長江防線的軍事防御而竭盡全力在各地抓丁補充兵員、而各地的大小官員卻借此機會，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另一方面又將維系其反動統(tǒng)治的爪牙分散隱秘滲透到各地，在做著堅持長期潛伏下來與即將新生的黎明周旋的準(zhǔn)備。

想著這些，鄭欣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